十日後,甘采兒從魏玉蘭那裏拿到一張“賞荷宴”的請帖。


    時值六月,正是荷花盛放的季節。旦州知州杜仲愛荷,為此他還在府中專門修了一處荷園。


    這次恰逢翰林院盧昱來旦州巡查,杜仲借天時地利,要大辦一場“賞荷宴”。


    雖說是大辦,但因為是在府中舉行,邀請人數還是有限。所以除了旦州府有頭有臉的人物之外,其它人想得一張請帖,極是不易。


    甘采兒拿著請帖,抱著魏玉蘭轉了好幾圈,又甜言蜜語拍了無數馬屁,把魏玉蘭哄得心花怒放,恨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她。


    等甘采兒拍馬完屁,拿著請帖走後,魏玉蘭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又送出二百兩銀子,一幅收藏的寒山圖,兩套文房四寶,還有好幾匹上好的雲錦。


    她不由頓足懊惱,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門心思全撲在姑爺身上。


    甘采兒毫無保留的付出,讓魏玉蘭禁不住深深擔擾。用情太深的人,通常沒好下場,這種事她見得太多。


    隻是魏玉蘭所不知的是,甘采兒確實在為蘭亭舟竭盡全力,但她心中卻不再對蘭亭舟有半分奢望。


    她所有對情愛的幻想,早在前世那場暴風雪裏,被埋得幹幹淨淨。


    心中沒了情愛的牽絆,甘采兒覺得自己腦子都清明不少。


    正當甘采兒絞盡腦汁要怎麽說服蘭亭舟去旦州府時,後者卻突然說要帶她去旦州府遊玩。


    甘采兒一怔,前世沒這回事呀?


    見甘采兒愣住,蘭亭舟出言解釋:“前段時間我專心備考,家裏大小一應事務,多虧你費心,辛苦夫人了。”


    “你我成親後,我一直沒能好好陪過你。難得這次考完,時節也好,所以想帶你去旦州府散散心。”


    蘭亭舟這番話,甘采兒是不相信的。


    她與蘭亭舟兩世夫妻,深知他躲她都來不及,又怎會主動邀請她外出散心遊玩?


    事若反常必有妖!


    不過,這個妖是什麽,甘采兒並不在意。她知道甘亭舟是正人君子,斷不會做傷害她的事。正好這樣也不用讓她費心去想誆蘭亭舟去旦州府的理由。


    如此甚好。


    兩人說好後,將去往旦州府的日子定在五日後。


    接下來,甘采兒就忙前忙後地準備行裝,她替蘭亭舟和自己裁了幾身新衣衫,將從魏玉蘭那裏搜刮來的雲錦全用上了。


    出發這日,蘭亭舟帶著墨硯,甘采兒帶著小紅,天剛蒙蒙亮,四人就坐著馬車出發了。


    清水鎮離旦州府約三百裏,坐馬車約一天半路程。


    馬車是甘采兒專程從魏玉蘭手中薅來的豪華馬車。車廂壁用錦緞包裹,座墊也是絲綢製成,腳底還鋪著厚厚的地毯,十分奢華。


    新衣加新車,此次去旦州府,甘采兒格外講究,不願墜了氣勢,讓人輕視了去。


    馬車十分寬敞,坐四五人都綽綽有餘。但小紅很有眼力見的坐在車轅處,與趕車的墨硯並排,將車廂留給了蘭亭舟和甘采兒。


    一扇精雕的木門,將車廂隔絕成一個獨立、安全、且私密的空間。


    甘采兒坐立難安。


    若是前世,有這樣與蘭亭舟獨處的機會,她定是要作妖的。她慣愛看蘭亭舟一臉清冷自持,卻又對她無可奈何,最後不得不妥協的模樣。


    從前,她以為那是蘭亭舟對她情難自禁的表現,現在想來,也許他麵紅耳赤更多代表的是屈辱,亦或難堪?


    再也不能如此了。


    甘采兒自覺地,盡力地、將自己貼在車廂壁,離蘭亭舟能多遠就多遠,似乎想要把自己變成一張壁畫貼車廂上。


    車廂內出奇的安靜。


    蘭亭舟默默看了她一眼。這樣的甘采兒,讓他十分不適應。


    自他認識甘采兒以來,她從來都是嘰嘰喳喳的,像個鬧山麻雀,少有一刻安靜。若自己不搭理,她便會生出千百種法子,直到他回應才做罷。


    今日怎如此安靜?


    蘭亭舟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心裏生出莫名的煩躁,似有一小撮火隱隱在燒。


    她聒噪時,他煩,她安靜下來,他更煩。


    而甘采兒則徑直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端端正正,正襟危坐,不越雷池半分。她以行動表示,自己絕不招惹他。


    坐在車轅處的小紅覺出一絲不對,她伸手戳了戳墨硯,小聲八卦道:“好像有些不對?”


    “什麽不對?”墨硯一頭霧水。


    “你不覺得太安靜了?”小紅朝車廂處努努嘴,示意道。


    墨硯揮鞭的手一頓,歪頭聽了會兒,道:“莫不是少夫人將公子迷昏了,或是將嘴堵上了?”


    “啪!”小紅抬手一巴掌,使勁敲上墨硯的腦袋,“你渾說些什麽!我家小姐哪會作傷害姑爺的事。”


    墨硯撇了撇嘴,心裏不服氣,少夫人給公子下的藥還少了?


    不過經小紅一提醒,墨硯想了想,也忽覺出些異樣,他同樣小聲道:“是有些不對。”


    “以往,少夫人每日有事無事都要來書房二三趟,可最近幾個月,她幾乎都不怎麽來了。”


    “那不是姑爺要考試,小姐怕影響到他溫書嘛。”小紅替甘采兒辯解。


    “少夫人來書房,有沒有影響公子溫書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少夫人沒來那段時日,公子的臉一天比一天冷,脾氣也大,我和墨雲都小心翼翼的,連大氣都不敢出。”


    小紅撓撓頭,貌似不解道:“可大考前,不是該養精蓄銳嗎?積蓄元氣的嗎?”


    “啊?!”墨硯雙目圓瞪,一臉震驚。


    “養精蓄銳”竟是這麽個意思嗎?!


    “是呀,小姐就是這麽說的,所以她才忍著沒去找姑爺。”


    “小紅,你閉嘴!”甘采兒終於忍無可忍,出聲喝斥。


    小紅和墨硯自認為很小聲的八卦,其實車廂內都能聽到。


    之前甘采兒不再去書房找蘭亭舟的反常舉動,自然也引來小紅詢問,當時她隨口就編了這麽個理由。誰知小紅如此口無遮攔,啥話都往外說!


    蘭亭舟怕又要以為,自己對他仍有不軌之心!!


    這下,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甘采兒真恨不能將小紅的嘴縫上,然後自己再找個地縫鑽下去。


    蘭亭舟眸光淡淡:“為夫倒也不需這樣養。”


    甘采兒臉色驀地暴紅,桃腮粉麵,似夏日裏炫麗的晚霞。


    蘭亭舟的手指蜷了蜷。


    這元氣,似乎是蓄得太足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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