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睜開眼睛,看到了一片漆黑。


    一如往常的色彩。


    這就是她的世界。


    但與普通看不見世界的人不同的是,她能從腦中看到勾勒而出的天花板,看到那點點粒粒的塵埃在飄落,那昏黃的光線從窗外倒斜。


    以及耳邊那如雷陣陣的鼾聲。


    “呼嚕……呼嚕……”


    那是文竹趴在床邊,睡的正酣的聲響。


    芙蕾搖歎一笑,用插著針管掛著點滴的手輕柔地撫摸了一下他額前的垂發,不知為何,這次醒來,她更加清晰地感知出了這位青少年的輪廓。


    “結束了嗎?”


    如是一場幻夢結束。


    她大歎而出,隨後,推門的聲音響起,田伍拎著一筐水果籃子走了進來。


    “小芙,你醒了?”


    “嗯。”


    芙蕾略感茫然地起身,摸著自己的胸口,沒有任何的疼痛,體內的要素也在暢快的流動著,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你現在在稷下的天華醫院裏,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確實是這個狗小子在危機時刻用特性治療了你。”


    田伍放下水果籃子在她床頭櫃上,“這次太驚險了,要不是這狗小子緊急用特性給了輸送了要素,你恐怕撐不到我過來救治你,就差那麽一點,小芙,你就要永遠見不到我了。”


    芙蕾尷尬一笑,“謝謝田館主。”


    田伍搖頭:


    “我不是要你的感謝,而是要你多愛護你自己,小芙,你說你為了這麽一條狗,何必搭上自己那如花般美的命。”


    芙蕾沉默,沒有回答。


    搖歎間,田伍低下視線瞧了一眼快要醒來的文竹,眉頭一皺。


    “我就是來看一下你的身體狀況,既然沒事,我也要先去忙活我的農活了。小芙,你自己保重。”


    “好。”芙蕾應聲回答。


    田伍離開的時候,刻意把門甩的很大聲。


    那一聲砰隆巨響。


    驚的文竹瞬間坐起,並迷糊的大叫:


    “開飯了嗎?”


    “……”


    芙蕾一時間哽噎,真不知道對這個一覺睡醒就知道吃的蠢貨該說什麽。


    文竹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看到了眼前的芙蕾,旋即又驚:


    “護士!護士,病人醒了!”


    “不用麻煩。”


    芙蕾平靜的麵龐下掛著淺淡的血色,“我是乙級的覺醒者,對身體情況的感知力要比一般人強,我很清楚,我現在已經接近痊愈了。”


    “接近痊愈也不是痊愈,要是留下後遺症咋辦?還得做下全麵的檢查,要不然睡覺容易失眠怎麽辦?月經不調怎麽辦?不孕不育怎麽辦?”


    “你神經病吧!”芙蕾真是對文竹的神經大條感到十二分的無語。


    “額……”


    文竹被芙蕾一聲赫罵終於驚醒,好像是知道自己剛剛有點語無倫次了。


    在尷尬的氛圍染起後,文竹不再多說什麽,隻是瞅了一眼旁邊突然多出的水果籃子,給她切起了蘋果。


    順便給自己也切了一個。


    “我睡了……多久?”


    “一個晚上。”文竹咬著蘋果片說道。


    “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對了,你是怎麽……”


    “我很好,是你救了我。”


    文竹抬起頭看著她,平靜的麵容反而令芙蕾低下頭去。


    “我不知道你現在在想些什麽,但不論你怎麽否定,我文竹這條爛命都是你救回來的。”文竹再度斬釘截鐵的說道。


    芙蕾麵向他:


    “你也救過我,這隻是我應該做的。”


    “那我也一樣,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


    文竹笑了笑,把手裏的蘋果核丟進垃圾桶。


    短暫的沉默後。


    嫵媚的陽光射入屋內,衝開了陰霾,心情萬分平靜的文竹,歎口氣問她:


    “其實我很早就想問你一個問題,那就是……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好?”


    芙蕾撓頭,不知道這個字有點從何說起。


    “你我雖然有過命的交情,但你真的沒必要對我這麽好……真的……”文竹手裏掂量著一個新的蘋果。


    與此同時,腦內閃過很多片段。


    無論是在晨曦的宿舍樓第一次殺人的時候,芙蕾出現在他的眼前,協助警方為自己善後;


    無論是天頂屠殺事件後,失去了摯友而失意的時候,芙蕾幾次三番地來到病房與他一同沉默;


    無論是墓地報仇,和陳元朗不死不休的壯麗之夜,也是她再度出現,在被警察審訊責問的時候,還為他開脫


    ……


    還有很多。


    曾經不怎麽在意的細節,此刻,他忽然有種感覺,感覺違和、感覺微妙……似乎這個女孩一直都對他很好。


    好的他都忽略了。


    “我也不是非常清楚。”


    芙蕾那看不見的眼睛似乎在凝視著他,眼神帶笑的說:


    “也許我們兩個很像吧。”


    “像?”


    文竹輕笑:


    “一個不靠眼睛看世界就能活的精彩的人和一個靠眼睛看世界都活的像條狗的人嗎?某種程度上或許真的蠻接近……”


    從四舍五入的角度。


    芙蕾搖頭,連續搖了三下,告訴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們或許一樣,都是好人。”


    “好人?”


    文竹一愣。


    “嗯。”芙蕾頷首,“文竹,你知道好人為什麽總是沒有好報嗎?”


    “是因為壞人太多了?”文竹打著玩笑的腔調說道。


    芙蕾搖頭,她扭頭看向窗外,閉上雙眼,仿若有一瞬間陷入了濃濃的回憶之中,然後又鄭重地告訴文竹:


    “是因為好人沒有幫助好人。”


    文竹靈魂一怔。


    接著,她又說:


    “所謂幫助,無償才是這世上最野蠻的要求,隻求得心安,隻求得安寧,那麽什麽都不做,或許會更加的理得。”


    文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聽著這個從真實疊加的年齡層麵上比他小太多的女孩,訴說著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搞明白的人生哲理。


    “文竹,我救你不是為了圖得什麽回報,我也知道你當初救我不是為了以此來獲得什麽……隻是你我都是好人,所以你的幫助,換來了我的幫助。”


    “……”


    文竹有點不自然的低下頭去。


    倘若芙蕾早在之前這麽告訴他是個好人的話,他一定會覺得對方在反麵嘲諷他,說幾段垃圾話搪塞敷衍就完事了。


    可如今,聽到這個詞。


    他感到了自卑,因為一開始救助眼前女孩的時候,他並非出自好人之心,而是想要被係統逼迫才就範。


    這一次,他失去了平常的反應。


    “說實話,我覺得你和其他人非常不一樣。”


    “嗯?”芙蕾一笑,“是因為我瞎嗎?”


    文竹搖頭:


    “是因為你不用眼睛看這個世界,而是你用心。”


    芙蕾沒有再說什麽,眯笑著用看不見的視線凝視了一眼。


    就這樣,兩人對視著。


    沉默了很久。


    很久,很久。


    ……


    ……


    門外走廊。


    有一個人靠牆翻著書,推了推眼鏡,似乎看的很入迷。


    很快,一個男人提刀走了過來,換做是平常的醫院,這般舉動,肯定會有人直接報警,但這裏是稷下的內置醫院,所以沒有這種煩惱。


    倒不如說,這是平常。


    “ta醒了?”


    “你指的是學弟還是學妹?”聖佛戾合上書本,看向高手的眼睛。


    “芙蕾。”


    “你說她啊,剛醒,還和我們的學弟嘮嗑了很長一會兒,有些話說的非常好、也非常深刻,回頭我可得寫下來。”


    高手頓了頓,欲言又止,很快,他又說:


    “文竹已經正式成為我們的第四人了。”


    “我知道,不過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對他而言並非一定是。”


    聖佛戾放下書本,憑空消失,“他的第二渾能覺醒了嗎?”


    “還不知道,這個無法通過檢測知道,你也知道。”


    聖佛戾點頭。


    “接下來,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了。”高手說。


    “又走啊,是老師交代什麽任務了嗎?”


    高手點頭,“文竹就拜托你了。”


    “好。”


    就在他臨走的時候,高手停住了腳步,突然想起了什麽,扭頭看向他:


    “對了,你要多留意那個女孩。”


    “哪個?”聖佛戾問。


    “芙蕾,她的眼睛非常特殊。”


    說完,高手便走了,緩緩走遠,最後消失到了走廊的盡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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