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林知才穿戴整齊,緩步走出大堂。


    候在一旁的管家一見到他,立時迎了上來,不過卻是低垂著頭,不敢抬頭看林知,“先生,這是大少爺吩咐備下的醒酒湯,您也喝一碗吧。”


    “多謝。”


    “先生,請隨我來。”


    “我識得路。”林知臉上紅暈未消,不過他慣來溫潤雅和,除卻衣裳上的褶皺不太相稱,其他的禮數倒是叫人挑不出別的毛病來。


    管家曉理,並不多打量他,隻說,“將軍吩咐,送公子到他的廂房,不是客房。”


    林知聞言點點頭,緩步跟上他的步伐。


    其實曾永忠的廂房他也記得的,剛剛就誤闖過。


    不過為防又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林知決定還是由曾府的管家送他去。


    他明明比管家還要年輕上幾十歲,可步子邁得卻是不大,也不穩,反倒是要管家慢下來等他。


    林知尷尬極了,管家倒是臉不紅,心不跳的走得沉穩至極。


    剛剛曾永忠鬧得那麽大聲,這管家就在外頭守著,怎會聽不到絲毫風聲?


    曾永忠既答應了幫他,那他便隻管住下等待了。


    ***


    “怎麽樣?到底查到沒有?”


    北城內,曾永忠煩躁地扒了扒頭皮。他真是沒想到林知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偏生還被他瞧見了那玉瑾在自己房中。


    雖是解釋了,但到底是叫了小倌。


    林知何許清流名貴也?這次隻怕是要讓他心存芥蒂了。


    不對,現在更應該弄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何事竟引得林知不顧那不成樣的情分親自下了山,來到曾府找自己。


    蔣順看著難得慌張的將軍,也跟著緊張兮兮的。


    他擦了擦鬢角的汗,“將軍,屬下召集所有部將問過一遍了,穆小將軍是昨日巳時左右出的城門。”


    “那往前呢?能否查到其他線索?”


    蔣順搖搖頭。


    “繼續查。”曾永忠擺擺手讓他出去。


    不多時,曾定就匆匆忙忙地進來了,“主子!主子查到了!”


    曾永忠急忙問,“穆遜去山上之後和先生說了什麽?你給我細細道來。”


    “穆將軍自刎後,小將軍就一直待在紅院喝酒,昨日蔡思進了小將軍的廂房,不知道他跟小將軍說了什麽,小將軍就出城去了山上,然後月語姑娘正巧在山上,她跟屬下說小將軍是去請先生幫忙的。”


    “什麽忙?”


    “蔡思策反他,但忌憚主子的兵力,所以小將軍去求了先生。”


    曾永忠眯起眼睛,“求他什麽?讓我按兵不動?”


    “大抵是的。”


    曾永忠冷笑一聲,他適才還覺得自己此次對林知的作為又有些過分了,不過此時聽到這般要求,倒是覺得他活該受罪了。


    林知竟連這種要求也敢應,合著是將他手中的士兵當作什麽了?


    曾定看著自家主子的臉色由陰轉晴再轉陰,喜怒無常皆溢於表,覺得背上像是躥上了毒蛇一般,他壓著嗓音有些惶恐又擔心道,“主子?”


    “走,回去。”


    曾永忠收起眼底的癲狂,但說出來的話就像是要去抓偷腥的貓。


    曾定後退了一步,見主子繞過他邁出門檻了方才趕緊跟上。


    酉時,曾永忠回到府裏。


    小廝瞧見他時著實被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問安,曾永忠熟視無睹。


    隻是身後的議論聲卻是不絕於耳,“大少爺怎麽回來了?”


    “往常大少爺白日裏都不回來的。”


    管家自小院拱形門走出來,聽到小廝們的議論聲,也抬步往曾永忠小院走去。


    “將軍。”管家剛到院門口,就見曾永忠形色匆匆地走出來,他臉上覆著九層冰霜,“人呢?”


    人未靠近,管家便感受到了那刺骨寒意,“先生住到東廂房了。”


    曾永忠走出院門,管家立時跟上,“大少爺……”


    “何事?”


    孫管家滿麵愁容,“先生他……”


    曾永忠緊張地頓住了,“他怎麽了?”


    曾永忠突然覺得有些心慌意亂,胸口發悸,難不成是昨日最後那一下傷著他了?


    他自己那麽用力。


    該死的!怎麽沒有早一點看穿他的意圖?


    可這也怪不得曾永忠,林知以往明明沒有這樣迎合過他的。


    管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犬子大逆不道,竟敢下毒殘害先生,請將軍責罰!”


    曾永忠聞言怒火中燒,當下不是計較此事之時,他轉頭跑了起來,見著東廂房緊閉的門心頭喘喘,一步不停地奪門而入。


    遠遠瞧著,榻上之人緊閉雙眸,唇色蒼白,了無生機。


    “玉風!玉風!”


    曾永忠不及細想奔至榻邊,緊皺著眉頭將他抱起,不單單是將此行的目的拋諸腦後了,更是將回來時所夾帶著的寒意都褪了個一幹二淨。


    沉醉於夢中的林知忽被搖動,驚醒於夢中,恍惚間隻知道皺眉,但竄入鼻息間的穩重氣息已讓他知道了來人是曾永忠,“將、將軍,放開我……”


    天鵝頸邊布滿細汗,言語間盡是滄桑無力。


    曾永忠依言放開他,讓他安然躺到榻上,再開口已不見剛才的緊張慌亂,“剛剛聽管家說你中毒了,現在怎麽樣?毒可解了?”


    “已經吃過一次藥了,但腹部還是有些痛。”林知慘白著臉色,如白紙一樣。


    “先別說話了,”曾永忠執起他的手放進錦被裏,替他掖好被角,“難受就再睡會兒。”


    “不……”林知抿抿唇,換了口氣才道,“我有事要跟你說……”


    “有什麽事等你好了再說,”看到他沒事,曾永忠便冷靜了下來,他鎮定道,“睡吧,我去處理些事情。”


    他在曾府中毒,曾永忠能處理什麽事可想而知,林知並不作聲。


    他隻閉眸想著,自己與那個少管家無冤無仇的,可那人卻向自己下毒手。


    這是在曾府裏,曾永忠有多稀罕林知,府裏何人不知?這個少管家倒好,明知此事,還敢給他下毒!


    今日敢在他吃的東西下毒,明日是不是就敢給曾永忠吃要命的東西了?!


    聽到榻上傳來微弱均勻的呼吸聲,曾永忠在他眉眼間落下一吻,然後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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