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放心,孰是孰非,臣心中自有明斷。”


    劉仁低眉順眼的,像個極聽話的老臣。


    韓奕對他的回話很滿意,他道,“本王就知道劉尚書是明白人,你放心,本王一定會向父皇請封的,劉參將英年早逝,為國捐軀,應當昭告天下,讓他的英靈受世人銘記。”


    “殿下抬愛,”劉仁識相地供奉一聲,“犬子若是在泉下有知,定會感念殿下恩德。”


    “這是本王應該做的。”


    劉仁跟他寒暄過後,就將人讓進去了。


    靈堂內的白幡揚起一角,堪堪擦過韓奕的衣角。


    劉側妃適時地露出一副悲痛的神情,“妾身參見殿下。”


    “免禮,”韓奕扶起她,道,“喪父之痛固然悲切,可也不能哭壞了自己的身子。”


    “多謝殿下關懷。”


    劉側妃哀弱地福身,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用眼神挑釁著三昧。


    三昧單手捏著佛珠輕撚,另一隻手藏在寬大的袈裟下,指腹正摩挲著白蓮紋。


    這個香囊裏裝著的便是致劉均於死地的東西。


    蔡思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


    林知大病了一場,整個人一天比一天沒有精神,對曾永忠也是越來越淡漠。


    許是韓庭的出現叫他又想到那亡了的國了,他才忽然變得如此黯然神傷。


    曾應看著心中著急,可也不敢亂說話,就怕說錯了,又提及先生的傷心事。


    林知自己則是不覺,他每天中大部分時候都是窩在軟榻上。


    其實自打韓庭也參與到軍帳議事中來,他便沒再去過。


    曾永忠知曉,也沒強求他去,畢竟韓庭雖不受寵,但能作為武安將軍嫡子被帶進皇宮赴宴的就隻有他,韓庭還是可能記得林知的。


    夜半,冰涼的風吹開了並不厚實的紗帳。


    林知冷得哆嗦,卻仍舊睡在榻內不動,與曾永忠隔著一條楚河漢界一般。


    前兩夜曾永忠議完事回來還會將他擁入懷中,但見他每日早上醒來就急著跟自己撇清關係似的,他便也沒再討人嫌。


    若不是每夜都摟著這個人入睡,怕是都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


    冷意襲來,林知在忙餘抽空看了一眼,見是曾應掀簾子進來了,便繼續埋首於卷軸之間。


    曾應一進來就看到又是窩在榻上看書的林知,像是生怕驚擾了他似的低聲道,“先生,四皇子今日又差人送了盒百年靈芝來,屬下自作主張替先生拒了。”


    “嗯,他的東西一律不收。”


    林知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像是冬日裏山間的泉水,冷中泛著凜冽寒意。


    韓庭這幾日時常帶補藥給林知,不掩親近之意,若非林知病著,曾永忠怕是饒不了他。


    林知對此淡淡疏離,倒也不是怕曾永忠“借機生事”,而是因為姓韓的奪了他家的江山,若要說不恨韓氏人,那是假的。


    曾應看他今日難得有了些精神,便小心翼翼地提議道,“先生,要不我們去主營帳聽聽主子他們議事吧。”


    林知拿著書卷的手輕微地動了一下,曾應就知道先生是喜歡這些的,又建言道,“近日屬下聽說北狄那個新大主柯和乎的第八房小妾給他生了個兒子,柯和乎一高興,又計劃著興兵南下了。”


    “我非兵非將,與我何幹?”林知聲音依舊淡淡的,平靜的眼神不離手上的卷折。


    曾應選擇性變聾,隻湊到他跟前,繼續添火,“柯和乎要來我們的地盤掠奪一些糧食衣服給他的兒子,明明都是第十三胎了,還寶貝得跟僅此一個似的。”


    林知抬起頭,神色自若地看著他,“曾應,為何同我說這些?”


    “主子昨夜跟屬下說的,他說有空說給您聽,主子還說了,他們今日在二少爺的軍帳裏議事,四皇子如今要守沙鹹關,那沙鹹關距北嶺近,若是要越過北嶺,那得做特別周密的部署,此事還待商榷。”


    曾應像是怕他聽不懂這暗示似的,直接道,“主子的意思是四皇子如今不能隨意離開他守的關隘了,主子想讓您多去散散心。”


    “走吧,去看看。”林知說著合上了書卷。


    “好嘞!”


    ***


    曾應隨林知走到曾恒軍帳外,就聽到裏麵曾永忠的聲音,“恒弟,看看瑞弟這封信寫了什麽。”


    曾應替他掀起簾子,林知緩步走了進去。裏頭除了曾永忠,其他人還是起身一揖,“先生好。”


    林知亦是回禮,“諸位請坐。”


    曾永忠看著他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了,才稍微收斂了點笑意。


    那雙攝人心魄的虎眸凝定不動,可林知分明在裏頭瞧見了一些不一般的東西,無形的東西最要命,像錦緞綢羅束縛著他。


    小案上的三足墨玉小鼎裏燃著檀香,淡紅微熏的煙氣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的彌漫開來,林知聞進些,才穩住了心神。


    曾恒將信展開看了,而後簡單地概況道,“二哥回信說,朝會議事,沒有結果。今日朝會還會再討論。”


    “文臣議事,無非是再派名官員將朝容送來和親。英王那兒怎麽說?”曾永忠眉眼輕挑,盛不住的鄙夷之色露了些出來。


    “英王黨議論,由英王自請出戰,替皇上分憂,”曾恒說著又看了那信一眼,“同時可以拉攏軍隊。”


    曾永忠不屑地嗤笑出聲,“他手中握著袁家和穆家兩支軍隊,還想拉攏什麽?貪心不足蛇吞象,寧王那一派呢?”


    “多半主和。”蔣順雙眉緊擰,忿然作色。


    “我看未必。”林知明明眉眼如初,澄靜潔淨,可投射出來的目光卻深邃如淵,嘴角掛著的淺笑也叫人感受不到溫度。


    “先生何意?”蔣順不解地問,“難不成這寧王還想和英王爭兵權?”


    林知漫不經心道,“兵權嘛,他是爭不來的,但不是他的東西,他未嚐不能用。”


    萬物不為我所屬,亦可為我所用。


    曾永忠隔著一層霧氣看他在笑,端詳得仔細,話卻說得與某人如出一轍的隨意,“看著吧,僵持不下,這群老狐狸精著呢!皇帝這回想用一個女人換一個平安年的念頭該打消了。”


    帳內無人不讚同此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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