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那段日子,年年能做的所有事情就隻有等待。


    父親持續的深度昏迷,醫生的診斷結果是手術的風險過大,最好的辦法隻能是等待年鎮海顱內的淤血慢慢消退,年年看著安詳的沉浸在睡夢中的父親,年年還是覺得慶幸的,不管怎樣,父親的生命並沒有終止,一切就還有希望。


    由於父親的案子涉及的人員比較特殊,警方遲遲沒有公布勘察的結果,其中的案情就更不得而知,年年甚至不知道父親的出事地點在哪裏,更不要說找到目擊證人等等電視劇中的情節,能讓年年近距離的照顧年鎮海已經是格外的開恩,年年需要做的隻有等待,安靜的等待,這場裁決不會太遠的。


    按照鄒叔叔的推測,竇驍的父親竇永河已經離世許久,不管是要做屍檢還是就此入土為安,也都不會等太長的時間,隻是禦龍集團卻毫無動靜,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年年、鄒靚靚,甚至鄒叔叔和鄒嬸嬸,都曾多次尋找竇家母子的去處,可是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年年不知道自己無休止的等待,到底是等待竇驍的原諒呢,還是等待他的審判。


    可年年唯一知道的是,她美好的人生,也許從此開始,就要進入新的旅程了,而接下來的路,是否還能有竇驍的陪伴呢,這大概依然不是年年能決定的了。17744266


    年年唯一有希望的等待,是柳致遠,三個月,雖然很漫長,卻終究能等到,他是年年等待的主心骨。


    可是事情總是比預想的速度要快的多。


    在年鎮海昏迷了七十五天的時候,他的案子終於落實了,對年年來說,是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吧。


    警方根據現場的痕跡以及目擊證人的證言,給出的結論是,竇永河屬失足墜樓,他墜樓的地方年久失修,竇永河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迫的掉下樓,多位證人看見了事發過程,均證實,年鎮海在此過程中並未與竇永河有肢體衝突,而年鎮海奮力撲救的場景也給幾位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卻不想年鎮海自己也被帶了下去。


    終上,警方撤銷了對年鎮海的指控,換句話說,年鎮海自由了,那隻冰冷的手銬終於可以撤除了。


    可是年年卻並不感到高興,她了解竇驍,這樣的結果,根本不足以打消竇驍心中的疑惑。


    年年並不了解警察辦案的過程,隻是這其中的漏洞,不要說是受害人的家屬,就是她,以滿腹猜測,比如,年鎮海和竇永河為什麽會出現在年久失修的老樓,他們到底談論了些什麽,為什麽之前要把處在昏迷之中年鎮海當成嫌疑人,是什麽樣的證據或者證人指證了年鎮海,最重要的是,在沒有當事人的證言的情況下,就可以結案嗎?


    太多的疑點纏繞在年年的腦中,這場被認定的意外,已經幾乎毀了兩個家庭,如今她和竇驍的愛情岌岌可危,甚至在她不了解的情況下,竇驍就已經做出了取舍。


    持續的等待,幾乎成了年年生命的主題,可是結果真是不盡如人意。


    父親年鎮海,沒有蘇醒的任何跡象,龐大的治療費用,讓年年支撐的十分吃力,一來年年並不清楚家中的積蓄有多少、存放在哪裏,二來近階段的治療費用都是鄒靚靚家墊付的,強大的精神壓力,以及人情債,讓年年再一次站在了崩潰的邊緣。


    三個月之期已過,年年依然沒有聯係上柳致遠,年年不知道,她還要等待多久,還要一個人掙紮多久。


    最讓年年難受的是,竇驍和他母親顏麗,徹底的消失在年年的世界,無影無蹤,年年一邊照顧父親,一邊尋找竇驍,被動的尋找,沒有所獲,隻能證明,這是有人的故意為之,盡管年年再不願意相信,可是現在唯一能解釋的原因就是竇驍,他在刻意的躲避,他對年年了如指掌,想要避開她,想來並不難。


    為了更好的照顧父親,年年辦理了休學手續,鄒叔叔和鄒嬸嬸曾極力的阻止她這麽做,他們提出願意資助年年,要她安心學習,可是年年清楚,鄒叔叔的性格以及他微薄的收入,又怎麽能長期承擔父親無法預計的醫療費,還有更重要的是,年年知道,鄒叔叔和鄒嬸嬸存了半輩子的積蓄,是要準備給鄒靚靚出國用的,她怎麽可以心安理得的占用這筆錢,怎麽能阻礙鄒靚靚即將綻放的人生。


    幾天之後,再一次出事了,年年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所遭受的這一切了,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是“禍不單行”呢?


    年年收到了年鎮海單位的通知,是一份內部決定,大概內容,經查年鎮海在擔任衛生廳副廳長期間,犯有玩忽職守的錯誤,鑒於情結較小,後果不嚴重,隻給予開除的處罰。


    可是這對於年年來說簡直的就是晴天霹靂,他們自以為是的從輕發落,對於年鎮海來說是更大的侮辱,一旦年鎮海醒來,年年根本沒有辦法向他解釋,年鎮海兢兢業業奮鬥了二十幾年,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怎麽偏偏就在他昏迷的時候出事呢,年年大膽的猜測,這不是惡意報複,就是落井下石吧。


    事情到這,還沒有完,因為年鎮海被開除公職,依舊意味著他的所有醫療優待,全部將被收回,還有他們家的房子,是單位的福利房,沒有產權隻有使用權,當然也要退回去,這樣,以至於年年肩上的負擔再一次加重。


    年年想來,再也沒有比這更差的結果了吧,都說物極必反,否極泰來,是不是說她再次等待的結果,一定會是好的呢?


    可是,命運似乎非要和年年開個大玩笑。1cs5q。


    鄒靚靚風風火火的闖進年鎮海的病房,拉著年年就走出門外,又突然猶豫著,欲言又止。


    年年看出她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大概還不是什麽好事情,也就便於催促她,好一會兒,鄒靚靚才為難的開口,“年年,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可是”鄒靚靚話說一半,又說不下去,她咬著唇,一臉的憤恨。


    年年抓住鄒靚靚的手,自嘲道,“靚靚,我現在就叫做死豬不怕開水燙,還能有什麽更糟糕的呢,所以你說吧,我聽著呢。”


    鄒靚靚看著這樣的年年特別的心酸,可是要她瞞著她,她又做不到,也許長痛不如短痛,“年年,學校的校園網上,瘋狂的轉發著一張照片,人物是,竇驍和程敏慧,地點是美國某所大學,我打聽過了,他們好像在同一所大學留學,大概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一能度二淤。


    鄒靚靚隻敘訴了事實,而校園中的那些傳聞她是絕不會告訴年年的,她在心裏詛咒著竇驍,這個懦弱的男人,親手將年年送進了深淵。


    年年呆滯著,看著鄒靚靚,“是嗎,他去了,真的去了,真好,他的願望終於實現了,可他真的把我丟了,靚靚,她是真的不要我了,我的驍驍,再也不會有了。”年年沒有哭,不是想,是真的哭不出來了,這就是竇驍給她的答案嗎,放棄、拋棄,還是忘記呢?


    “年年”


    鄒靚靚不知道是不是還要安慰年年,事實如此,接受總比自欺欺人要來的好些。


    可是鄒靚靚發現,從那天起,她認識的年年,徹底變了。鄒靚靚將這筆賬都記到了都竇驍的賬上,她發誓,再看見竇驍的時候,她一定讓他知道她的厲害,而她的確是那麽做的。


    年年心心念念的柳致遠居然比竇驍消失的還要徹底,鄒叔叔動用了所有的關係都隻查到他在外省學習中,在沒有其他的線索,年年本應該親自去尋找的,就算是為了確定他的安危,這一行也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年鎮海卻在這時神奇的蘇醒了。


    護士發現了年鎮海的眼睛有轉動,醫生會診後發現,年鎮海顱內的淤血正在一點一點加速的收縮,他們做出結論,預言年鎮海最遲一個月內就能醒過來。


    年年陰鬱的心情,終於見到了曙光,她冰冷的軀體,總算感受了一點溫暖。


    為了迎接即將蘇醒的父親,年年要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生活。


    他們原來的房子被收回去後,年年暫時住在鄒靚靚家,準確的說,是借用鄒靚靚家的地方存放她家的東西,而年年自己一直都守在醫院裏。


    年年找了房子,租金很便宜的一居室,在市中心,年年的積蓄已經不多了,年鎮海出事的時候,是鄒叔叔找了警察,幫著年年提取了年鎮海名下的存款,雖然不多,可畢竟是年鎮海半輩子的積蓄了,也是不小的數目了,也是此年年才能支撐到現在。


    住處距離市中心近一點,也方便年年找工作的,年年想過了,等父親恢複一段時間後,如果他恢複的情況夠好的話,年年就去找一份全職的工作,如果父親短期內不能自理,她就打算找一份短工來貼補家用。


    年鎮海在期盼中終於醒了過來,年年根本不能形容自己的心情,沒有想象中激動,那不自覺湧出的眼淚,是年年唯一能做的,父親一聲聲詢問的問題,年年卻沒有辦法一一作答,可想而知,年鎮海的意識還沉浸在竇永河墜樓的那一刻,他最關心,最想知道的,也恰恰是這個。


    鄒叔叔讓鄒靚靚帶年年出去,他留下和年鎮海細談,同齡人說話,更好掌握分寸,鄒叔叔並沒有隱瞞什麽,隻是他很好的掌握了用詞,總比年年難以啟齒來的好的多。


    所有的事情,對於年鎮海來說,必然是個打擊,接受是他最好的表現,年年不知道鄒叔叔和父親還說了些什麽,總之,父親的情緒雖然低落,卻積極地配合醫生治療,多少讓年年放心了些。


    年鎮海很快就可以出院了,隻是他的腿需要做複健,而且醫生的建議是最好臥床或是坐輪椅,絕對不能長時間站立,年年謹遵醫囑,不顧父親的反對,還是買了一把輪椅,推著他出院了。


    年鎮海雖然行動不便,可還好可以自理,年年隻要給他準備好食材,就可以放心的出門了,這讓年年輕鬆了不少,她也可以放心的找工作了,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沒有畢業證的年年會到處碰壁,就算有,也是收入很少的,年年不是要做社會實踐,如果想給父親更好的生活,她必須學到一項技能,才有機會賺到更多的錢。


    開始的時候,年年曾經去過飯店打短工,是半天的工作,為了方便照顧父親一段時間,還希望能偷學幾樣家常菜的做法,後來發現,廚師的助手下班的時候都能將當天剩下的食材帶回家去,可以給父親補身子,有些甚至都是價格不菲的,隨後年年才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混進廚房。


    所以年年從小時工做到了全天班,開始隻是洗碗,年年每天要不停的洗碗,洗不完的油膩,隨後是洗菜,每天有洗不完的菜等著她,可是她依然很樂觀,至少能進入後廚,下班的時候能分些吃的回家她已經很知足,即使累的腰都直不起來,她也覺得開心。


    再後來,廚師長見她很勤奮,開始讓她配料,卻也沒有想象中的輕鬆。


    那時年年知道廚師長要找她談話,年年很擔心,她會被安排去切菜,她默默在心裏向各路神仙祈禱,千萬不要讓她去切菜,她天生就和金屬相克,在家裏切東西都會經常被切到,何況是在這樣忙碌的大廚房了,她可不敢保證,顧客會不會吃到血腥的味道。


    當年年聽到是讓她去配菜的時候,實屬高興了一陣的,不停的向廚師長保證著,自己一定會努力,會勤奮,不會讓他失望。


    慢慢的,年年真的做的很好,她的味覺很敏感,很會掌握味道,她自己偷偷調處的醬汁,連廚師長都驚訝,廚師長不止一次動過心收她為徒,如果不是她的基礎太差了,年紀也大了,說不定,今天年年還能有一項傍身的技藝呢,不過,那段時間,年年還是偷學了不少做菜的訣竅。


    年年不顧鄒靚靚的阻攔,一做就是兩年,沒有了光鮮的衣服,沒有了精致的食物,再也不是被寵愛的公主,可是年年卻活的很踏實,唯一遺憾的是,她也許再也不能回到那她廢寢忘食的考上的大學,看著鄒靚靚研究生都即將畢業,她心中無限的羨慕都無處快說,就在年年漸漸適應了這樣平庸卻充實的生活的時候,一場致命的重逢正在等著她。


    讓年年魂牽夢繞的那個人,就那麽突然出現她麵前,年年連哭都忘了,這個她從找不到,到不願再找,卻失蹤忘不掉的人,怎麽能在她最為落魄的時候大刺刺闖進她的視線。


    竇驍回來了,無聲無息的,一個巧合的預見,讓他再一次回到了年年的世界。


    那天,年年照常奔波在後廚房,她記得那天的客人特別的多,連她也開始上灶炒小菜,滿是油煙的後廚,讓每一個人都煩躁的不願意說話,就在年年即將要被壓抑暈倒的時候,廚師長說自製蝦醬沒有了,讓年年快速的去附近的海產品超市去買,年年知道隻有那裏的蝦醬味道還算可以,她二話沒說,連衣服都沒有換就衝出來飯店。


    年年跑了一個來回,已經汗流浹背,可是她不能懈怠,說不準什麽時候,客人就要催菜的。年年穿著滿是油汙的衣服,滿臉的汗水,她甚至都能聞到身上汗臭味,如果是從前,年年一定大哭,可是現在,年年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資本那樣任性了,忍耐就是最好的生存要素。


    回來的時候,就在飯店的門口,年年看見那那道熟悉的身影,她不敢置信的望過去,他還是那個樣子,挺拔的身姿,俊朗的外表,卻也好像有些不同了,比如說他的衣著好像更加考究了,西服革履,是他曾經最討厭的造型,再比如說,他的笑容,謙遜溫和,看上去卻好像硬邦邦的,最不同的大概,是他臂彎的美人了,優雅柔媚,很是般配,如果那個女人不是程敏慧,也許年年還會在心裏祝福他們的,可是偏偏就是那個讓人倒足了胃口的程敏慧。


    他們並肩走進飯店,年年則站在一旁默默地目送著他們,她怯懦的本性驅使她根本沒有勇氣衝上去,質問他們,她甚至有那麽一瞬想的是,算了吧,自己早就配不上人家,何必,自取其辱呢。


    可以戲劇化的一幕就那麽誕生了,竇驍非常突兀的注視投射在年年的身上,他們四目相對,雖然隻是短短的幾秒,但是年年知道自己沒有看錯,竇驍的確看見了自己,他蹙眉的動作年年都沒有錯過,年年知道自己此時這個樣子,大概被他險惡了。


    竇驍鎮定的轉過頭,繼續走著,慢慢的消失在年年的視線裏,年年站在原地許久,不住的苦笑,命運還真的會折磨人啊,她抹掉眼淚,打起精神,繼續工作,就算要哭,她也不行被人看見,她的懦弱,再也沒有權利恣意的釋放。


    午夜,年年終於收拾好廚房,結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她的腰都已經要直不起來了,兩年來,年年的身體也發生著變化,勞動,顯然讓她的體質的到來改善,可是高強度的勞作,她的身上也添亂很多毛病,比如頸椎和腰椎,僵硬、疼痛都已經是常事了。


    年年拖著慎重的身體,快步的走出飯店,她要快速的趕回家,父親一定已經等著急了,她今天本來隻上到三點就可以下班的,客人太多的時候,加班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不過,可觀的加班費,以及廚師長的額外優待,都讓年年很是欣慰,就算再累也值得了。


    在大門口,年年又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年年使勁的紮眼,以為自己想太多看錯了,可是那個身影居然來到了自己身邊,熟悉的聲音響徹在耳邊。


    “年年,我等了你很久了。”年年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她隻想逃開。


    “年年,你跑什麽,我是驍驍啊。”年年壓抑的情緒,隱忍的淚水,隻因為這一句話,就毫無保留的流露出來,她是有多麽的沒有出息啊。


    “年年,我回來了。”年年不明白,竇驍怎麽可以那麽輕鬆地說這樣的話。


    “好了,不哭了,是我,真的回來了。”年年覺得竇驍似乎話裏有話,可是她沒有多想,因為被竇驍擁在懷裏的感覺仿佛隔世。


    竇驍帶著年年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一家粥店坐下,點了一份紅豆粥給她,年年不敢麵對竇驍,隻能低著頭,默默的吃著,她想自己局促的樣子,一定很滑稽,如果可以,年年也並不想用頭頂對著竇驍,一整天在廚房裏奔波,可想而知,她的頭發上得是多麽的油膩,年年莫名的自卑感,讓她恨不舒服。


    “這是什麽?”竇驍大概是想打破他們之間的這種沉默的氣氛,隨便的找個一個話題,就指著年年一直緊緊抓著的塑料袋問。


    年年猛然的將東西臧在桌下,動作之大,連竇驍都被嚇了一下,年年慌張的說著:“沒,沒什麽。”實際上,袋子裏,真是廚師長給與年年的福利,廚房剩下的幾頭幹鮑魚,還有幾塊魚幹,還有一盒秘製雞湯,這些東西夠給年鎮海吃幾天的了,可是年年卻沒有勇氣告訴竇驍這些,不隻是自卑那麽簡單。


    竇驍歎了口氣,有些抑鬱的說,“年年,你變了。”


    “你不也是。”年年的想都沒想就回了嘴。


    “臭丫頭。”再次聽到竇驍的笑罵她的昵稱,年年卻再也笑不出來,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是足夠一個人蛻變重生了,隻是她就算改變,也還是隻醜小鴨,而竇驍大概已經華麗的轉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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