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與賢妃二位娘娘之間,奴婢瞧著,隻怕她們二人並非如此人物。論及艾賢妃、禮貴嬪、折淑妃、貞貴姬,亦不似如此歹毒之人。如此說來,隻有——”鶯月在旁疑惑起來,不曾繼續講下去。


    倚華一壁為我敷麵,一壁娓娓道:“隻有雲昭容、平昭媛、阮修儀三人惹了嫌疑。若非為著東項出身抑或雲氏一族如今在朝堂上的勢力,奴婢想著,倒不至如此與娘娘作對。此事一旦成功,輕則娘娘失寵失子,重則連同皇後娘娘一同被拉下水。再者,屆時連同太子亦會失去儲君之位,此等計謀當真類似當日紫氏的手段。”


    我沉默不語,隻一味地看著銅鏡中自己一日日愈加年邁的模樣,歎息自己來日的結局會是如何。一樁樁一件件事發生在我身上,換做往日,我自然興致勃勃,然則今時今日我隻覺實在疲乏勞累。


    為著容顏有損,我向皇後告假,推了晨昏定省,隻一味地在長樂宮養病。諸妃見狀,不禁心中起了幾分疑惑,想著我隻怕是大病一場,故而連素日來日日不缺的晨昏定省之禮亦推脫免卻。如此想法逐漸在禦殿內傳開,不少嬪禦相約前來我未央殿請安,隻說是探望正在養病的我。


    我不耐煩接待她們,與她們虛與委蛇,便吩咐倚華將她們盡數阻攔在內殿外,不允她們入內,獨留素日與我親密的折淑妃、艾賢妃二人在內殿與我閑話。


    過了些時日,為著我染病一事,流言傳來傳去,竟成了我身染惡疾,麵目可憎而實難見人,故而不曾接待一位嬪禦。


    是日,她們二人一同來我長樂宮探視,聊了幾句,話題便轉移到我的身上。


    眼見倚華在正殿門口一一阻攔住企圖前來探視我的嬪禦,鶯月在裏頭說著瑜嬪並姞婉儀、姚保儀這幾日每日前來,可算得上係誠心,我卻因她到底並非出自真心實意而始終閉門不見,折淑妃打趣道:“你這一病,可當真是叫禦殿之內所有的嬪禦皆依著禮數來探視一番,生怕錯過奉承你這一位婉長貴妃的機會,還不一定能見得著——你這架子擺得可夠大的呀。”


    瑜嬪媯沚蕊乃當日四蕊妃子之一,曾得皇帝賜名號錦蕊,以身姿飄逸著稱;婉儀瓊蕊姞湜蕊,以肌膚淺薄嬌嫩著稱;保儀梨蕊姚灩蕊,以姿容沁心著稱。而最為得寵的係麗人梔蕊嬴瀲蕊,因體香迷悅而叫皇帝深為沉醉,短短數年之內,晉為正四品麗人。


    “她們哪裏係誠心誠意來看我,隻怕是為著功名利祿這才不得不討好我。”我嗤笑一聲,滿不在乎道:“倘若她們三人有嬴麗人一半的恩寵,隻怕絕不會想到借著我來邀寵。怕就怕自己明知道一個人不成,還不曾尋得人庇佑。”


    折淑妃在旁微微一笑,認可一般道:“我當初晉封為帝妃之位時,可謂瞧盡了阿諛奉承之態,個個皆取出珍寶,隻一個勁兒地往我廣寒宮送去,隻為博得我一笑,好叫我在陛下麵前為之諫言一字半句。”


    “那也得你有資本才行。”艾賢妃點出來,“若你身份低微,不受陛下待見,隻怕今時今日必然無人問津。”說著,哀歎出一口氣,“當日,我受陛下冷落之時,可謂受盡了世態炎涼。若非今時今日我膝下養育著太子,隻怕我尚不得晉為賢妃之位呢。”語氣不免淒淒涼涼,頗有秋風掃落葉的寂寥之聲。


    折淑妃握住艾賢妃的手,安慰道:“到底姐姐你如今已今非昔比,皇後亦再明理不過,自可安生度日了。”


    艾賢妃嘲諷一笑,“禦殿之內,何曾有可以安生度日的機會。”說著,低下頭,歎出一口氣,神色落寞對我道:“你如此受陛下恩寵,到底有過數次禁足,遑論咱們了。若非為著皇嗣,隻怕那些宮人們對我,絕不會如此恭敬。”


    我握住了艾賢妃的柔夷,安慰道:“到底你膝下養育著太子,終究得償所願,有一道護身符了。”


    艾賢妃甚是寥落地吐出一口氣,忽而眼見氛圍戚戚然,格外寒涼蕭條,連忙笑著換了話題,對我問道:“你可追究過蠍子草一事究竟係何人所為?”


    聽聞此話,我頓時沉下臉來,遺憾搖頭道:“我並不曾吩咐永巷令徹查此事,甚至並未上報皇後,至今尚無消息。”


    沉默良久,折淑妃陰沉著臉,語氣沉重而寒涼地說道:“桑葚一案尚且未曾查清,眼下又多了一樁蠍子草案,教人如何放心?今日係你,來日指不定會是何人。”停頓了半刻,“說來,不知你可查探過了榮司飾的底細?”艾賢妃一時提點道:“你日常所用的胭脂水粉,皆是榮司飾親自送來,理當她最清楚中途有否掉包的可能。”


    “當日接連數日,我曾吩咐淩合一路跟隨,直從六尚二十四司起,一路至長樂宮,皆未曾有人掉包。想必那人定是自六尚二十四司處下的蠍子草粉。”我搖搖頭,失望道。


    當日,我曾特地暗中吩咐榮司飾前來,在麵紗的遮掩下,客客氣氣地從她口中不動聲色地探知了我想聽的一切消息,可惜一無所獲,心裏頭不免失望。


    “若對榮司飾嚴刑拷打,隻怕會打草驚蛇。”艾賢妃聽罷,若有所思道:“若暗地裏監視榮司飾,隻怕查不出什麽端倪。意欲追究此事,隻怕難了。”啜飲一口,低眉浮著茶麵,一壁思索著,一壁一字一句地緩緩道:“桑葚一事,唯一的關鍵所在——保姆已然自縊身亡。論及桑葚一物,隻怕但凡有點資曆之人,皆會將嫌疑定在廣寒宮。真凶必定係有能力安插眼線於恭容身邊的人。認真計較起來,隻怕唯有雲昭容、平昭媛、阮修儀三人有能力,惹得上嫌疑。餘者隻怕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量與能力。”


    “若如此說來,我看還是平昭媛嫌疑最大。隻是——”眼見艾賢妃提及她們三人,折淑妃一番思量之後,終於開口道:“以我素日看來,阮修儀可謂深不可測,頗有幾分當日蘭妃的風範。”


    “是啊。論及蘭妃,當日暖玉台上,她絆倒了尚為掌衣的伊司衣,害得伊司衣手腕扭傷,到底年輕氣盛,心思簡單,麵露愧疚之色。後來,眼見自己因著跋扈囂張的性子而逐日陷入危難之地,便選了銷聲匿跡,以厚積薄發之道脫胎換骨。彼時我隻以為她當真改了性子,熟料後來竟發現係城府極深。”我回憶往事,可謂曆曆在目,不由得唏噓一聲。


    “蘭妃自改了性子成功複寵以來,便一直悄聲匿跡,不複當日出風頭的模樣,此話倒不假。然則阮修儀卻是素來性子恬淡,不甚與人來往密切。若為著此事而將嫌疑落到她身上,為免有些不妥。”艾賢妃思來想去一番,搖搖頭。


    “固然她並非真凶,咱們到底該好生提防著。”折淑妃意味深長道:“知人知麵不知心。自入宮以來,咱們從未見過她與旁人走的略微親近一些。縱使與她一同出自新羅的平昭媛,她們之間來往亦不甚密切,遑論咱們大楚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


    “說來,倘若恭容離世,那清歌便無登臨太後之位的籌碼。乃至於容顏一旦被毀,隻怕難有翻身的機會。”艾賢妃深深思索一番,眼眸在吾等身上轉了一圈,疑惑而仔細問道:“如此一來,何人得益?”


    “撫育皇子者,除卻清歌,唯獨你、我並皇後而已。認真計較起來,除卻恭容,便隻有皇後養子恭謙身份尊貴。然則,都不及賢妃姐姐你膝下的太子。縱使要出手,到底他才是第一位啊。”折淑妃扳著手指頭,一一數著。


    “認真計較起來,咱們皆知曉彼此的底細。一旦有所懷疑,那不就——”我一壁思索著,一壁驚呼道。


    艾賢妃接了下來,陰沉著眼色,沉悶而低聲道:“就變成咱們窩裏橫了!”


    折淑妃思量一番,點點頭,甚是清晰道:“隻怕這才是真凶最終的目的。能除去恭容自然是好,縱然不能除去恭容,亦可將髒水潑到咱們姐妹身上。屆時,陛下將咱們的孩子交由她人撫育,隻怕亦未可知。”


    艾賢妃喃喃道:“將咱們的孩子交由她人撫育,將咱們的孩子交由她人撫育——”


    “賢妃姐姐,你怎麽了?”眼見艾賢妃喃喃自語的樣子,折淑妃輕輕拉了一下艾賢妃的衣袖,提醒道。


    艾賢妃猛地抬起頭,問吾等道:“若恭容被除去,髒水潑到了咱們的頭上,陛下將孩子從咱們身邊抱走,那最終何人最有機會撫育皇子?”


    “論一宮主位的地位,除卻心如死灰的嫋舞姐姐,獨獨禮貴嬪、昭貴嬪、平昭媛、阮修儀有可能。”我若有所思地說道,與她們對視一眼,眼中蘊含破天的震驚。


    “阮修儀的心思,當真如此麽?”艾賢妃自言自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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