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咱們隻需過好咱們的,於這禦殿,便足夠了。”深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斂敏語氣哀婉道,甚是遺憾。


    “是啊。我隻願好生撫育我的鸞儀,親眼見她長大成人,嫁得一位好駙馬,便了無心願了。”我的心思亦深深壓抑,吐出一口漫長的氣,仿佛窗外漫天白雪盡數壓在了我的心上。


    今歲的新春佳節,過得分外寂靜。帝太後與二位太妃因著年老體衰,一時間身染風寒,無能參與筵席。皇後亦因著觀賞‘紅梅彤雲’時,受了刺客的驚嚇,當夜便纏綿病榻,禦醫診斷需得好生臥床休息、保養鳳體。餘下的一宮主位十三人,卻是齊齊到場,身著各色錦袍禮服、華貴霓衣,打扮得花枝招展,丹花朵朵,碧葉濃綠,遑論那些位分低下,多年來不得恩寵一次的地位低下之嬪禦。


    曲水殿內,皇帝落座龍椅,我與折淑妃分坐下首左、右第一位,其次是斂敏、姝妃、瑛妃、慧妃,繼而是溫貴嬪、懿貴嬪、柔貴嬪,餘下不過江淑儀、婺藕、玉貴姬、惇嬪四人。所有皇嗣皆由生母照看,與之一同入座。


    鸞儀依舊病情遭殃,甚難痊愈,故而我提早上報,並未帶她一同前來曲水殿。婺藕的青雀年已十歲,身為太子,自然該落座皇帝右手第一側。然則,為著婺藕不過九嬪之一,身份不夠高貴,故而不曾與青雀一同入座,隻得落座下首。斂敏所出高明,年已七歲,正是乖巧的年紀,安安靜靜坐在斂敏身旁,甚為恬靜。


    “是歲,可當真是多事之秋。”宴席已開,酒過三巡,皇帝開了口,歎一聲遺憾,一襲明緙絲純金線繡雪錦明緙絲祥雲紋九龍袍顯得他神采奕奕。


    “是啊。說來刺客一事至今毫無進展,隻怕是底下的人不曾用心的緣故吧。”折淑妃點點頭,讚同道,眉間一朵紫梅花鈿在殿內燭光的照射下,映襯著窗外的朦朧雪色,愈加顯得她有幾分懿貴嬪當日的幽魅之姿,恍若執掌冬日紫梅開花的神妃仙子,降臨人間。


    我笑著回應道:“刺客行刺,事涉陛下,底下的人如何會偷工減料、好逸惡勞?縱使他們有幾個腦袋,亦不夠砍的。”


    “說來也是。”慧貴嬪放下酒盞,疑惑道:“妾妃至今想不通,禦殿之內,羽林衛守衛重重,哪怕一隻燕子亦飛不進來,他係如何入宮的?”說著,與左右麵麵相覷,甚是不解。


    “妾妃隻不管其它,隻盼著陛下龍體安泰便好。”懿貴嬪含情脈脈注視著皇帝。


    為著玉貴姬與新得寵的朱中才人,皇帝已然數日不曾往凝霜殿去了。


    “有太醫院禦醫精心照料,陛下自會平和永安。”玉貴姬在旁嬌聲脆脆道,仿若春日裏最嬌嫩的那一隻黃鸝鳥,全然不顧懿貴嬪麵上一縷失落。


    婺藕沉默不語,隻安靜地喂著高明進食糕點;溫貴嬪與江淑儀亦如往常一般,靜默謙順,寂靜無聞。


    惇嬪接了下來,目色擔憂如一顆水銀丸一般澄澈流光的雙眼盯著皇帝,關懷備至道:“說來,太醫院正一品的太醫令近幾日往陛下處多了幾次,不知陛下哪裏不舒服?陛下身為天子,龍體至關重要,可萬萬不能馬虎。”


    玉貴姬猛地一聽,轉向皇帝,詫異而關切問道:“陛下多次宣了程禦醫前來把脈?妾妃如何不知?”


    皇帝安慰道:“不過近幾日身子有點弱,需得好生保養保養。”語氣無謂,示意玉貴姬安心。


    聽罷,吾等方盡數緩下一口氣。


    我吐出一口氣,鬆懈下來,道:“聽聞惇妹妹所言,妾妃還當陛下身染了何等大病呢——原來隻是小事一樁。”轉向惇嬪,讚口道:“惇妹妹待陛下當真格外上心,陛下宣召太醫令程據之事,咱們皆不曉得,妹妹倒一清二楚。”語氣不言而喻,甚為鬼祟。


    如此聽來,諸妃皆疑惑緣何盛寵如玉貴姬之流亦不知的消息,惇嬪竟會了若指掌?難不成係日夜吩咐人監視著皇帝?


    如此想法,皇帝自然不悅,到底不願當眾責罵,隻一味地看著惇嬪,等著她的解釋。


    聞得我如此言語,惇嬪麵色當即蒼白了幾分,到底強撐著笑容,仔細解釋道:“妾妃身邊的銀台為著烹飪藥膳一事,數日來與太醫院走得近了些,故而聽聞此等消息。”


    我的心緩緩沉了下去,亦如皇帝麵上的表情,平和了起來,不再如原先那般隱隱帶著不悅。


    “論起藥膳,珆嬪與珊嬪一個精通藥材之道,一個精於烹飪之法,她們二人若聯起手來,隻怕陛下來日的口福不淺。”折淑妃岔開話題,含笑道。


    諸妃聽聞,亦隨同附和。


    “珆嬪本就是司藥房內禦,通曉藥材之理,亦可想而知。”


    “珊嬪原先亦為司膳房內禦,精於烹飪亦理所應當。”


    “當真如淑妃娘娘所言,陛下來日口福不淺。”


    ······


    皇帝眨眼間笑起來,雙眼泛濫出一股濃鬱的離散之色,仿佛遍體精力被硬生生消耗去一半,顯得有氣無力,“她們二人若當真能聯起手來,倒當真係上天恩賜的福祉。”


    珆嬪、珊嬪麵色微紅,齊齊出列,下跪行禮道:“妾妃謹遵陛下教誨,好生研製藥膳烹飪之法。”


    “論及糕點烹飪,隻怕禦殿之內,無有人出申姐姐右者。”我趁勢提及婺藕,意欲教皇帝注意起這位太子之母。


    皇帝果然瞧了婺藕一眼,惹得婺藕微微羞澀低頭,“淑容的手藝倒當真叫朕回味不少,甚是想念。”


    “能教陛下如此惦記,隻怕妹妹亦該好生向淑容姐姐學習、效仿才是。”玉貴姬笑意盈盈道。


    “哪裏,不過是陛下不嫌棄妾妃手藝粗陋罷了。”眼見皇帝頗含讚賞地看著她,婺藕麵頰緋紅,含羞帶臊道。


    “陛下,除卻製作糕點的手藝,申姐姐亦為陛下誕下了太子,如此福德,妾妃還望陛下趁著今日新春佳節、雙喜臨門,特賜申姐姐一份榮耀,亦配得上太子生母的名位。”我起身,走到皇帝麵前,朗朗道,伏首行大禮。


    皇帝沉吟片刻,讚同道:“說來青雀自麟德九年入主東宮,至今已有四載,縱然門第不高,到底這多年的資曆亦補充得上,淑容你的位分倒當真該提一提了。”


    “不知陛下意欲提升姐姐為何等位分?”我趁勢問道:“妾妃已然位列帝妃之首,敏姐姐亦身居正二品妃位,唯獨申姐姐,居於淑容位多年,此事實在叫妾妃心下難安。”


    言止於此,我低下了頭,眉宇間甚是為婺藕不平的寥落。


    “娥皇的意思朕曉得了。”皇帝恍然大悟,笑著吩咐秦斂,“傳旨禦殿,晉申淑容為正二品妃位,二月初二行冊妃禮。”


    婺藕深深出席,下跪拜倒,淚流滿麵,“妾妃謝陛下隆恩。”


    諸妃齊齊祝賀。


    “不知陛下意欲以何字為封號?”眼見皇帝並未提及婺藕的封號,斂敏特地提醒道。


    皇帝沉吟片刻,隨即對婺藕微笑道:“申妃為人謙遜謙讓,倒配得上‘巽’這個封號。”


    “妾妃感念陛下隆恩。”眼見自己入禦殿多年,終於得了封號,婺藕自然頗為感動,深深拜倒,行禮謝恩。


    我不適時宜地示意婺藕入座,口中笑道:“好了,好了。今日係巽妃的好日子,咱們還是趕緊入座吧。”


    “陛下,今日這魚翅羹湯您嚐嚐。可好?”待到婺藕入座,我趁著宮人上魚翅羹湯,特地著重提及。


    皇帝嚐了一口,甚是滿意,對我道:“怎麽,今日這魚翅羹湯,係娥皇所做?”


    “非也,非也。”我擺擺手,笑著看向溫貴嬪,在她羞澀低下的麵容前,稱讚道:“妾妃哪裏懂得魚翅羹湯這過程繁瑣的烹飪之法,隻會些雞毛蒜皮而已。倒是溫姐姐,可謂精心嚐試了多次,這才有了今日諸位姐妹麵前的這碗魚翅羹湯。”


    “哦?”皇帝揚起眉毛,看向溫貴嬪,龍顏大悅,甚是稱讚道:“溫貴嬪有心了。”


    溫貴嬪受寵若驚地出席,行禮謝恩道:“妾妃謝陛下誇讚。”


    “陛下,今日乃巽姐姐大喜之日,還望陛下再給予溫姐姐一番獎賞,亦好湊成個雙喜臨門。”我笑著拉溫貴嬪起身,語氣溫和,如沐春風。


    “娥皇的意思朕明白了。溫貴嬪身居貴嬪之位確實長久,資曆亦深厚,俸例可視同妃位。”皇帝思索一番,點頭讚和道。


    溫貴嬪當即下跪,叩謝聖恩,“妾妃謝陛下恩德。”


    “說來,其她幾位位分低下的嬪禦,亦該好好晉升一番,亦好除去這晦氣。”皇帝恍若思及一事,道:“帝太後與二位太妃,連同皇後,今歲新春佳節可當真不順利。”


    “是啊,衝一衝喜亦未為不可。”我在旁應和道。


    此番禦殿齊封,得以晉升的不過以往皇帝看重的幾位嬪禦:姝妃、斂敏晉德妃、賢妃,吾等四人皆有協理禦殿之權;懿貴嬪、柔貴嬪、溫貴嬪晉懿妃、柔妃、溫妃;江淑儀、嫋舞晉貴嬪;玉貴姬晉昭儀;甄美人、橘良人、藤原良人晉貞貴姬、寧貴姬、安貴姬,入主林光宮清涼殿、仁壽宮飛香舍、上陽宮仙居殿;朱中才人、伊澤中才人晉麗人、良人;珆嬪、珊嬪、惇嬪晉中才人;章保儀、媯麗儀、嬴太儀晉忻嬪、瑜嬪、玫嬪;姞娙娥、姚婕妤晉瑗姬、玹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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