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吩咐淩合仔細打聽,得知柔貴嬪聽聞之後,心下對無極丸甚為懷疑,將其拿去給其他禦醫查看。隨著其他禦醫亦應和俞板所言,加之柔貴嬪自服用無極丸以來,身子確實愈加虛弱,她這才信服了俞板的話,停了無極丸的服用。自此之後,禦殿諸妃眼見著柔貴嬪身子愈加康健。


    瑛妃不知何時與柔貴嬪頗為要好,竟代柔貴嬪向皇帝告發禦醫陶劄。待到皇帝下令將其抓捕歸案,陶劄早已逃之夭夭,府邸叫人撲了個空。終究有雪中送炭的緣由,柔貴嬪與瑛妃之間的關係日漸密切起來。斂敏眼見如此,直道她們今日頗有當日琽貴嬪、素婉儀之間的情狀。我隻不知曉柔貴嬪是否已然與瑛妃聯手。


    炎炎的夏日總是來得分外突然,昨日尚且春雨潤如油,今日便是熱氣蒸騰如火烤,日頭越發毒辣。


    就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下,雲禦女貼身內禦銀台發現金盞遺留下來的遺物包袱中有一包藥粉。為著好奇,特地交給居廉才一看究竟。經檢測,居廉才發現此藥粉服用後可令人氣性暴戾。雲禦女心頭詫異而起疑,隨即將此事上報皇後。


    皇後深知此事事關重大,當即下令,吩咐永巷令徹查此事。


    “皇後娘娘,此事絕不可以姑且放任。”徽音殿內,乍然聞得此事的嫿妃忿忿出言,“若任由此事肆意下去,不知禦殿內還有多少姐妹會遭殃。當日雲禦女的性情眾人皆有目共睹,如何忽然之間便會如此狂躁?如今,既已出了藥粉一事,自該好生徹查才是。”


    “妾妃亦如此認為。”瑛妃出列,深深拜倒,“此事不查清楚,隻怕來日還會有姐妹受此災厄。”


    柔貴嬪亦如此附和。


    皇後亦深知此事事關重大,一旦證實雲姬暴戾之態乃它人陷害所致,便有了格外開恩之果,故而仔細委托永巷令盡快徹查此案原委。最後,永巷令查出唯懌貴人彼時身染惡疾,太醫院所開藥方中有此味藥材。


    失寵多年的懌貴人不知該如何辯解,自始至終都沒有這樣的機會——她本就是如此默默無聞之人,於禦殿之內,堪稱無聲無息。


    晨昏定省時,皇後將此事告知諸妃。


    “娘娘,想來便是懌貴人心生嫉恨之心,故而暗中減少自己所服藥材,用以陷害雲禦女。當日,諸位姐妹可都看到了,雲禦女之寵非比尋常。”瑛妃聽聞後,肯定說道。


    “然則論及懌貴人的品格——”姝妃吞吞吐吐道,麵色頗為不忍,“妾妃瞧來,她並非如此人物。”


    “姝妃妹妹說的,可不正是懌貴人意欲叫咱們看到的麽?若非擺出如此態度,如何能逃脫得了嫌疑?正為咱們如此看待懌貴人,故而不曾起疑此事真凶乃懌貴人。若非此番永巷令查到她的頭上,隻怕咱們尚被蒙在鼓裏。何人敢擔保懌貴人為人乃咱們素日所見?”瑛妃一個勁兒地將嫌疑往懌貴人身上引,甚是盡力。


    隨著瑛妃的挑撥離間,皇帝對懌貴人心懷不滿,加以苛責,將其禁足。一時氣憤不過,懌貴人甘氏自縊身亡於玉華宮流光榭。為著自盡的嬪禦不祥,並無追諡的恩賜,故而懌貴人以庶人身份下葬。說是下葬,然則不過一張草席了事罷了,並無一字墓碑。


    若瑛妃所言屬實,縱然甘庶人素來無寵,心腸歹毒,陷害雲姬,到底死者已矣,皇帝如此刻薄,連一塊墓碑亦不曾賜予,當真薄情得很。


    隨之而來的是雲禦女的複寵——複位惇嬪。惇嬪的恩寵來得如此之快,一轉眼的功夫,便已然回歸原位,倒叫人甚為吃驚。


    甘庶人的所作所為,無人親眼目睹,自然無法知曉究竟是否她所為。然則,雲姬複位惇嬪的結果卻是眾人親眼目睹,倒叫人微微嫉恨。


    一日,未央殿內,我落座上首,與前來請安的諸妃閑話漫漫。


    借著惇嬪尚未前來的空當兒,瑛妃忽而出言道:“惇嬪的恩澤當真來得迅疾。一眨眼的工夫,已然重返禦殿寵妃之位。”眉間一朵乳白色荼蘼花鈿泛濫出應然如水一般的潤澤光華,宛若一顆上好的水玉,被琢磨成荼蘼的形狀。


    嫿妃在旁溫婉一笑,挽了挽臂間一條雲雁八寶紋圖案的披帛,富麗堂皇,顯見係皇帝新賞的重錦,連我亦不過隻得了一匹而已,可見嫿妃在禦殿中獨一位的地位,“惇嬪本就有如此福澤,不過歸順原位罷了。”


    三貴嬪之首的慧貴嬪亦道:“倒是甘庶人趁著身染惡疾,毒害惇嬪,當真叫人匪夷所思。論及恩寵,不過些微,何況她素日又是那樣平淡如水的女子。今日這事,本宮瞧著甚是古怪。”說著,轉了轉腕上一對吉祥如意紋白玉手鐲,白玉溫潤雅致,精雕細刻中盡顯內涵風韻,據說係慧貴嬪當日的陪嫁,得自慧貴嬪生母之手。


    “妾妃亦如此思量。”墨昭容在旁附和,甚是古怪詫異地接了下去,“甘庶人出身不低,如何這般精通藥材之道?抑或她一直收斂著,不曾表現出來?如若不然,便是她為旁人所蠱惑,為馬前卒。若果真如此,隻怕惇嬪絕非第一個遭受迫害之人。”身著的一襲深紫色純金線遍繡各色各樣奇花異草的錦衣,正是皇帝為著她性情大改,歡喜之下特特下賜的妝花羅所製,刺繡工藝堪稱禦殿無雙,乃數百繡工花費半載年華方繡成,屬地方新上供,愈加襯得她姿容明豔輝煌,華貴不可方物。今時今日她特地身著此錦衣來向我請安,隻怕係為了表現對我的推崇之心。


    我暗地裏欣然接受,頷首表示讚同,“本宮亦如此思量。甘庶人出身官宦之家,身為大家閨秀,自然不會懂得藥材之道。多半係有人在暗中指使她如此作為。可惜,如今她已然自縊身亡,如何還能問得出來。”喟然一歎,語氣甚是惋惜。


    “鄰倩夫人所言甚是。甘庶人恩寵不深,定然係她人借她之力行此等事宜。”柔貴嬪一襲藕荷色錦緞宮裝,萬千絲縷綰成的飛仙髻正中央插著一枚鸞鳥和鳴祥雲紋赤金交纏翡翠鑲珍珠嵌紅瑪瑙前分心,正中央的挑心以一塊水潤的琥珀瑪瑙鑲嵌其中,左右簪一支赤金鸞鳳簪,撐起發髻,掀開一道紛飛嫋娜的姿態,宛如雲間白鶴輕盈翱翔雲端,目光流盼中,固然溫和泛波,似湖麵陣陣漣漪,到底神色惴惴不安,憂心忡忡道:“不然,以她的恩寵與地位,如何敢謀害得寵的惇嬪?”


    此時,惇嬪一襲玫瑰色純銀線刺繡水仙綴碧玉翠葉錦緞宮裝款步入未央殿,身量依舊盈盈不勝一握,到底得了雨露君恩,姿容煥發如獲新生,更見窈窕之態。


    “妾妃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解了禁足的惇嬪身姿颯爽,儀態萬千,重回往日冰縹玉色、透華練素的模樣,如一朵冬日水仙,散發著怡人的清芬香氣,婉婉行禮,柔美動人,令人心生憐惜之情。


    我轉過頭,對一旁的瑛妃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咱們姐妹正聊著,你恰好來了。”


    聞言,入座畢的惇嬪麵色浮上一縷疑惑,問道:“不知係何事?”


    “正是當日你為甘庶人毒害一事。”嫿妃代我搶先一步回答道,簡單直接。


    “說來此事,若非禦醫居廉才出麵作證,妾妃亦難料到甘庶人竟仇恨妾妃至此,心腸竟如此歹毒。”端正姿態後,惇嬪念及往事,垂下兩扇如羽睫毛,身子不住地顫抖著,似一隻秋風之中紛飛的蝴蝶,雨翅抖擻之中夾帶著幾絲姍姍來遲的後怕。


    “不知惇嬪當日與甘庶人可有過來往或過節?”嫿妃好奇問道。


    “並不曾有過來往,亦未有過節。”惇嬪思量一番,搖頭道。


    “如此可就奇了。”柔貴嬪疑惑起來,眉間浮上幾率詫異,遠山眉愈加顯得如同遠山含黛,朦朧似霧,“甘庶人既與惇嬪不相熟,亦不曾有過節,如何甘庶人會如此陷害你?”


    “說來,隻怕禦殿之內又多了一縷冤魂。”長長一段寂靜之中,姝妃忽而長歎一聲,甚是惋惜甘庶人的離世,輕盈飄逸的一襲丁香色宮裝宛若春末最柔和的一朵粉色荷花,嬌嫩柔美,閃現出刹那無邊無際的芳華。


    墨昭容轉頭,好奇問道:“姝妃娘娘所言,可指甘庶人實乃冤枉?”發髻之上的一支鑲南海珍珠嵌碧璽串珊瑚珠子綴玳瑁墜子的銀步搖微微一晃,閃出一道赤色波紋,恍如紫色的錦衣上劃出一道血色弧度。


    聽聞此言,嫿妃微微蹙眉,眉間朱砂色的梔子花鈿鮮豔欲滴,仿佛最上等的石榴裏頭泛濫出來的鮮紅果肉,溫潤新鮮,輕輕搖頭道:“姝妃姐姐這話,隻怕說得過早了。甘庶人係何等品格,咱們在座姐妹無一人說得出來,遑論冤枉了。”


    此時,眼見諸妃紛紛讚同的目光,斂敏趕忙出聲解釋道:“妹妹曾與甘庶人有過一麵之緣。不過偶爾碰見而已。”臨了,斂敏不忘補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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