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麵色凝重,語氣威嚴,對皇帝沉聲道:“依貴姬的為人予自然清楚。此事亦需真憑實據,不可依予一人之言所斷定。皇帝既有此言,甚好。予隻告訴你一句:萬事難兩全。若當真有了過失,縱使王子犯法,亦與庶民同罪,遑論東項人與大楚人。縱使修媛處理不當,藤原中才人如此言行,予容不下,禦殿迢迢,更容不下。若禦殿諸妃皆如依貴姬那般可欺,隻怕如平中才人之流隻會愈加肆無忌憚,囂張禦殿內外。屆時這禦殿內外烏煙瘴氣,於皇帝你在前朝的威信亦有損失。”頓了頓,隨即轉頭,顏色凝重如九天墨雲,對琽妃鄭重其事道:“聽聞近段時日,琽妃你的父兄亦隱隱有囂張之心。若果真如此,便是不念及君恩,自視甚高。”


    如此了然關係之下,皇帝、琽妃聞言,當即肅容領命,與諸妃一同受教,“孫兒(妾妃)謹記太皇太後教誨。”


    礙於平中才人東項女子的身份,兼不過與其她嬪禦一般,隻是心生嫉恨、多舌而已,故而皇帝禁足三月、扣半載份例。


    年關將近之際,在琽妃、侯賢妃、姝妃三人督導下,永巷令終於查出月室殿遺落九鸞釵碎片實乃鴻台宮依貴姬手下兕方與中安宮外殿內禦黃丹私下互為菜戶、竊販宮中用品所為。


    是日,梁琦垂首來報,沉聲回稟道:“回娘娘的話,奴才曾私下裏往月室殿打聽過,當日素昭媛小產之後,月室殿除卻碎片,殿內角落最深處還遺留有一顆新上貢的隨州金黃蜜棗。若非奴才火眼金睛,隻怕還會遺漏掉。”說著一顆,伸開右手。


    我探頭一看,他手掌中央躺著一顆毫不起眼的大蜜棗,甚是香甜味濃,詫異道:“蜜棗?”一壁取過蜜棗,捏在手中,仔細瞧著,隻見指間蜜棗金黃色澤,香甜之味甚是濃鬱,令人望之生津。


    梁琦解釋道:“回娘娘的話,奴才旁敲側擊,問過素昭媛身邊的霓衣、羽衣二位內禦,素昭媛從不曾問司膳房索要蜜棗。”


    我滿意點頭,隨即吩咐倚華查問司膳房。


    倚華辦事我自然放心,不過須臾時日,她便回稟道:“今歲隨州新上貢的金黃蜜棗已盡數交由司膳房保管,僅一罐開封,不過上供皇太後與恭安貴太妃,且並未取用多少。”


    頓了頓,倚華再補充道:“還請娘娘饒恕奴婢多事之罪——奴婢查得依照淑景殿依貴姬素日的吩咐,獨首領內侍兕方與首領內禦紅藥二人有良機自鴻台宮正殿庫房內偷竊九鸞釵,其它宮人絕無機會進入。”


    思及倚華所言,我心下暗忖:禦殿內常有宮人以權謀私,偷竊宮中事物隻會交托她人私販。為免被人捉到把柄,絕不會一氣嗬成。倒是淩合早先曾回稟,司膳房的內侍小潔子行私販之事已久。想必此事定屬兕方、紅藥其中之一暗中竊取了九鸞釵交由他賣出宮去。至於蜜棗,隻怕係小潔子偷取了幾顆,繼而掉落月室殿亦未可知。


    我暗中將此事告知姝妃。姝妃當即借命永巷令徹查兕方、紅藥二人的私身財物。一一搜檢後,兕方身為內侍,其居所暗格內卻有無數衣裳簪環、名貴珠釵,珠翠明輝且珍貴精細,雖不及嬪禦所用,卻也皆屬上品,亦非依貴姬恩賜。


    在掖庭令一番刑具之下,兕方終於坦言:因七位新人入宮,禦殿內外把守鬆懈,又見依貴姬從不取出,故他鋌而走險,企圖偷竊九鸞釵由黃丹交托司膳房的小潔子仿造之後私賣。孰料當夜,黃丹在轉交九鸞釵之時,恰逢素昭媛與瑛妃入殿內,驚恐之下,玉釵掉落在地,摔成碎片。素昭媛聽得動靜,一時驚慌大驚,故而小產。為求得生路,兕方將罪責盡數推給黃丹,致使黃丹杖責而亡。


    小潔子亦坦白:因早早知曉兕方與月室殿內禦黃丹互為菜戶,故而一口答應自黃丹手中將兕方竊取的九鸞釵大膽仿造後代為轉賣。原本九鸞釵世所罕見,無人得見,且依貴姬從不取出,故而小潔子膽敢代為轉賣贓物,三七分成。


    論起互為菜戶一事,自前朝以來常有發生。皆因禦殿之內,內侍無妻,內禦無夫,二人由此結成夫妻,以慰廷廷深宮之寂寞。


    若是宮人尋常對食便罷,偏偏兕方與黃丹涉及嬪禦小產、損及皇嗣且暗中竊販宮中秘寶。如此一來,可就罪無可恕了。何況兕方仗著自己係依貴姬貼身首領內侍而膽大妄為到私自竊取依貴姬長年不取不用的禦殿至寶——九鸞釵,叫人如何輕饒。


    此事一出,縱然依貴姬無辜,到底禦下不嚴。故而除依貴姬苦苦挽留的貼身首領內禦紅藥外,鴻台宮其餘一幹宮人盡遭杖斃。


    據梁琦打聽,此事來龍去脈不過是兕方偷釵後,黃丹來不及藏便逢素昭媛回宮,瑛妃緊隨其後。殿內身影晃動,甚是鬼祟。詫異惶恐之下,黃丹叫出聲來。縱然千般遮、萬般掩,到底令素昭媛一時受驚,繼而小產。


    此事說來雖有依貴姬禦下不嚴之罪,亦有琽妃之過,故而皇帝因對依貴姬心生憐惜而去了平中才人綠頭牌後,奪了琽妃攝禦殿事之權,轉為侯賢妃、姝妃、瑛妃、嫿妃四人一同協理。


    太皇太後此番為依貴姬出頭,令依貴姬原本稀薄的君恩頓時多了幾分。何況,依貴姬本就恬靜如水,如鴻雁高台,甚是清遠,故而一時間恩寵不減。人皆謂依貴姬因禍得福,必有福報。


    更大的福報係幾日之後,塗林國上貢榴種。上等的石榴花被皇帝吩咐栽於夕麗人所居星月宮庭院。諸妃甚是驚歎夕麗人福澤深厚,直言我當年的恩寵亦不過如此,乃至非我可相提並論。


    眼見自己再無侍寢資格,心生嫉恨的平中才人一時膽大放肆,憤懣不公之聲傳遍內廷,終於惹來雷霆大怒。待皇帝嚴厲斥責,平中才人方有所收斂,然則自此形同發落冷宮。


    轉眼便是除夕,禦殿上下既要開皇室宗祠、整理供器、請神主,闔宮亦要打掃收拾。眼下四妃共協,便交由她們四人一同辦理。閑來無事,我每日隻與嫋舞等照料皇子、帝姬。


    四後乃皇族長輩,每歲新春之節,諸妃皆會上獻針黹功夫,以表孝道。誠然,進獻精美的針線活可不必叫人多費心,中規中矩即可。然則有些嬪禦意欲借此搶得皇帝的眼光,則親力親為,盡顯孝道。有時一套適宜老嫗沉穩沉重的宮裝,亦可極盡繁瑣之道,需提前好幾個月準備。諸如此類不過為借四後之口令自己得蒙聖眷,從此一帆風順,扶搖直上。


    傾金銀錁子,乃宮中習俗之一,專為拜歲之時,下賜皇親國戚。金錁子形製上有梅花式、海棠式、筆錠如意式、八寶聯春式等等……賞賜宮人則多用銀錁子。另有大量製錢,專賞戲班子。聞得太皇太後一聲令下,禦殿眾宮人一齊向戲台上撒錢,丁零當啷,盡顯皇家富貴榮光,主仆各得其所,不勝歡欣愉悅。


    再有誥命夫人於除夕日進宮朝賀,與後宮諸女一同謁見四後。待接見諸位誥命夫人後,翌日元旦,凡一宮主位者皆需隨帝後二人前往端扆殿前殿大祭,祝禱大楚萬歲無憂。


    禦殿規矩:凡遇朔望、元旦及國家大慶,於端扆殿前殿大祭;遇元宵、清明、中元、霜降、歲除,於端扆殿後殿上香行禮;凡上徽號、冊立、冊封、禦經筵、耕耤、謁陵、巡狩、回鑾及諸慶典,於端扆殿後殿祗告。


    楚朝曆代君王親躬的典禮、儀式多在端扆殿舉行。慶典結束後,則登大明宮丹鳳門樓宣布天下,並宣布大赦令。端扆殿也曾舉行過太上皇向新帝傳授國璽及新帝即位儀式的情況。諸如弘治十八年,懷帝於端扆殿將國璽傳給湣帝,自任太上皇。翌年元旦,湣帝又在端扆殿冊懷帝尊號“恭仁康定昭德皇帝”。


    楚朝曆代君王皆在端扆殿進行殿試舉人,例如開元元年五月,即位未久的湣帝於端扆殿對“文經邦國”等四科舉人進行禦前殿試。


    讀時令之禮創始於魏晉,即在每年的立春、立夏、大暑、立秋、立冬五個節氣於禦前讀時令。節日這天,皇帝升禦座,身穿與節氣相應的錦服。尚書令以下各就其位,尚書三公捧著時令宣讀。唐時雖仍有沿襲,到底不再嚴格。自孝帝晨元七年至孝帝孫——毅帝乾興元年,皇帝每歲五月初一皆在此殿大會群臣。京官九品以上,外官因朝集在京者,一律就列,場麵極其隆重。


    史料記載,晨元四年十一月,孝帝曾在端扆殿接見回紇的兩位公主及宰相,奠定了回紇與大楚的和睦友好,多年來甚是和平。


    麟德六年元旦之日,新歲宮宴,四後、四太妃、桐王、焀王、煍王、炾王、安孝大長公主、端柔長公主皆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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