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間內,萬字錦底、五蝠捧壽裙板槅扇門大開,步步錦支摘窗飾萬字團壽紋,椒香暖意迎麵襲來,隻覺飄入肌骨,溢滿骨髓,盡為溫暖柔情。


    鏤山水圖案朱漆描金填漆小葉紫檀葫蘆落地罩左入眼簾,令人仿若置身綠水青山間,鳥鳴花芳,桃豔柳翠。兩角金鉤上掛著明黃七彩金線本緙絲彩鳳鳴霄祥雲紋天華鮫綃錦帳,彩鳳明麗輝煌,雲紋祥光普照,輕軟曼紗。兩旁緊挨著兩隻細高朱漆描金填漆小葉紫檀獨腳架,上頭的花卉雙耳玉胎黑瓷瓶中擺著黃金鳳,如鶴頸般高高向上伸鳴。


    下座兩排朱漆描金桃紅百鳥朝鳳填漆小葉紫檀靠背椅,夾一紫檀座掐絲金琺琅琢纏枝牡丹翠葉百合鴛鴦香爐,以朱漆描金玫瑰紅吉祥富貴方形填漆小葉紫檀方桌錯分開,椅上放百蝶穿花底淡紅百鸞朝凰福星捧蝠紋軟底坐墊,暗含嫡庶有別。


    三步金磚階上矗立地平寶座——朱漆描金正紅赤金八鳳朝陽雕牡丹祥雲紋填漆小葉紫檀鳳座,遍布龍鳳呈祥圖案,暗含帝後一心。椅背拱形,中央為頂,順左右漸低,赤金鳳頭立於頂端鳴嘯,喻示中宮獨尊。把手處兩隻赤金龍頭,雄壯威嚴不可言喻,以示中宮夫妻,可並排而論。明黃正紅金銀絲雙麵繡雙鳳齊鳴祥雲紋天華錦軟墊唯鳳儀宮鳳座可見,暗喻中宮獨一。左右下設香幾、宮扇。


    正座後,八片朱漆描金祥雲紋填漆小葉紫檀畫屏遮住寢殿,上繪三十六正色百鳥朝五鳳圖。西側一麵鳴鳳呈祥深紫玉珠簾,如一層薄薄雨中紫霧,顯出紫氣東來之兆。


    掃視一眼殿內,中宮已然端坐上首,諸妃按品階端坐兩側,人多而空寂無聲,獨素娙娥、懿貴人未至。我心下了然,亦慶幸萬分——自己並非最後一個。


    我盈然上前,頷首拜倒,語氣恭敬,“嘉德宮聽風館婕妤林氏給中宮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起來吧。”中宮聲如鳴脆,格外綿軟溫柔。


    起身抬頭詳視,我方明了中宮何等國色天香。選秀時,她高高在上,無緣細查,今日一見當真名不虛傳。


    丹鳳眼、新月眉,神韻難盡述,人中淺而色淡。


    淩雲髻端莊統正、白玉牡丹顧盼生輝,中央一支鑲鴿血紅雙鳳眼嵌八色彩寶赤金鳳身八尾點翠掛銀絲真珠流蘇鳳釵,輝煌一點朱砂紅,燦爛一滴赤金黃,青翠一抹彩羽碧,眉心正中一顆正紅瑪瑙珠,為八色淩雲鳳鳥銜於喙中,潤光晶赤,左右各一支金累絲雕祥雲紋白玉灑金七寶嵌碧葉正紅牡丹簪,雪赤翠葉,頭頂一朵嫣紅盛綻牡丹,鮮妍嬌傾。


    一襲正紅七彩金銀絲繡百鳥朝鳳牡丹紋本緙絲天華錦朝服,外罩一層深碧色春意滿園鮫綃薄紗,身披一條深煙紅純金線繡牡丹銀絲枝葉蔓翠披帛,若赤鳳臨位,夢幻如朱,貴不可攀,高不可及。


    待我抬起頭來,中宮麵色微惑,出神半刻,定眸凝視的幽深玄墨瞳仁微轉思索,淺淺一笑,麵容平和明了,略一側首,對下首嬪禦道:“林婕妤當真美若天仙,與妍貴人頗為相似。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好姐妹。”說著,瞥了嫋舞一眼。


    我與嫋舞雖一母同胞,實則並無過多相似之處,此話聽來意味深長,令人惶恐不安。


    中宮右首下側第六位嬪禦冷眼旁觀半分,隨即含笑應和道:“娘娘此言極是,陛下所選淑女自然才貌雙全。”言畢,高顴之上長睫忽眨,似一蝶飛過,輕盈婀娜。


    我心下即刻一沉,如何敢坦然接下此言,趕忙與其她新晉嬪禦一同下跪,惶恐伏地磕頭,異口同聲道:“中宮芝蘭玉樹,諸位娘娘沉魚落雁,妾妃等豈敢與娘娘相較。”


    中宮右首下側第三位嬪禦在旁微笑,輕然繞著素白帕子,圈圈遍遍,“中宮不過一句玩笑,林婕妤無需如此惶恐。”


    餘光覷一眼,此人俏容似梔子花香,清新怡人,如臨芬韻,一身裝束亦皆以梔子為主,薝卜香清之下,水影寒冽,尤其是發髻之上的一支赤金嵌珊瑚米珠梔子碎玉流蘇步搖,分外柔美輝映,仿若紅玉開葉。


    “多謝娘娘。”如此,我方鬆氣,懈心起身,依位分列隊一旁,垂首以待。


    “殷妹妹當真精通和事之道。”琽貴嬪落座中宮左首下側第一位,輕笑一聲,隨雲髻上直直斜插入三支雕祥雲嵌明珠福祿壽紫玉簪,正中一枚金累絲嵌紅寶石送子觀音珍珠挑心,華貴隨和;一襲丁香色廣繡芍藥吐蕊卍字不到頭十樣錦明緙絲宮裝,臂間一條秋香色蕊蝶紋錦緞披帛,不著一絲花紋圖案,素淡雅潔,讓位中宮。


    “倒是陸妹妹,平日裏打趣便罷,此番眾位新妹妹入宮,可別把她們嚇壞了。”中宮右側下首第一位嬪禦,柔婉可親。


    眾新晉嬪禦明了,原來適才乃美人陸氏出聲應和。


    此刻,她輕笑一聲,不慌不忙,微微頷首,長睫稍稍斂色,“珩貴嬪所言極是。”


    “珩姐姐忒小心了,一句玩笑話罷了,再尋常不過。昨日妾妃還笑權淑媛貼上膏藥的模樣似額角落了兩隻蝴蝶呢。”琽貴嬪身後一嬪禦軟語嬌俏,身量嬌小,肌膚細膩鵝嫩。


    琽貴嬪笑道,語中頗有深意,扶一扶光潔的額角,嘴角笑意深刻,“昭媛妹妹言談風趣,怪乎能聖寵不衰。聽聞陛下不日還要賞妹妹東項珍寶,屆時可要取出給咱們姐妹好好瞧瞧,沾沾光。”


    聞得此言,侯昭媛麗容遽然黯淡三分,到底強笑道:“這是自然。”


    素聞侯昭媛位尊最甚,僅在中宮與第一權妃琽貴嬪之下,眾多嬪禦中唯她恩寵最盛,若非礙於並無子嗣且家室稍遜,隻怕早早位列正二品妃位亦未可知。如今一眼望去,果真驚歎這禦殿第一寵妃之名,當真名不虛傳:


    雙燕眉嬌媚靈動,軟語嬌俏,身量嬌小。姿容豔堪花蕊,灩麗纖妍,螓首膏發,不施粉黛而如朝霞映雪。紫芝眉宇,清眸流盼,絳唇映日。嫣然巧笑下,萬千星華。


    紺發之上,燕雀頂髻輕巧別致,活靈活現似燕雀停駐,斜插一隻鑲南海真珠玲瓏紋飛鳳銜珠深紫水玉步搖,垂下絲絲縷縷掐絲綴瑪瑙碎珠流蘇,閃著日光;左戴一支鑲紫寶鳳蝶鎏金琥珀簪,閃著紫色光輝,猶如紫蝶一閃而過,停駐其上;雙燕眉更顯鮮妍之姿,眉心一朵繞金絲榴花紫珠花鈿,微施粉澤,更顯玉麵含嬌。


    體態窈窕無雙,一襲櫻紫如意流雲紋羽紗裙衫翩然飛雲,垂下一圈長短不一的粉紫柔綃絲線串珍珠流蘇壓裙,愈顯體態輕纖如柳枝,可輕易掌上璿舞;素白玉臂冰肌瑩徹,挽一條霧紫金線團紗繡怒放綴白潤米珠榴花披帛;周身恍若置於藍紫雲霧中,嫋嫋娜娜,舞盡霓裳亦不過如此。


    周身散發著天澤香的氣息。


    我不住地驚歎:禦殿第一寵妃之名當真名副其實!


    侯昭媛身後內侍體形壯實、沉默寡言,四方麵容忠實憨厚,一派老實相,想來便是倚華口中的朱襄無疑了。此人忠誠可嘉,堪稱禦殿無雙。


    正百思不得其解侯昭媛黯淡神色時,我覷一眼琽貴嬪,隻見其正悠然品茗,氤氳水霧迷蒙住麵容,難瞧其神情,隻得壓下疑惑不提。


    “懿貴人到。”忽地,門外傳來一聲通報,悠揚而尖細。


    懿貴人款步而入,眾人麵前一亮,隻覺魅姿非常:流蘇髻上一支絳紫灑金菊花白玉步搖,霜雪白玉為底,細琢紫玉為菊,上撒金粉點點如微緲金星,落下一串銀絲掛白玉碎珠流蘇,輕盈紛飛,餘下一色綠寶石花葉青姿點綴四周;外罩一件遍繡紫菊羽紗,裏頭一條旋針繡七彩羅高腰襦裙,紫菊怒放,隨步履朵朵綻放椒房殿金磚地上;秋波眉上,額間一朵描金千瓣紫菊花鈿媚麗妍嬌。


    “妾妃給中宮請安,娘娘萬福金安。”她盈盈拜倒,周身彌漫出深秋紫菊的氣息,濃鬱清芳。


    椒房殿內,一嬪禦不自覺鬆了手,桃紅蘇繡荼蘼錦緞帕掉落在地,觀其次序,既屈居珩貴嬪,該是瑛貴嬪無疑了,正是那隻纏絲水晶瑪瑙盤的舊主人。


    “平身吧。”中宮在上首端莊和煦道,麵色巋然不動,和藹可親。


    入列後,留意到自己並非最後一個,懿貴人眉目間立時微冒不忿,連帶著額間描金千瓣紫菊花鈿亦染上了幾絲不忿。


    我百思不得其解:她乃靖端大長公主之外孫女,為何如此愚鈍?竟絲毫不知‘喜怒不形於色’之理。


    此時,門外再次響起尖細通報聲,素娙娥邁著蓮步飄入椒房殿,如一團銀白色雲朵翩落,似一團月柔濃霧浮延,於清水之上開出漫天淡雅的潔白雪色杏花,睇眼清麗浮華。較之深秋紫菊,天花飄杏、雲間霧繞更為亂墜忘俗。


    “妾妃給中宮請安,娘娘萬福金安。”素娙娥聲嫩柔軟,皙美白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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