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九卿單手托著下巴沉思,周身散發出讓人無法靠近的疏離感。


    她麵露笑意,沉吟道:“有些人來到這世上是修行,任務完成後,他們就該功成身退了。


    在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它存在的自身價值,你太悲觀了,不應該活在過去的陰影裏。”


    其實,在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絕對的好人壞人之分。


    是人都有優點跟缺點,或者說是人都有善與惡。


    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個人,既是好人也是壞人。


    善與惡的定義,要從每個人的立場、觀念、利益來分辨。


    孟瑤坐在圓凳上,一動不動,像是個木頭人一樣。


    她像是陷入自己的沉思,周身的氣場不穩。


    扶九卿不知道該如何跟一個陌生,且內心糾結的人類相處。


    她也不適合安撫他人,站起身單手插兜,臉上露出不達眼底的笑意。


    “一個人活在這世上會認識很多人,每場相識都是一場緣分,真正能夠陪你到最後的人幾乎沒有。


    孟瑤,從今天開始,我也會成為你的回憶,你的新生來之不易,珍惜當下。我走了,你多保重。”


    原身跟孟瑤的這段緣分,在天亮之前就會被徹底斬斷。


    扶九卿不需要與人間的任何人,產生糾纏不清的因果關係。


    她與孟瑤注定是彼此人生中的過客。


    孟瑤倏然抬頭,眼神冷靜地盯著扶九卿。


    她決然道:“我想離開帝都。”


    扶九卿態度疏離,微微頷首:“也好,離開這裏,去個自己喜歡的環境好好養身體,展開新的生活。”


    孟瑤用力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暢然笑意。


    她站起身,局促不安地說:“我送你。”


    這客氣生分的細微轉變,落入扶九卿的眼中,臉上不禁露出一抹興味表情。


    她擺手拒絕:“留步。”態度越加冷漠了。


    孟瑤站在原地,手不安地揪著衣角,目送扶九卿的搖曳背影離去。


    直到昔日好友的熟悉身影,消失在她視線中。


    孟瑤嘴邊的那句再見,也沒有吐露出來。


    她們誰也沒有說再見。


    因為知道此生再也不會見了。


    扶九卿走後,黑無常拎起趴在地上的女鬼,把對方吞噬孟瑤的生氣逼出來。


    一團白色氣體,從黑無常的掌中飄離,湧入孟瑤的眉心處。


    在生氣回歸的瞬間,孟瑤的氣色越加好看不少。


    “孟小姐,接下來得罪了,我需要抽取你的記憶。”


    孟瑤很聰明,知道眼前氣息冰冷的男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沒有反抗,而是問:“我可以先給九卿發送一封郵件嗎?”


    她不想帶有遺憾的忘記,今晚出現在她生命中的友人。


    黑無常非常紳士的抬手:“你隻有五分鍾。”


    “夠了!”


    孟瑤轉身衝進臥室,翻出電量不足的筆電,雙手快如閃電的敲擊鍵盤。


    五分鍾過後。


    她把郵件定時發送給扶九卿。


    漂浮在身後的黑無常,彌漫著陰冷鬼氣的大掌,落在孟瑤的頭上,把今晚有關扶九卿的一些記憶抽離。


    *


    扶九卿在回程中,聽著百靈匯報殺手被扔到警局的後續。


    三個殺手被嚇瘋了,嘴裏不停地喊著有鬼有鬼。


    不等警察審問,他們就主動就交代出了丁昆。


    其中一個殺手叫囂的最厲害,吵著要離開華國,前往他的國家服刑,哪怕是終身監禁也認了。


    坐在後座閉目養神的扶九卿,對這些並不感興趣,懶懶地應了一聲。


    她單手撐著側額,意識逐漸渙散,沒過多久呼吸變得綿長起來。


    百靈透過車內倒車鏡,看到扶九卿睡過去的疲憊神態。


    她對開車的司機,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掏出手機通知在主宅的秦爺。


    扶九卿再次有意識時,感覺身體一輕,一股清淡的檀香氣息湧入鼻尖。


    她睜開困倦的雙眼,一張精致斯文的側顏,被路燈勾勒出優美線條的下頜,清晰映入她的眼眸中。


    是穿著單薄睡衣,也難掩清雅風姿的秦柏宸。


    她正被這人穩穩地抱在懷中。


    扶九卿身體放鬆的倚在他懷中,聲音倦怠道:“我這是睡著了?”


    “嗯,你繼續睡。”


    秦柏宸神色溫潤和煦,嗓音輕柔,充滿安撫力。


    扶九卿以鼻音嗯了一聲,再次緩緩閉上雙眼。


    她感覺得到被人放到床上,蓋上帶有餘溫的被子,耳邊響起刻意壓低的對話。


    再後來,她就不知道了。


    翌日,中午。


    扶九卿醒來沒多久,就得知兩個消息。


    逃竄在外的最大毒販丁昆因拒捕,被當地警員擊斃。


    孟瑤也死了,死於室內煤氣泄漏爆炸,現場屍骨無存。


    丁昆的命數已定,難逃一死。


    孟瑤的死傳到扶九卿耳中,感到非常的意外,不知道對方在搞什麽。


    她不需要去翻閱生死簿,都知道孟瑤一定活著。


    扶九卿密長羽睫緩緩掀起,凝向站在臥室內的百靈。


    她聲音清清冷冷地問:“你確定孟瑤死了?”


    百靈點頭:“現場有孟瑤女士的屍骨殘骸,法醫那邊提取到她的dna,在那樣的爆炸威力下,她不可能還活著。”


    “叮!”


    床頭櫃的手機鈴聲響起。


    倚在床邊的扶九卿,順手拿起手機,收到一封標注瑤瑤的郵件。


    她紅唇挽起一抹愉悅弧度,點開了郵件。


    [九卿,這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這樣喊你。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這世上再沒有孟瑤這個人了。


    曾經的孟瑤已經死去,她的靈魂還活著,永遠的活著。


    在我意識清醒後,看到你的第一眼,發現你眼底的光。


    那是讓人充滿安全感的堅韌、自信、絢爛而璀璨的光芒。


    那一刻,我聽到心底對自由的呐喊,且終其一生都將為你猶如璀璨星河的眼眸驚豔。


    感謝你讓我跟姐姐見了一麵,哪怕隔著無法觸碰的維度。


    我會用自己的死得其所,清除姐姐身上被潑的髒水。


    我要讓姐姐獲得公開表彰,恢複她應有的榮耀。


    我要讓她可以在陽光下綻放,讓世人永遠銘記。


    我要讓人知道,姐姐不是讓人戳脊梁骨的夜場女。


    她是在黑暗中行走多年,付出鮮血與生命,有名有姓的英雄。


    再見,我的朋友,囡囡。


    感恩,我的朋友,九卿。


    ——永不滅的靈魂。]


    看完郵件的扶九卿,眼底漾起濃濃的笑意。


    孟瑤的這封郵件很有意思。


    她差點都忘記了,孟瑤是帝都第一學府的特招生,是智商超群的學霸。


    孟瑤很聰明,哪怕精神狀態不好,也不影響她的智力。


    這是一場天衣無縫的假死。


    扶九卿指尖,在手機屏幕上的那句,[我的朋友,囡囡]幾個字上輕輕摩挲。


    孟瑤這是認出,她不是原身扶囡囡了。


    也對,那麽一個聰明堅強,甚至一晚上能計劃出金蟬脫殼的女孩,怎麽可能會發現不了。


    扶九卿返回,點擊刪除郵件。


    按下確認鍵後,從此孟瑤與她就真的徹底斬斷因果了。


    那個寧可抹去自己的存在,也要換取姐姐正名的姑娘。


    會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裏,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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