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陽光格外猛烈,直照得窗口附庸風雅的綠竹鑲了一圈太陽一樣金色的葉邊,好似新品種一樣。


    這樣的天氣格外叫人不喜,而朱明宗顯然也是沒有體諒其他靈根弟子的想法,盡管這世上單靈根少,火靈根就更少了,這世上多得是三靈根四靈根二靈根……就好像樹林裏的葉子一樣數不清,而滿地的酢漿草裏找到一片四葉的概率還比單靈根大許多呢!


    但這裏是一個陣修的洞府,金、火靈根的許承明和他的丹修道侶一樣,都不像純粹的火靈根一樣喜愛高溫的考驗,除卻窗口許多對南地不合時宜的花草外,屋子裏頭許許多多的陣紋裏自然也有相應的陣法,可使屋子裏的氣溫永遠合宜,畢竟又不是那種沒苦硬吃的人。


    而作為丹修,梁自榮也是很有雅興,除卻東來的那些精細靈茶,他還有自己的涼茶秘方,煮好後擱在一個壺裏,熱的涼的都好入口,還往裏頭扔些冰塊兒,與外頭市井的冷飲很相似。


    桌上的靈果還掛著水珠,是在井水裏湃過的,還有那點心,應當是靈廚的手筆,不是糕點那些甜膩膩的,而是本地常吃的早點心,這半上午的時間倒也合適。


    主人家是個一身青邊紅衣的清俊男子,雖然穿著這一身朱明宗的製服,梁自榮自己也獨有一番氣質,無需通過製服分辨,他一看就是個丹師:他眉目鋒利,不似傅玄幽顯得溫柔,生就一副不柔和但俊美的模樣,左眼角一顆小痣,唇帶笑意,未語三分笑。他的氣質像草木,而有藥香清苦;似溫柔,而有火燒灼。


    像這樣的丹修,見麵第一眼關注的不是容貌,而是那宛如丹藥渾圓的氣質,一瞧就叫人知道是個煉丹師。


    可是,您知道嗎?他說,我至今都還記得,那時候陳莫先瞧上了我的臉。


    這話說得很直接,一下子就叫氣氛冷了下來,腦海裏熙明鎮定地告訴他們:放心,附近沒有人。


    反倒是梁自榮先笑起來,隻是這笑容有點苦:“哈哈……所以我說叫兩位道友先看看我是什麽樣呢。”盡管這一句出來,他要說的是什麽,都已經不言而喻了。


    人都是喜愛好看事物的,這是本能,誰都沒法說有錯,因為那些美麗賞心悅目。他說,更希望擁有美麗的容顏還是美好的心靈,這是一個悖論。


    可悲的是,大部分人盡管也會被美好的心所打動,卻總是沉迷於外表的美麗,更甚於為了那美麗的容顏,而忽視容顏之下的心。這是常態,也是可悲的世俗。


    “就像我見到你後就知道了,陳莫一定沒有見過你。”梁自榮笑著說,“他那樣自傲自大的色中餓鬼,要是真見過你怎麽會選擇他的情人?”


    修真界和凡間一樣,十五二十就可許嫁,隻是修真路漫漫,很少有天才會這麽早定下來,娃娃親倒許多。


    “傅道友,陳家可能沒有跟你說過陳莫的往事,但是早在和你定親前,陳莫十幾歲的時候就好美色,許多人都說他元陽早泄,但是他仗著自己的天分依舊走得很快,所以也沒幾個長輩管他。”


    “聽起來挺不可思議的對吧?大好前途,卻肆意妄為,橫行無忌,但是在我們這種普通出身看來,他橫行霸道,但是有的是資本,讓人豔羨、嫉妒又討厭。”


    “你們兩位看起來就是那種有毅力、在修行一道上極堅定的乖乖天才,所以可能無法理解。”


    [他猜錯了,雖然都很乖很努力,但是我們天鳴是塵埃裏長出來的小苗苗呀。用盡氣力才從荒蕪的土地裏長出來,一點點靠努力長大,才有今天的少年英才。]熙明的聲音溫溫柔柔響起,金天鳴這樣看起來年輕的出竅後期,很少有人相信他是雙靈根,是散修,但是當年十幾歲才踏入修真一道的金天鳴,二十歲時確實是築基期。


    “那個時候我十七歲,築基初期。或許你們會覺得我平庸,但這在普通修士裏,已經很看得過眼了,在內門也隻能算平平無奇,因為天才太多。”梁自榮講述著他不出彩的少年時代,“於是有一天,陳莫找上了我。”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單身,因為在所有人眼裏他都是一樣的多情,盡管他那時還很年輕。可能是他不在意傅家吧,陳家也是,沒有任何消息說他是有未婚妻的,也許他連你的畫像都沒有見過。”


    “我那時候在閉關,”傅玄幽說,“等我出關時他已經死了,於是也沒有人告訴我曾經訂過親。”


    “所謂世家大族就是這樣,你享有了生來的一切,那麽你必須不墜家族名聲,必須為了一代代的榮譽生死。”梁自榮笑了笑,“我進朱明宗是全靠的我自己,那時候梁氏完全不在意我。可是等到陳莫看上我呢?他們要我去爬陳莫的床,要我想辦法成為他的道侶,好從陳家拿到好處。”


    “關於陳家如何,你們應當也見過了,我隻在認識陳莫那一年去過一回。雕梁畫棟,聚族而居,整個臨平城就是陳氏的私宅,好一派烈火烹油鮮花著錦!那般富貴景象,比之朱明宗如何?”


    “可是我不樂意。那時候有很多人勸我,說陳莫為了我斷掉了身邊的情人,說他家大業大。”


    “我不喜歡他,盡管好似前途光明,但是我原本就不是什麽引人注目的人,也沒有什麽遠大前途。”梁自榮搖搖頭,“況且那時我已經認識了我道侶,他不像陳莫那樣出身大族,他也不如陳莫天才,但我愛他,而不是陳莫這個紈絝。”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在同一年裏。”故事的結局早已注定,過往不過是填充血肉,“後來就是在陳莫二十歲那年,他在秘境裏隕落。”


    “當時有人說,拒絕了陳莫很多次的我是凶手,但是陳家說不可能。”


    “他們堅持說,陳莫自己有未婚妻,不可能會去追求另一個人,於是全盤否定了我的嫌疑。”


    “這就是陳莫的終局,而後來也沒找出來一個害他的凶手,他又確實是被人所殺。”


    “那時候大家都說:陳莫這個未婚妻一定是編出來騙人的!一定是陳家為了名聲而拒絕承認陳莫可能死於情感的糾紛。但我又徹底洗脫了嫌疑——因為我沒有殺過人,我在門內比試煉丹時選擇了淨靈丹,親手摘下了雪靈芽,靈藥見證了我的清白。”


    “後來我終於在年輕一輩的丹師比試中成為了門內第一,拜入了朱明宗最好的丹師,即我的師尊伊丹王門下,這段陳年往事也又被人提出來,說當年曾有一個陳家的天才追求過我,這段緋聞也就沒有被人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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