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後院的門外不遠處,還是那個水塘。


    冬天到了,凜冽的西北風吹過來,水塘裏一天天的結上了厚厚的冰層,把來往覓食的魚蝦,把野蠻生長的水草,都凍在了隱約可見的冰層之下。


    遠遠望去,冰層上潔淨亮麗的閃著白光,已經不見了夏日裏嶄綠的水草,更不見悶熱天氣裏缺氧的魚兒跳出水麵時,那跳動的聲音和隨之而來的層層漣漪。


    龍小倩最後一個上的車,隨著電動車門緩緩的關閉,她望了一眼那個水塘。


    幾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也就是這個時候,在水塘邊上,她給跳樓而死的馬金東燒過紙錢。要不是經過這水塘,她已經想不起來馬金東了。


    “每天拿命換錢,我們都在醉生夢死的路上啊”,酒後的龍小倩上了車,便靠在了袁德鵬的肩膀上。


    此時沒有人知道龍小倩的心裏在想著什麽。車門緩緩的自動關閉後,裏麵變得黑暗朦朧。


    坐在司機後排的是聶占元,旁邊是鄭月月。上車後,聶占元便抬起胳膊,一把摟過了鄭月月。


    龍小倩看到鄭月月好像是扭動了一下,扭過頭向後看了一眼,隨後把身子倒進了聶占元的懷裏。


    “她可能是考慮到,自己是公職人員,得注意影響吧?其實還不都是這樣”,龍小倩正在詫異的想著前麵的鄭月月,這時候袁德鵬的大手伸了進來。


    自從有了吳月霞,袁德鵬到龍小倩這裏的次數便少了一些。他不說,她也不問,因為無論是在臨曲縣的官場上,還是在商海裏,兩個人心裏都明白,“誰也不是誰的誰!”


    隻要他的大旗在臨曲縣高高的飄揚,自己的生意能夠長盛不衰,管他那個東西幹什麽。管的太緊了,他會跟你“一拍兩散夥”的。


    至於鬧僵了之後深層次的恐懼,甚至於會不會弄丟了自己的小性命,她想想都後怕,所以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來我就歡迎,肯定會曲意逢迎,讓你醉在溫柔鄉裏。你若不來,我也不糾纏,老娘私下裏也不缺你那個小東西。


    等你提拔了,或者退了,或者調走了,老娘的錢也掙的盆滿缽滿,出國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比什麽不好啊?


    今天的酒場,金部長可都是陪著小心的。兩個男人,無論是聶占元還是袁德鵬,都是自己萬萬不能得罪的領導。


    這場合,辦錯一件事,說錯一句話,都會給這兩個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嚴重了就會影響到自己的仕途——這可是最要命的事情!


    至於那兩個女人,鄭月月和龍小倩,那也是要多少陪著一些小心的。再大的風,都不如枕邊風厲害,尤其是這樣的“不是夫人勝過夫人”的“枕邊斜風”。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兩個領導當著他的麵,喊來了自己的紅顏知己,這完全可以表明,領導沒把他這個新晉的常委當外人。


    如果今天的酒場,自己沒有喬玉兒這個陪伴,那還真的沒辦法參加這個聚會。


    “別人都光著身子站在泥塘裏,就你西裝革履的站在岸上看著,你這不是我們隊伍裏的人啊!你想幹什麽呢?”他想,他們兩個肯定這樣認為。


    腦子裏正在想著同流合汙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感覺應該是先“合汙”才能“同流”,這時緊挨他坐著的喬玉兒用手指捅捅他的肩膀。


    他扭過頭,順著她的手指向前看去。


    車窗貼的是重重的黑膜。外麵大路上,一晃一晃的是昏黃的路燈光,即便照進了車內,連車裏麵黑黑的人影都看不到。


    他在最後排,看到坐在司機後排的鄭月月已經不見了蹤影,從他的角度看,應該是倒在了座椅裏。


    坐在中間這一排的是袁德鵬和龍小倩。兩個人的頭像像是一幅黑色的剪紙,或者是皮影的兩個頭像,發出了輕輕的呢喃,早已經悄悄的粘在了一起。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金部長看到前麵的兩個領導已經如此這般,頓覺如沐春風。他一手拉過喬玉兒,喬玉兒也就順勢倒了過來……


    “滴滴”“滴滴”“滴”,中巴車到了福道茶樓的後小門,司機照例按了兩長一短的喇叭。


    車裏的幾個人紛紛不情願的坐直了身子,停止了調情。


    小門從裏麵緩緩打開,六個人魚貫而入,走過裏麵僻靜的過道,直接來到了地下小舞廳。


    小舞廳的吧台上,早已擺好了洗淨的水果、打開的紅酒、沏好的茶水和一盤盤精致的小點心。


    龍小倩輕輕按動遙控器,小舞廳裏緩緩亮起了柔和的七彩燈,音樂如水一般從四個牆角輕泄下來。


    “你們先跳舞,我跟小喬聊幾句”,聶占元揮揮手,指指牆角那邊暗影裏的沙發,喬玉兒跟著他走了過去。


    “怎麽樣,小喬,對這工作還滿意吧?你看我每天忙忙乎乎的,也沒有打個電話關心關心,不要怪我啊”,聶占元給她端過來一杯紅酒,自己也端起一杯,兩個人輕輕的碰了一下。


    “謝謝領導的關心!我在宣傳部挺好的,這不前不久剛提拔的新聞科長嗎?”喬玉兒喝了有半斤多的鹿鞭酒,在車上時被金部長吻的暈暈乎乎的,坐到沙發上喝下一口清涼的紅酒後,感覺舒爽了許多。


    看她臉色紅潤異常,聶占元心中暗想:“這酒,難道對女人也管用?”


    即便是在酒後,在官場日日夜夜的浸染了幾年,她對聶占元話裏的用意也是明明白白的。


    如果沒有張景武這個強大的後台,他聶占元根本不會拿正眼看她,更別提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了。


    “張部長那裏,有合適的機會,還希望小喬科長替我美言幾句啊”,聶占元再次向她舉過來高腳杯,臉上帶著諂媚的笑。


    “好的,年前我正想去一趟呢”,喬玉兒和他輕輕碰杯後嗬嗬一笑。


    “多多美言,多多美言”,聶占元站起身,把手伸進了褲子的後兜裏,掏出一張卡,塞進喬玉兒的手心。


    “不行啊!”喬玉兒本想拒絕,把他拿著卡的手推過來,要退回那張卡。


    手又被聶占元推了回去,他順勢用左手扳動她的四指,讓她把卡攥在了手心裏。


    “沒有什麽不行的!”聶占元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我們也跳上一曲吧?”


    輕柔的鋼琴曲在小舞廳裏輕輕流淌著,三對舞伴各自占領一個角落,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邊緩緩移動著舞步,一邊輕聲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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