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激起了喬玉兒的膽量。她端起酒盅,豪爽的和秀姨碰了一下,“那就幹杯,我敬您!”


    秀姨抿嘴一樂,從心裏更加喜歡這個衝勁十足的閨女,端起酒盅一飲而盡。


    像是燃燒的一團火,先是辣口,然後這團火迅速衝過喉嚨,胸口便也熱乎起來。


    喬玉兒臉色立刻變紅,咳嗽了一下,好在沒有嗆到。


    秀姨趕忙給她夾過雞大腿,“趕緊吃口菜,往下壓壓。”


    咽下嘴裏的菜,喬玉兒的心口還在怦怦的跳,“男人都愛喝這玩意兒,多難喝啊!”


    “這就是他們的人生目追求,吃香的喝辣的,其實女人也一樣”,秀姨說著又斟滿兩個酒盅,笑著說:“第二杯姨敬你!我也代表不了我們村裏,就代表我和老趙吧,歡迎你的到來!”


    窗外月光如水,四外隻有陣陣蛙鳴。電視機的聲音已調到了最小。


    邊喝邊聊,不知不覺的一瓶白酒隻剩下了瓶底的一點兒,兩個女人都有些醉眼迷離。


    “秀姨,下午超市裏的紅...紅姨,不是您這兒本...本地人吧?”想起紅姨蹩腳的普通話,喬玉兒一邊問著,一邊斟滿兩個酒盅。


    她的舌頭有點發短,拿著酒瓶的手也開始發晃。


    秀姨笑了笑,故作神秘的說:“他們是福...福建人,我和老趙給他倆帶...帶過來的。過來後就租房幹起了小超市。都管他們叫‘南蠻子’,小超市就起了這個諧音,叫南滿超市。”


    “我還以為是東北的南滿呢。這大老遠的,背...背井離鄉,弄這麽個小超市。看著也沒啥生意,能掙多少錢啊?”喬玉兒嘟囔著問了一句。


    “她和老錢也...也是無奈啊”,秀姨夾口午餐肉放進嘴裏,“你今天沒看到他們家老錢。老錢大她八歲,原來是她的大伯子——就是她老公的哥哥。”


    “出...出軌啊?”喬玉兒瞪大了醉意朦朧的眼睛。


    “她也是寂...寂寞和傷心啊。福建臨海,前些年偷...偷渡成風,都往國外跑。紅姐的老公是個廚師,跟著蛇頭偷...偷渡去了美國。據說在那裏的華人餐館打...打工,早就和個東北的大娘兒們蓋上了一床被子”,秀姨的舌頭也發短了。


    “他們沒有孩...孩子?”她瞪著紅紅的眼睛不解的問。


    “那時剛結婚還沒...沒孩子,紅姐整日以淚...淚洗麵。大伯子關心她,每日噓...噓寒問暖的。一來二去,兩人也滾...滾到了一張床上”,秀姨歎口氣,又端起了酒盅,“走一個。”


    “怎麽被...被發現的,這事兒?”喬玉兒舌頭發短,好奇心卻有增無減,說著話也端起了酒盅。


    “老錢媳婦比老錢大...大三歲,紅姐又比老錢小八歲,那多嫩啊!兩個人越偷吃越...越上癮。紅姐這個人吧,高...高興的時候,嗷嗷的叫聲特別大,半夜三更的鄰居家裏聽...聽的一清二楚,那還能不出事兒?”


    “人和人就是不...不一樣啊”,喬玉兒不知怎的,竟然想到自己的爸媽。從小到大,那屋裏的晚上都是靜悄悄的,沒聽到他們發出什麽奇怪的聲音。


    “老趙我們倆去福...福建學習種植…杏鮑菇,師父家跟紅姐他們是鄰居,呆了幾天就都…熟悉了。他們出了這..這事兒,兩邊家裏都鬧,在那邊也沒臉呆下去。”


    “那就過來了?”


    “我偷...偷的勸他們,跟…跟我們走吧,哪兒的黃土不埋人啊。就這樣,他倆比我們提前兩天跑了出來。家裏就當他倆沒了,這麽多年沒啥聯係”,秀姨歎息著說。


    “紅姨的命,有點兒苦...苦啊”,喬玉兒的手哆哆嗦嗦的,又要給秀姨倒酒。


    酒瓶子口兒卻怎麽也對不準酒盅,氣的自己左手打了一下右手的手背兒。


    “你說什麽?她命苦,誰的命不苦啊?”秀姨往前蹭蹭屁股,抬手從她的手裏抓過酒瓶,又伸手從茶幾下麵拿出兩個喝水的玻璃杯,把剩下的酒分了,“換杯...杯子吧,這酒盅太費…費勁”。


    “您...您這日子多好啊,兒子上重點大...大學了。趙...趙叔也能掙錢”,喬玉兒靠在沙發上眯著眼,手裏的酒杯開始傾斜。


    “趙......趙叔叔好?我十幾歲的時候,他就跟我媽好上了。小時候......”,秀姨呢喃著說:


    “我小的時候,我爸是村裏趕大車的,給趙連青,也就是老趙家裏進山拉石頭蓋…蓋房。回來的路上,遇到汽車著…著火爆炸,馬驚了,車翻了,從我爸身上壓…壓過去,人就沒了。”


    “我的媽啊,這麽慘啊”,喬玉兒聽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頭皮有些發緊。


    “沒辦法啊,趙連青是從……從嫁到山裏的姐姐那裏借了三千塊錢蓋房。出了這事,主動賠了我家兩千塊錢,也就沒法蓋房娶媳婦了”,秀姨說著話又端起了酒杯。


    “那...那就...”喬玉兒斟酌著,不知道該怎樣問下去。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那以後,生產隊也散夥了,我們兩家分到了一頭黑驢,把地也調整到了一起。兩家並到一家,一起下地幹活唄,互相幫襯著,總得活下去啊”,秀姨說著話歎了一口氣。


    “村裏人,不會說什麽吧?”喬玉兒也是從小在村裏長大的,在村裏也聽到過各種各樣的男人女人之間的風言風語。


    “寡婦門前是非多,農村本就是人多嘴雜,村子裏的人對他們二人的關係,從最初的質疑,到最後的鄙夷,說出的話也越來越難聽。有的說:都兩個孩子的媽了,還勾引人家小夥子。有的說:小寡婦耐不住寂寞,和趙家那小子好上了。有的說:兩個人真不知羞恥。說啥的都有,都說我媽跟他上炕了,還鑽過玉米地。我知道他們說的是真的,我碰到過幾次”,秀姨又喝了一杯酒。


    “您…您還碰到過呀?”喬玉兒說這話,是想起了上初中那次回家,撞見娘和大姑父的事情。


    “是啊,長期這樣,咋能碰不到呢。可畢竟她倆差著十多歲,聽了幾年難聽的話。等我長大了,娘的歲數也大了,就讓我嫁給了他。”


    “您當時怎麽想的啊?”喬玉兒好奇的問。


    “當時我們兩家已經弄上了大棚菜,日子富裕起來了。趙連青整天紮在棚裏幹活。我娘怕她甩了我們家自己單幹,就在一個去棚裏送飯的晚上,把我給他留在了大棚裏。”


    “當時他說什麽了?”


    “他說,他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好的菜,這個壞東西啊...就這樣,我娘請了村主任的媳婦做媒人,把我嫁…嫁給了他”,秀姨明顯的喝多了,可又端起了酒杯:


    “把這酒幹了!咱倆都喝多了。明早醒來,忘掉以前做的一切,忘掉今晚說…說的一切,開始新…新的一天!”絮絮叨叨的說著話,秀姨和她碰杯後喝下了酒,身子已歪倒在沙發裏。


    “幹!”喬玉兒豪爽的舉起酒杯,一杯烈酒下了肚。


    今晚,她感覺自己成熟了許多。


    人生很複雜,但是反過來想一下,人生其實也很簡單。


    男男女女,不就這點兒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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