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去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溫的,沒什麽香氣,入口有點澀。喝完了茶,她靠著桌子坐下,用手撐著頭,合了眼。


    她醒來時,天蒙蒙亮,看了眼屋外,她擦了下眼睛,猛地坐起身,薄被一下子滑到她的身下,她居然在床上睡到天亮。昨夜趙長玨在她旁邊,她居然坐著睡著了,應該是太累了,汐月在她旁邊,她都睡不著,趙長玨怎麽可能是令她安心的人。


    她朝窗戶那邊看,這會兒鄭慕昔該找來了,她掀開被子,下了床,“鞋子也是趙長玨脫掉的?”她望著床下的軟鞋不禁後怕,若她看走了眼,趙長玨跟李元栩一樣心狠手辣,她還能好端端的嗎?


    她穿鞋下地,收拾了一通,換好衣服,從屏風出來,一眼就看到站在書桌旁的鄭慕昔,鄭慕昔轉臉衝她笑。鄭慕昔的手裏拿著一本詩集,似乎是李公子的那本。鄭慕昔放下詩集,朝她走來,她竟不知,鄭慕昔對詩有興趣。


    “什麽時候來的?”


    鄭慕昔往窗外看了一眼,“天還沒亮的時候。”


    “這麽早,出了什麽事嗎?”


    “沒事,我擔心你。”鄭慕昔輕聲說著,在梳妝台前坐下。


    她的心有些異樣,好像是一滴水突然滴在那上麵,涼絲絲的。她望著鄭慕昔的側臉,想著怎麽開口,是直說,還是繞圈子。


    去找江山圖,顯然鄭慕昔比她合適得多,可她不能把自己的計劃完完全全地告訴鄭慕昔,她擔心鄭慕昔會誤會她以找江山圖為借口,目的是去找假死藥好讓自己脫身。


    她也想過鄭慕昔或許不會誤會,可她還是不想鄭慕昔心裏有疙瘩,而且假死藥未必就找得到。她走到書桌前,拿起鄭慕昔看的那本詩集。


    “你在風弄樓時,也讀過他的詩嗎?”她打算繞圈子,直接說,她有些說不出口。


    “是啊,還親眼看他寫下這些詩。”鄭慕昔轉臉來看她。


    “你喜歡京城嗎?”她放下詩集,朝鄭慕昔看去,鄭慕昔笑著點了點頭。


    她看著那張跟自己相似的臉,有些出神,她是決然笑不出的,她不喜歡京城,富麗堂皇,卻冰寒刺骨。她想離開這裏,鄭慕昔應該是想留在這裏,她的仇還未報。


    見她愣著,鄭慕昔斂了笑,起身走近,她回過神來笑了一下。


    “阿翊,你要離開京城嗎?”


    鄭慕昔聽得出她的弦外音,她不需多費口舌,“是啊。”


    “什麽時候回來呢?”


    “找到群山圖裏的群山時回來。”


    “有線索了?”


    “算是吧。”


    鄭慕昔沒有再問什麽。


    她走前,鄭慕昔還是叮囑她小心,讓她早些回來,後麵似乎還有話要交待,卻不再說下去了。鄭慕昔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麽,她想了一路,一直到風弄樓。李公子幫她找到了整個大胤的山川圖,她謝過後,靜坐在一旁,聽他講完曲弄風的故事。


    昨天其實講的差不多了,今天是在補他是如何與曲弄風結識,正如昨天說的那樣,他救了曲弄風,在曲弄風坦白身份之前,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把自己救的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跟三十多歲毀了容的風弄樓老板聯係在一起。實在沒有半分相似,連極難偽裝的聲音都沒有一點點像的。


    她聽到這裏,越發好奇這位曲姑娘是個什麽樣的妙人,會易容會變聲還會武功,跟她近來學到的一樣,未免太巧合了。天下這麽大,竟被她找到鄭慕昔,現在還有這位曲弄風。


    她想見見這位曲弄風,跟李公子一說,他沒回應她,他輕輕收起折扇,一步一步走到窗戶邊,背對著她,大大地歎了口氣。


    “真不巧啊,你要是早些找我,這會兒你們就見到麵了呀。”


    她被李公子這故作高深的樣子逗笑了,李公子聽到笑聲也轉過身笑起來。


    “你昨天欲言又止的,是要說我被跟蹤的事?”


    她點了點頭,她的那個很長的故事,還是過一陣子再說吧。


    李公子冷笑了一聲,“仗著自己的身份,還以為我怕了他,改明兒我也找人跟他,看他爽不爽。”


    勸他的話還未說出口,他又補了一句,“我就是說說,不會真去做的,放心,我還是挺珍惜我這條命的,我不是還得給你引見弄風嘛。”


    說到曲弄風,李公子的語調有些不一樣,變認真了。換平時,她是要揶揄他一下的,這會兒她靜靜地看他,也不知今天之後,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她沒什麽反應,令他意外,他側過身低頭來看她,她有些太認真看他了,他輕聲問她,“怎麽了?”


    “我可能要有一段時間不能來見你了,我還是擔心李元栩那邊會對你有下一步的動作,我打算跟在他身邊查查,他為什麽要派人跟著你。”


    “隻是這樣?”


    她撇了撇嘴角,“對。”


    “為了我?”


    “對。”


    李公子甩開折扇,仰著頭,朝她壞笑了下,“被我迷住了?”


    她沒好氣的揚起手要打他,被他用折扇擋住了,她放下了手,看了眼窗外,“我走了,多保重。”


    李公子收了折扇,喊住了她,“等等,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他那副頗得意的神情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搜羅到名家大作,也不見他有這樣的表情,自己新作的詩,也隻是裝無意被她看到,誇他,他也不曾得意。


    他說的“有個東西”竟是一張人皮麵具,難怪他會得意了,他給的東西是她試了很久才成功製成的人皮麵具。她接過這張人皮麵具,細細看了一番,跟她用來製人皮麵具的材料完全不一樣,一時之間她看不出用了什麽材料,這人皮麵具大概是曲弄風給他的。


    “怎麽樣,是好東西吧?”李公子甩開折扇扇了起來。


    “這是一張男人的臉?”


    “好眼力,我猜你應該用得著。”


    她點了點頭,不知該說些什麽。


    李公子看她說不出話來,更得意了,“弄風給我的時候,說它不腐不爛,她本來是要我用來保護自己的,我這麽聰明的人,誰能害到我。”


    她被他自大的神情逗笑了,李公子衝她挑了一下眉,她低頭笑了。她不能收曲弄風送給他的東西,她推辭,李公子卻不受,說如果她不收,他明天就派人跟著李元栩,見她不為所動,就軟著聲說了句,“你就不能成全一下我的良苦用心嘛。”


    她聽出來了,他是想讓曲弄風直接保護他,才把曲弄風送他保護自己的東西送給別人。她隻好收了,她這趟出來沒帶什麽貴重的物品,手裏也沒有李公子感興趣的東西,她過意不去,李公子看出來了,讓她下次帶畫來。


    從風弄樓出來,她直奔西市,購買了趕路必需的幹糧、馬匹、衣衫後,就馬不停蹄地趕往駱駝峰。李公子給的地圖裏有一個山的輪廓跟《千裏江山圖》裏的有七分相似,卻不是駱駝峰,跟駱駝峰隔著幾個城鎮,半月的時間也不知能不能趕到。


    而且不確定的事不隻是時間,還有這七分相似的地方不一定就是《千裏江山圖》中的山,很可能這一趟無功而返。


    路過平洲,她去了雲姐姐那裏,幾個月不見,鄭慕離長高不少,人看著也舒展許多,看樣子,他在平洲過的不錯,她算是沒有辜負鄭慕昔的。


    她去見雲姐姐,對雲姐姐稱自己為徐羽,說是小姐命她把鄭慕昔寫的字交給他,讓她轉交給鄭慕離,雲姐姐沒有認出她來,問她是不是新來的,看著麵生,她稱是。


    她將自己的貼身物件展示給雲姐姐看,雲姐姐就不再盤問她,雲姐姐的警覺性跟從前一樣,她沒有打探她的近況,也不問她還要待在平洲多久。


    雲姐姐的神情跟幾個月前沒有分別,她知道雲姐姐更喜歡草原,但為了護她,她還是離開了草原。雲姐姐在16歲那年跟她一道到宰相府,她知她是因為姥姥的命令,拋開姥姥,雲姐姐是否會因為她留下來,她是不確定的,也不敢去問的。


    相比草原,京城可太悶了,她自己都一直忍著,騎馬也是最近的事,雲姐姐估計更甚,在草原出生、長大,她如何受得了各種限製的京城呢?


    她隻是在草原待一個月就不想回京城了,雲姐姐是怎麽忍下來的呢?


    派雲姐姐送鄭慕離出京,她也沒問過雲姐姐的意思,但相比京城,平洲自由的多,雲姐姐可以決定的事,也比在宰相府多得多。


    雲姐姐的狀態似是比在京城好一些,她不敢看的太仔細,現下她是男子,又是一個比雲姐姐地位低的手下,又怎麽能盯著她看呢?


    她不敢多待,免得雲姐姐起疑,交完東西,她推門出去了。


    屋外起了風,雖不大,卻還是有沙子吹進她的眼裏,她用手遮著眼睛,慢慢走到不遠的大樹下,馬兒低著頭正吃草。她閉緊了眼,又鬆開,想讓沙子出來,這樣幾次,沙子終於隨著眼淚流了出來,她用袖子擦了擦眼,動手解開綁在樹上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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