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盛府。


    七妹妹和旁人是不一樣的,盛長柏心想。


    他看著抱膝坐在池塘邊的盛小七,她不大樂意和如蘭墨蘭玩鬧,也不樂意和墨蘭吟詩作畫的,她在池塘邊打水漂,渾然不似一個大家淑女的做派。


    他們都說七妹妹是嫡女,是葳蕤軒的七小姐,可盛長柏總覺得母親待她,少了些什麽,祖母待她倒好,可卻也不似對六妹妹一樣,將她養在膝下。


    父親也不嚴苛對她,大多時候,他甚至覺得七妹妹不像盛家的七小姐,倒像是來做客的。


    盛昭蘭抬起頭,便看到了坐在亭子裏看著自己的長柏,她有了興致,抓著手中的石子,走到了盛長柏的麵前,在他有些錯愕的時候,伸出了自己細嫩的小手,手中是幾枚光滑的石子。


    “二哥哥!和昭兒一起玩嗎?”


    不該答應她的。盛長柏心想,自己還有課業沒有完成,計劃中現在是讀書寫字的時候,自己身為兄長,更應該做弟弟妹妹的表率。


    “好。”


    盛長柏答應了。他沉默地接過了昭蘭手中的石子,走向湖邊,也觸碰到了七妹妹柔軟的雙手,和她的臉一樣,軟乎乎的。


    為什麽盛長柏會知道七妹妹的臉是軟乎乎的呢?


    昭蘭總是喜歡偷懶,學針線的時候偷懶,讀書寫字的時候偷懶,母親也不會和打如蘭一樣打她,越發縱了她那樣的性子。


    某一日,長柏在葳蕤軒向母親請安,走時便瞧見了竹林邊的石桌上趴著睡著的昭蘭,她年紀和明蘭一樣大,是月份略小些,這樣衣裳單薄的趴在石桌上,瞧著可憐極了。


    盛長柏想要叫醒她,卻又怕聲音大了驚動母親,便在她邊上輕聲道,“小七?昭兒?醒來了。”


    昭蘭還是那樣睡得香甜。


    盛長柏無奈極了,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軟乎乎的,和外麵鋪子裏賣的甜糕似的。


    昭蘭這才悠悠轉醒,她糯糯開口,“二哥哥。”


    盛長柏憋了一肚子想要說教她的話,便在這一句話裏被淹沒,吞到了自己腹中。七妹妹是不一樣的,連自己待她,也從來都是不一樣的。這一點,盛長柏從小就知道。


    “二哥哥,要這樣!”昭蘭興致勃勃的,教起了長柏打水漂,她動作瀟灑自在,怎麽看怎麽好,就是不像一個閨閣小姐。


    盛長柏看著她扔出的石子在水麵上落下又彈起,是很厲害的技藝,他點了點頭,開始嚐試模仿剛剛昭蘭的動作。


    那一邊的明蘭和如蘭看得眼熱。


    “明蘭,你說為啥二哥哥獨獨對小七那麽好呢?”如蘭不解道,“都是葳蕤軒的,二哥哥見了我就淡淡的,陪小七幹什麽都有。”


    明蘭看了一眼湖邊的二人,也搖了搖頭,看向如蘭說道,“大姐姐對你也很好啊,或許是二哥哥見大姐姐對你好,就對小七更好一點。”


    如蘭聽了,覺得有點道理,又覺得不是這個道理,但畢竟年幼想不多什麽,便也過去了。


    明蘭卻看著二人,若有所思。對他們都淡淡的二哥哥,對小七確實是獨一份的好。


    盛長柏不知道自己對昭蘭的特殊嗎?他當然知道。甚至因此,母親還找過他。


    “你說你,如蘭也是你妹妹,怎麽沒見你對如蘭這般?”大娘子說道,“墨蘭明蘭和你離得遠又不是一母所出也罷了,可如蘭是你的親妹妹啊。”


    盛長柏捧著茶碗,心中卻在想昭蘭,他想說父親母親對小七太客氣,可子不言父母之過,盛長柏終於還是沒能說出口。


    不過這也是他悶葫蘆的性子,大娘子歎了口氣,也罷了。總歸還是孩子,也不是什麽大事。


    盛家初入汴京,卻因為盛紘曾在冤獄之中救過一位老安人,她的兒子莊學究是一位學識淵博的大儒,盛紘前前後後寫了一遝子的信請其為子女教學,又誠心在府內辟出一處小院子給莊學究居住,終於打動了莊學究,來盛家教書。


    莊學究大名,多位人家都有耳聞,其中就有長柏邀請來的顧廷燁和齊國公府的小公爺齊衡。


    幼年之時,書塾是沒有設屏風的。


    於是乎,常常睡懶覺的昭蘭就這樣落入了顧廷燁等人眼中,也落入了莊學究眼中。


    昭蘭還在睡著,前排的明蘭看見莊學究走了過來,咳嗽了一聲,卻對上了莊學究的眼神,也不敢作聲了。原本專心的長柏這才回頭,看到了睡得香甜的昭蘭。


    “可知錯?這次我是真要打你手心了。”莊學究摸著胡子說道,手中還捏著一寸長的竹條,看起來很是嚇人。


    被莊學究敲桌子驚醒的昭蘭,兩個丸子紮得可可愛,有些嬰兒肥的麵龐因為剛剛側著睡著被壓出了紅痕,她看著眼前長長的竹條,忍不住就看向了她的二哥哥。


    可這一次,盛長柏卻沒有開口,他隻是皺眉看著她。他想著,也該讓小七長點記性了,父親母親總是舍不得教訓她,自己更別提了。


    昭蘭看到長柏不理她,便垂下頭,伸出手,聲音悶悶的,很是可憐。


    “昭蘭知錯了。”


    白嫩嫩的小手心,莊學究也沒舍得用多少力氣,但即便如此,竹板在手心卻還是留下了一片紅。小昭蘭委屈巴巴,含著淚看了一眼莊學究。


    莊學究咳嗽了一聲,轉身離去。還不忘囑咐,“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長柏還在看著昭蘭,可她卻一直在給自己擦眼淚,或者吹一吹自己的手心,卻不願意看他。


    終於有人收拾了這個小懶蟲,長柏應該是要高興的,可看著昭蘭的淚眼朦朧,他卻開始心疼了。


    不止盛長柏心疼了,齊衡也看著這個盛家小七的手心微微皺眉,七妹妹是很喜歡睡覺的,總是不樂意和他們說話,但卻是知禮的。因此給他印象不錯,今日她睡著的時候,齊衡看到夫子看了她一眼便揉了紙團扔過去,誰知道手偏了砸中了六妹妹。


    他歉意地笑了笑,六妹妹自然是沒和他計較。


    沒能幫到這個愛睡懶覺的盛家七妹妹,齊衡覺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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