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夫人本月十五的時候準時進宮,這是皇後的母家才有能的特權。


    她是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富察氏本就是大族,她更是皇後的母親,所以瞧著更是高高在上的,頗不把尋常宮人放在眼裏。


    富察夫人一進門便看到了垂頭喪氣的蓮心從正殿走出來,近日裏皇後娘娘很不願她上前侍奉,蓮心卻不明白為什麽,隻得將自己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


    蓮心垂首喪氣的模樣讓富察夫人覺得有些晦氣,皇後宮中的奴婢怎能這般蔫吧,她又聯想到自己聽到的,近日皇帝獨寵一個宮女出身的貴人,為此還拂了皇後的顏麵。


    富察琅嬛一見到富察夫人,心中的委屈便泛了上來,她們屏退宮人,母女倆說些私密話。


    “娘娘近日可好?”富察夫人看著比之前瘦了些的皇後,心裏很是心疼。


    皇後歎了口氣,想訴的苦楚太多,可說了也隻會讓額娘徒增感傷。


    “皇上如今獨寵寶貴人。額娘不知,這寶貴人竟還是從本宮這長春宮出去的。“


    富察夫人一驚,還有這等事?


    皇後將原委細細說來,富察夫人聽的直皺眉,她的這個女兒自幼便是做當家主母教養的,後宅陰私之事自己也是教過的,隻一點,還是不夠狠心。


    若是她,從見到那樣絕色的丫鬟之時,發現其沒有軟肋可拿捏,這丫鬟便活不過幾日。後宅之中,暴斃一個丫鬟是什麽要緊的事?


    “罷了,事已至此。”富察夫人說道,突然又想到了件要緊之事,趕忙問道,“那寶貴人的身子?”


    皇後這倒是沒讓富察夫人失望,她說道,”應當是懷不上的。“


    富察夫人點點頭,總算還記得最要緊的,寵愛次之,子嗣才是後宅女人的第一等要緊之事,憑這個寶貴人有多得寵,一輩子無子,能有什麽好下場?


    此時的養心殿中,太醫在為阿昭診脈,他皺著眉頭,這位寶貴人的身子怎麽瞧著不易有孕,且似乎並不是先天如此?


    弘曆看見太醫皺著眉頭,他也心道不好,第一反應便是不能讓阿昭知道。他向太醫使了一個眼色。太醫院的太醫個個都是人精,這位太醫接收到皇帝的目光,自然是心領神會,於是接下來便一如往常地說了些尋常套話。


    阿昭點點頭,似乎並沒有起疑。


    弘曆不一會兒便假裝還有折子沒看完,離開了阿昭身邊。他走後,阿昭放下了手中的繡帕,若有所思。


    “寶貴人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弘曆坐在案前,冷聲問道。


    跪著的太醫是太醫院院正,是太醫院醫術數一數二的,且是皇帝的人。


    “娘娘她,旁的倒還好。隻是在子嗣之上......有些艱難。”


    其實隻有嬪位之上才能稱娘娘,但帶他進來的太監宮女皆稱娘娘,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這是皇帝的意思,故自己也這般稱呼。說罷,他的後背便起了一層冷汗,正前方皇帝的冷氣幾乎撲到了他的臉上,叫他怎麽能不心驚害怕。


    “可能調理好?”弘曆皺著眉,突然想起前幾天自己說她身子不好,不必行禮的事情,他現在有些後悔,自己當時便不該那樣說,竟是在咒阿昭。


    太醫擦了擦額邊的汗,顫顫巍巍地回道,“娘娘隻要不再接觸有礙身子的藥物,想來是能調理好的。”


    “你說什麽?”弘曆起身,他走到了太醫麵前,問道,“什麽叫有礙身子的藥物?”


    太醫抖得更厲害了,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診斷出來的都告訴了皇帝,伏在地上的他自然是沒看到皇帝的臉色越發低沉,那一雙常常是高昂的閃著亮光的眼眸也變得晦暗。


    弘曆冷笑了一聲,地上的太醫便抖了一下。


    “好!好個溫良賢淑的皇後!”


    太醫幾乎想要拿棉花堵住自己的耳朵,這叫什麽事兒啊!他可沒有要聽到這些的意思,後宮之中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他的孫子孫女都好幾個了,早知道去年就該致仕回家含飴弄孫......


    “朕要你無論如何養好寶貴人的身子,”弘曆說道,“內庫的藥材隨你取用,但隻一點,寶貴人的身子不見好,你的身家性命......“


    “微臣定盡心竭力!半年......”太醫說著抬頭看了一眼皇帝,發覺他臉色不好,便咬咬牙,說道,“三個月!三個月後娘娘的身子定能見好!”


    弘曆其實本沒想這麽快,沒想到這老頭逼一逼倒是有驚喜,他咳了一聲,說道,“莫要急功近利,為了子嗣損害她的身子!”


    “微臣明白!”


    “事成之後,金銀財寶爵位蔭封都少不了你的,辦好你的事!”


    太醫謝恩而去,走出門被風一吹便是一抖,出了一身冷汗被冷風一吹,那叫一個透心涼。但是身體的涼卻沒辦法比得過他現在心裏的涼,三個月,自己究竟是如何能誇下海口的?要不回家讓兒子女兒回老家避難去得了。


    李玉看著抖著離開的太醫,心中覺得不好。還沒回身,便聽到了屋內有摔物件的聲音。


    弘曆發怒將桌麵之上的筆架扔了下去,好一個富察氏,好一個皇後,本以為將阿昭藏起來嫁給太監已經過分至極了,居然還用藥物損害她的身子,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可憐他的阿昭,還全然不知這些。


    阿昭真的不知道嗎?當然不是。蓮心端給她第一碗帶有對身子有害的藥物之時她便知道了,她看著渾然不知的蓮心,知道富察琅嬛的心思。


    她忌憚自己,忌憚到不知自己會不會承寵也要讓自己沒有懷孕的可能性。每一碗蓮心以為的補藥之中都摻雜了足量的會讓她宮寒不易有孕的藥物,若不是她有係統在身,體質非比尋常,恐怕早就被這些藥醃入味,與子嗣無緣了。


    “那樣多的紅花,便是華佗在世,她也懷不上孩子的。”富察琅嬛得意說道,富察夫人點了點頭。


    二人都沒發覺,窗外的樹影動了動,蓮心捂著自己的嘴,眼淚一滴滴地落下。


    她害慘了阿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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