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季瑤沒有明說,不過富察琅嬅的身體如何,她自己也心裏有數,所以哪怕是季瑤沒說,富察琅嬅也想到了她話裏所隱藏的意思。


    富察琅嬅沉默。


    片刻後,她忽然望向門口,揚聲喚道:


    “蓮心,蓮心。”


    “誒~”一聽到富察琅嬅叫自己,蓮心連忙跑了進來,“奴婢在,娘娘可是有事要吩咐奴婢去做?”


    “你去看看公主可在她的寢宮休息。”


    富察琅嬅指揮道:


    “若在,便將她請過來,若不在,就和她宮裏的人說一聲,說本宮有事找她,讓她回來了之後,過來找本宮一趟。”


    聞言,蓮心立時明白了富察琅嬅的意思。


    那便是無論如何,她今天也要見到璟瑟。


    想到這兒,蓮心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季瑤,又飛快的應道:


    “是,奴婢這就去。”


    “嗯。”


    富察琅嬅點了點頭,兩人目送蓮心一路小跑,出了正殿的大門。


    丁零當啷的聲音間或響起,而除了杯蓋時不時會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音之外,整間屋子裏再也沒了其他的動靜。


    季瑤和富察琅嬅都在想著各自的事情,目光悠遠中又帶著幾分深意。


    直到璟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屋裏的兩個人才仿佛活過來了一般,不約而同地望向了腳步輕快,臉上尤帶笑意的女孩兒。


    “皇額娘!”


    璟瑟邁進大門,手裏還帶著一幅畫,不過在看到季瑤也在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頓住了,下意識地望向了自家額娘。


    “寧妃娘娘怎麽也在啊?”


    她的語氣有了很明顯的變化,顯然,她並不歡迎季瑤。


    不過對此,季瑤卻隻是淺淺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禮數周全道:


    “和敬公主安。”


    “和敬給皇額娘請安,請寧妃娘娘安。”


    接收到富察琅嬅的眼神,璟瑟再是不情願,也隻能乖乖地給季瑤行禮。


    不過她到底還是心裏帶著氣兒,手帕敷衍地揮了一下,也不等季瑤說話,便站直了身子。


    富察琅嬅見此,眉頭忍不住皺了皺。


    “璟瑟……”


    “誒呀,皇額娘~”


    璟瑟一聽就知道自家皇額娘又要訓斥人了,連忙將手裏的畫展開,湊到富察琅嬅麵前,親親蜜蜜的說道:


    “寧妃娘娘是不會在意兒臣失禮的,您快來看看兒臣的畫吧,兒臣畫了好幾天呢,就連郎大人都誇兒臣畫的好呢~”


    富察琅嬅的眉頭緊皺,不過她到底是皇後,就算是璟瑟再失禮,她也自持身份,說不出替璟瑟道歉的話來,隻能借著看畫,悄悄瞟了季瑤一眼。


    卻見她渾然不在意璟瑟失禮,徑自品著茶,眉宇間似乎還帶著絲絲的笑意,讓她看了一方麵是鬆了一口氣,另一方麵也是暗暗的心驚。


    季瑤和璟瑟隻差了一歲。


    但是一個已經這樣老練了,一個還是一團孩子氣。


    雖然和彼此的身份差別也有些關係,不過這樣明顯的區分,還是讓富察琅嬅心裏一緊,下意識的為璟瑟擔憂了起來。


    也因此,當她聽到璟瑟用著一副天真爛漫的口吻,說出她隻想讓皇額娘陪著她,不希望在畫裏多一個弟弟的時候,富察琅嬅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又說孩子話了,都是要做姐姐的人了,不許小氣。”


    富察琅嬅嗔怒道。


    雖然不是真的在生氣,但臉上的表情也絕非喜悅。


    璟瑟癟了癟嘴,有些低落。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自家皇額娘希望能有一個皇子。


    自從永璉去世後,她曾無數次的看到她怔怔的望著自己。


    有時,璟瑟甚至懷疑,在自家皇額娘的心裏,可能巴不得死的那個人是她,而不是永璉。


    但是璟瑟沒有問過。


    她也不敢開口問。


    她怕會得到肯定的答案。


    而如今,噩夢卻成了真的。


    她皇額娘又一次懷孕了,若結果是一個小阿哥,那在皇額娘的心裏,還會有她的位置嗎?


    璟瑟不知道,所以她下意識的想要回避這個答案。


    “如果皇額娘隻有兒臣一個孩子就好了……”


    她低喃道。


    富察琅嬅聽到了她的話,不由有些失笑。


    “好了,寧妃娘娘還在這裏呢,你就做那些小兒姿態,也不怕被寧妃娘娘笑話。”


    她點了點璟瑟的額頭,完全沒有將她剛剛的話當回事,反而是親昵的說道:


    “額娘這一胎懷的辛苦,所以之後會將宮務全部交給你寧母妃處理,你寧母妃心細,想起來你也到年齡,該學學如何管家了,便央了額娘,準備回頭帶著你一起處理宮務,你不要搗亂,趁著這個時候,好好和你寧母妃學學,知道嗎?”


    她說的苦口婆心,璟瑟聽的卻是一臉的震驚。


    “啊?兒臣來管啊?!”


    她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臉上滿是對自己能不能管好後宮的質疑。


    富察琅嬅笑了。


    她伸手將璟瑟指著自己的手指壓了下來,輕聲道:


    “當然不是由你來負責了,你隻是協助而已,嚴格說起來,應該算是給你寧母妃打打雜?好好看看她都是怎麽做的,但大體還是要以她為主,若是遇到了你倆都無法處理的問題,再來找本宮,本宮為你們兜底兒。”


    “這……”


    璟瑟看了看季瑤,得到了她彎著眼眸的一笑。


    璟瑟眨巴眨巴眼睛,又扭頭看了一眼自家額娘,試圖在她的臉上看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跡,卻也隻在富察琅嬅的臉上看到了認真。


    來回幾下之後,璟瑟似乎終於放棄了,她垂下腦袋,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好吧……兒臣會跟著寧妃娘娘好好學的,不過……”


    她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地抬起頭問道:


    “皇阿瑪那裏會同意嗎?之前皇額娘侍疾的時候,宮務都是嫻妃娘娘處理的,如今忽然交到了寧妃娘娘的手裏,還讓我跟著一起處理,皇阿瑪那邊……會不同意的吧?”


    “這件事你就不需要管了,額娘會去和你皇阿瑪說的。”富察琅嬅安撫地拍了拍璟瑟的頭,緊接著又看向了季瑤,“本宮能否順利生產,就全仰仗二位了,璟瑟、寧妃,你二人定要齊心協力才行,若有異議,便以寧妃的意見為主,切莫爭吵。”


    富察琅嬅這話,既是在警告季瑤,她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切莫因為一些事情,而忘了她原本的目的,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來,也是在警告璟瑟,學習就要有學習的態度,不要自持身份,拿腔作勢。


    好在璟瑟還算聽話。


    雖然有些不服氣,不過在聽了富察琅嬅的話後,到底是點下了頭。


    見此,季瑤自然也是一揮手帕,接下了富察琅嬅的警告。


    “娘娘的話,臣妾記在心裏,片刻不敢忘。”


    她看了看外麵的天色,輕聲笑道:


    “時辰不早了,臣妾也該回去休息休息了,便先告退了。”


    “去吧。”


    富察琅嬅端起茶杯,示意蓮心送客。


    一時間,屋子裏的人都忙叨了起來,隻有璟瑟什麽事也沒有。


    不過她左右看了看,忽然一癟嘴,追到了季瑤的身後。


    “皇額娘,我去送送寧妃娘娘。”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季瑤後麵,愣是把來扶季瑤的畫屏擠到了一旁。


    見季瑤朝她望來,還眉眼一彎,衝她露出了一抹訕笑。


    “寧妃娘娘,我送您。”


    季瑤挑眉。


    不過一個照麵,便已經知道了她想做什麽。


    季瑤沒有拒絕,徑自朝著長春宮的大門走去。


    見此,璟瑟的腳步反而頓了頓。


    但是見她一刻不停地朝著宮外走去,璟瑟的神情幾經變化,到底還是一跺腳,跟了上去。


    “寧妃娘娘,您等等我呀!”


    她的語氣有些不好,不過再不好的語氣,也無法遮蓋她此刻正追在季瑤屁股後頭跑的事實。


    “公主莫不是打算去本宮的承乾宮裏做做客?”


    有什麽話,該說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再讓你猶豫下去,你都要跟著本宮從西邊的長春宮到東邊的承乾宮裏去了。


    這一路你不嫌煩,本宮還嫌累呢。


    季瑤的一句話裏隱藏了好幾句吐槽,璟瑟雖然沒有全部接收到,但也聽出了她的意思絕對不是真的歡迎她去承乾宮做客。


    她麵色一變,那聲“放肆”眼瞅著就要喝出來了,不過千鈞一發之際,她想起了富察琅嬅的囑咐。


    那聲厲喝就這樣堵在了喉嚨之間,沒有真的發出來。


    “咳……那個……本公主就是想說,謝謝你啊。”


    她眼神飄忽,顯然是在對自己的話感到不好意思。


    不過這聲“謝謝”一出,倒還真讓季瑤的腳步停在了原地。


    “謝謝?”


    她難得感到了一絲不可置信。


    “你是在和我說……謝謝嗎?”


    她做了什麽……


    好吧……


    有了富察琅嬅剛剛的話作為打底,季瑤的奪權行動顯然是被美化成了雪中送炭。


    但是……


    季瑤皺眉。


    她應該知道的吧?


    她和富察琅嬅之間最多是互相合作的關係。


    就算是未來她需要幫助富察琅嬅平安生產,但其實歸根究底,她也不是在幫富察琅嬅,她完全是在幫她自己。


    所以她謝她什麽?


    謝她選擇了和富察琅嬅合作嗎?


    可是她的目標是宮權,而富察琅嬅又是手握宮權的皇後,她不從她的身上入手,還能從誰的身上入手呢?


    季瑤一臉懵,不明白璟瑟的這聲謝謝到底從何而來。


    “誒呀!總之!”


    璟瑟看出了她的不明所以,她有些懊惱地跺了下腳,見季瑤還是看著她,一臉的迷惑,璟瑟慌裏慌張地揮了揮手帕,似乎這樣就可以將她臉上的迷茫驅散一般,急聲說道:


    “總之就是謝謝啦,我沒有想到你和皇額娘的關係這麽好,之前多有得罪,還請寧妃娘娘勿怪。”


    季瑤眨巴眨巴眼睛,定定的看著璟瑟。


    目光從她暗含羞惱的眼神,到那微紅的臉頰,再到她輕輕撕扯的手帕……


    季瑤好像是發現了什麽,眼裏不由地帶出了一抹興味。


    “你是在謝我讓你接觸到了權利。”


    她沒有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意外發現。


    “你……”


    她看著璟瑟飄忽不定的眼神,還有手上那越加用力,甚至已經到了倉惶的動作,唇角的弧度卻越來越大。


    “真是沒想到啊,我還以為和敬公主在皇上和皇後娘娘的‘保、護’下,已經忘了權利二字要如何書寫。”


    沒想到啊……


    原來家貓在某些時候也能生出不小的野心呀。


    季瑤眼裏的玩味越加重了。


    見此,璟瑟臉上的不好意思反而淡去了許多,不過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敢將自己的野心直接表達出來。


    “我隻是不想皇額娘太多辛勞罷了。”


    她說。


    似乎這樣,就可以掩蓋她其實很渴望得到權利一般,看的季瑤都忍不住為她喊累。


    “有野心又不是什麽壞事,真不明白你作為一個公主,為什麽要談權色變。”


    不過這樣的人也不隻璟瑟一個就對了。


    世間多的是不敢直麵自己內心的人。


    就好像有野心、有目標是什麽壞事一樣。


    季瑤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會這樣想,畢竟在她看來,有野心、有欲望從來都不是什麽壞事,直麵它們,掌握它們,而不是讓無邊的欲望掌控她,這才是她應該做的事。


    不過這不妨礙她尊重他們。


    至少表麵上,季瑤是尊重的,


    就像璟瑟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麽可以這樣坦然的說出‘野心’二字。


    “你就不怕引起其他人的反感嗎?”


    璟瑟不解。


    她甚至有種自己這個公主都不如季瑤一個嬪妃活的自在的感覺。


    “反感?”季瑤歪了下頭,看向璟瑟的眼裏帶著絲絲的笑意,“隻有沒有價值的人才會整天擔心別人對自己的看法,我在皇後娘娘那裏有價值。”


    她需要她來牽製嫻妃,而這個人選除了她之外,別人都要差一點兒。


    所以她是無可替代的。


    至少在富察琅嬅那裏是這樣的。


    至於皇帝……


    “我家在皇上那裏也有價值,所以反感……”


    她輕笑了聲,繼續道:


    “就算是他們反感我這個人,那又有怎麽樣呢?隻要我的價值無人可替,他們就算是不喜歡我,也隻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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