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哥哥,她未必不懂


    飯後,老西炎王回寢殿休息,瑲玹陪著小夭去了章莪殿。


    一進殿門,小夭就發現,殿內的陳設跟自己離開時一模一樣,連她當時看的醫書還停留在當日那頁,做毒藥的器具也都原樣淩亂地擺在原處,隻是見不到一絲灰塵,想必每天都有人過來細細打掃。


    她不知道的是,瑲玹每隔兩日就會來殿中坐坐,政事忙的時候,喝杯茶就走了;政事不忙的時候,一坐就是大半天,看看這兒,摸摸那兒,也不說話……想人的滋味,世間最苦,不能言說的想念,苦中更苦……


    瑲玹看到小夭眼中似有動容之色,說道:


    “當年你走後,這章莪殿就一直空著,平日除了下人來打掃,隻有我時常過來坐坐,如今你回來了,你看整個大殿都有生氣了。”


    瑲玹拉起小夭的一隻手,拉得突然,小夭沒來得及躲,二人麵對麵立在殿中央。


    “小夭,這次回來,能不能不走了?”


    小夭抬頭看向他的眼睛,眼神繾綣,目光灼灼,聲音低柔,態度溫和,這……怎麽看也不是哥哥對妹妹應有的態度。小夭心裏暗暗叫苦:哥哥呀哥哥,你這是不打算再藏了嗎?你這樣,該怎麽辦才好?一時間,她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她不敢直接說自己打算小住半月就走,怕擾了他的高興,更怕惹起帝王之怒令他遷怒相柳……


    珊瑚從殿外端著茶正欲進門,看到此時拉著手,麵對麵站立對望的兩人,愣了一下,不知道這個門自己是該進還是不該進。正猶豫間,感覺背後被人推了一把,她不由自主地邁出了步子,餘光回頭一掃,原來是隱在暗處的合語,見她回頭還不忘給她遞了個眼色。珊瑚不慌不忙地捧著茶,穩穩當當地進了殿。


    “陛下,王姬,請喝茶。”


    救星來得太是時候了,小夭順手拉起瑲玹的胳膊,扶他在外殿的軟榻上坐好,遞上一杯茶,自己坐在了矮桌對麵的軟榻上。


    “哥哥,夜深了,你坐一坐就回去吧!”


    “我今夜宿在小月頂陪著你,不回去了。” 瑲玹一臉笑意。


    “那怎麽行?我一回來你就不回寢殿,我這個小姑不是會遭人嫌棄?你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可都等著、盼著見你呢!”


    瑲玹的臉色暗了下去,道:


    “小夭,我平日也很少去後宮,多數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宿在書房的。”


    “啊?為什麽?” 小夭張大了嘴,隨即又換上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說道:


    “哥哥,難道你真的有隱疾,力不從心?是不是當年那個藥傷了你的根本了?”


    瑲玹的臉立即漲得通紅。


    “你瞎說什麽?” 他嘴動了半天,就隻憋出這麽一句話。


    小夭隔著矮桌拉起瑲玹的手腕,搭上脈。那人剛想掙脫,奈何看到她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微微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掙脫開。


    診脈結束,小夭點著頭說:


    “我就說嘛,當年是我親自出的方子,親自煮的藥,親自喂給你的,就怕你留下病根。如今看來,哥哥,你沒問題啊!”


    瑲玹嘴角扯出一抹笑,拍了一下小夭的手,說道:


    “要不是見你是真心關心我的身體,我才不讓你診脈。誰說我有問題了?”


    “你沒問題幹嘛不近女色?難不成,哥哥你喜歡男人?” 小夭忽閃著大眼睛瞪著他。


    瑲玹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揉著額角。見他一直沒說話,小夭接著嘟囔道:


    “也不是不行,可是,你是帝王,這樣影響你的子嗣……你……”


    瑲玹趕緊打斷她的話,咬著牙開口道:


    “行了,行了!我不喜歡男人!”


    “哥哥,你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那你是不想做帝王,想去玉山做王母嗎?那也不行,玉山向來不收男弟子的。”


    瑲玹盯著小夭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小夭,我是不喜歡那些女人,我隻喜歡你,我隻想和你長相守,你是真的不知道嗎?話未說得出口,可是眼睛騙不了人,他那眼神裏淌出來的不假掩飾的深情似在小夭的心上戳了一下,她趕緊躲開他的目光,正色道:


    “哥哥,不跟你開玩笑了,說點正事?”


    “你說!” 瑲玹喝了口茶,也正了正色。


    “哥哥,你娶這麽多女人回來,又一個個晾在一邊不聞不問,你是想結親還是想結仇啊?”


    瑲玹麵色一滯,沒說話。


    “哥哥,你還沒娶正妃,現在這些女人都是中小氏族的女子,可你別瞧不起這些小氏族,他們的勢力聯合起來,實力也是不容小覷。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她們回娘家哭訴,引得她們背後的勢力起反心,到時候腹背受敵,你怎麽辦?哥哥,如今你雖然坐上了這個位置,可是你根基不穩,這個天下也不是非你不可。”


    小夭的話像刀子直戳瑲玹的心髒,他何等聰明,這些道理他怎麽會不明白?眼下的形勢他怎麽會看不透?


    “哥哥,當初我們決定奪權,吃了多少苦?經過多少風雨?別的不說,你還記得嶽梁那個藥吧?你還記得那些刺殺吧?還好,我們挺過來了,可眼看著是苦盡甘來,你怎麽犯起糊塗來了?”


    “小夭,我是真不喜歡那些女人!我……我心裏……”


    “哥哥,你是帝王,既然你選擇了江山,就不該再奢望真情!”小夭一臉嚴肅地打斷了他的話。


    瑲玹的嘴角動了動,盯著小夭的眼睛,突然問:


    “那城主大人,你對那個防風邶,還有那個相柳,有幾分真情?”


    小夭心裏“咯噔”一下,哥哥呀哥哥,這是來套我的話來了?好!那我就好好給你上一課!她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輕輕吹吹上麵漂浮的茶葉,不緊不慢地喝了幾口,放下茶杯轉向瑲玹說道:


    “哥哥既然對我的私事感興趣,那我不妨跟你說說,我也沒什麽可瞞你的。防風邶,我先前就跟你說過,我貪圖他的美貌,我喜歡他那張冠絕天下的臉,而他箭術又高,過往十幾年我在他那兒學到了高超的箭術,這些哥哥你都是清楚的。”


    瑲玹麵色和緩不少,點了點頭。小夭看了他一眼,接著說:


    “至於說真情,他就是個浪蕩子,我對他能有多少真情?我敢給他多少真情?”


    瑲玹眨眨眼,沒說話。


    “至於相柳……”小夭突然又擺出一副浪蕩相,輕挑眉毛,笑著看向瑲玹,道:


    “哥哥,你沒見過他的真容,可我見過,那絕對是姿容出眾,國色天香,禍國殃民的一張臉啊!”


    瑲玹一臉的一言難盡,看著小夭那色鬼一般的神情,沒好氣的說:


    “行了,行了,說重點!”


    “什麽重點?這就是重點啊!以前的葉十七,後來的塗山璟,哪個長得難看了?我之前嫌棄赤水豐隆長得不夠好看,你還不服氣?”


    “我就不相信,你隻看上相柳的臉了?”


    “那倒是,我雖然膚淺,倒也不至於隻看臉。上次在我府上我就跟你說過,我跟相柳是故交,他救過我的命,雖然當年他跟你要了兩座山頭做交易,可你我都清楚,區區兩座山頭,能換我的命嗎?難道在哥哥心裏,我就值兩座山頭嗎?”


    “那當然不是,在我心裏,你是無價的,讓我拿命換我也舍得出去。”


    小夭擺擺手,接著說:


    “你是我哥哥,自是不一般。可是他跟我非親非故的,所以我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待他親近些也是情理之中不是嗎?”


    瑲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況且,相柳他手裏有兵,在洪江麵前舉足輕重、說一不二,他又是大荒的頂級高手,實力雄厚,你和外爺,包括你師傅我父王不一直都對他格外看重?”


    瑲玹眼睛一亮,道:


    “所以,你是在利用他?”


    小夭又擺擺手,接著說:


    “他是多麽聰明的人,哥哥你不清楚嗎?是那麽好利用的?你也太高看我了。”


    “所以你付出了真情?” 瑲玹緊盯她的眼睛,問道。


    結果,小夭擺出了一付看傻子的表情,喃喃地說:


    “哥哥,我是不是看錯你了?你是真不適合做帝王嗎?真情?我的真情能給他換多少糧草?我是給了他和洪江另外一種可能。你我都清楚,他們不過是在做困獸之鬥,無論是你還是父王都是懶得搭理他們。可是他們就像一根刺,不拔掉總惦記是個事兒,拔掉吧又不犯不上興師動眾,大動幹戈,可如今我把他捆在我身邊,他好我就好,這於你、於西炎、於皓翎,不都是好事嗎?”


    “小夭,你說的這些,是真心話嗎?”


    “哥哥,我說什麽,你可以不信,可我都做了些什麽,你也不信嗎?上次我還跟你說,我在給自己尋求安身之所,可我身邊得有得力之人從旁輔佐,光靠我一個人,我能辦成多大的事情?這麽說吧……”


    小夭靠在軟榻上,喝了口茶,說道:


    “我若對相柳真心實意,我還會跟防風邶當街擁吻嗎?”


    小夭斜了一眼瑲玹青一陣白一陣的臉,接著說:


    “反過來說,他若對我動了真情,還能容得下防風邶活蹦亂跳地到處招搖?你若說相柳對我別有所圖,我承認,我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來,畢竟你妹妹我長得這麽美,被男人惦記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你我都是王室血脈,如何拿捏分寸不用哥哥你教我。”


    小夭伸手拍了拍瑲玹的手背,慢條斯理地說:


    “所以,哥哥,你既然是帝王就得承擔起帝王的責任。你既然娶了那麽多女人,就得盡為人夫的義務。去,從今天開始,你每天睡一個女人,睡完一圈再從頭開始重新睡,別裝相了,你身體沒問題,抗得住!”


    “咳……咳……咳……小夭,你說什麽?” 瑲玹的臉又漲得通紅。


    “我說你不能宿在我這邊,不是這麽個事情。哥哥,我就奇了怪了,讓你去享受魚水之歡,天下多少男子求之不得的美事,你做什麽擺出一付苦大仇深,上刑場的姿態?別人我沒見過,那個瞫淑惠可是個大美人,又端莊賢淑,難道……”


    小夭又斜著眼睛盯著瑲玹,浪浪蕩蕩的說:


    “難道她太過端莊持重,放不開,不解風情沒意思?要不,明天我玟小六陪哥哥你下山去軹邑城逛逛窯子開開葷,可好啊?”


    瑲玹忍無可忍,一拳輕敲在小夭的腦門上,咬牙切齒地說:


    “你說你堂堂王姬,如今又是城主,說話能不能講點分寸?”


    小夭揉揉根本不疼的腦門,一臉諂媚地說:


    “分寸……分寸……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瑲玹起身,拉起小夭,握緊她的雙手,認真的說:


    “小夭,你今日說的話,我不是沒想過,我的婚姻注定都是一些政治聯姻,我以為那些女人也跟我一樣,對婚姻沒什麽指望的。”


    “怎麽會呢?哥哥,你就是她們的天,是她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偶爾對她們笑一下都夠她們高興好幾天了。如果你真的不愛,也不要去傷害,她們也是世家們按照標準培養出來用來聯姻的可憐女子罷了,她們沒有選擇的權力。既然嫁給了你,當然希望能夠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子孫繞膝。”


    “可是小夭……” 瑲玹握緊她的手,望進她的眼底,


    “哥哥心裏住著一個魂牽夢繞的人,我放不下。”


    瑲玹眼裏,滿是柔情……


    “那就把這個秘密永遠爛在肚子裏。哥哥,她未必不懂,可她不能給你想要的,說出來隻有難堪,也隻會把她越推越遠。”


    小夭定定地看著他,心裏默念:哥哥,求求你,千萬別再往下說了,話說到這個份上,可以了……


    瑲玹眼圈通紅,他伸手摸了摸小夭的臉頰,她沒有躲。


    “好……” 似下了某種決心,“小夭,哥哥不求她給不了的東西,隻求她心裏有我。”


    ……


    沉默,長久的沉默……


    長久的沉默過後,瑲玹勉強扯出一個笑臉,淡淡地說:


    “先前瞫淑惠幾次差人過來說她親手熬了湯,我今晚就過去嚐嚐。”


    小夭趕緊滿臉堆笑,說著:


    “那哥哥可得好好品嚐,滋味定然是不錯的。”


    說完,還不忘向瑲玹曖昧地眨眨眼,那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行了,走了!”


    瑲玹剛出了殿門,小夭就癱軟地坐在了軟榻上,這一晚上鬥智鬥勇,真真是累人啊……


    夜半,小夭洗完澡,坐在妝台前梳頭,在鏡子裏看見自己脖子上幾個赫然深紅的吻痕,這條小心眼兒的蛇,又是故意的。小夭抬頭,撞上珊瑚一言難盡的表情,這傻丫頭是不是又替相柳大人鳴不平呢?


    哎!也不知道那條蛇在忙些什麽?奸細抓沒抓到?有沒有受傷?小夭躺在榻上一直胡思亂想,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忽然,心口那邊傳來了一陣強有力的心跳,她“呼”地從榻上坐起來,這是?相柳的心跳?這麽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心跳。他這是感覺到我心緒不寧,放開了對蠱蟲的壓製,讓我安心?小夭心頭一陣狂喜,隨即就感受到了蠱蟲那邊一陣陣甜蜜的喜悅奔騰著向她湧來……她一邊高興,一邊心裏暗罵:這條死心眼兒的蛇,明明可以這般心意相通,非要壓製蠱蟲,你靈力高,你清高了不起!


    小夭坐了一會兒,又躺了下來,伴著相柳的心跳聲,漸漸進入了夢鄉……蠱蟲那邊的那一人,望著天上的半個月亮,嘴角上揚,心裏默念:待滿月之時,你就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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