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丁偉軍上門來要錢的日子,果不其然,帶隊的是丁偉軍那個張牙舞爪的媽,後頭跟著他三個哥哥。宋家人不知道丁偉軍的爸還被那家人扣在沙平,以為就這個老實人沒有跟著來尋釁滋事。


    丁家人上門之前商量了,五千中的三千解決那個糊塗官司,剩下的兩千,三個哥哥家每人一百,還有一千七百塊留給丁偉軍的父母。出了這件事,丁家人在村裏的名聲盡毀,算是斷了老倆口唯一的收入了,隻靠丁偉軍在糖煙廠這點微薄的工資也不夠養活三個人,隻當是他給父母準備的養老錢了。丁偉軍那日看宋家人並沒有直接反對,就後悔要少了,宋書記職級高,薪水自然也高,宋媽媽的娘家在省城,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大姐和大姐夫還在廣東有廠子,這次回鎮裏給宋亞男帶的手提袋都是托人從歐洲帶回來的名牌。他就應該要一萬,這樣怎麽說也是個萬元戶了,再想娶老婆也有可說之處。經過這件事,丁偉軍已經不把範圍隻放在糖煙廠裏了,也不在鎮裏,他連著在談婚論嫁的階段被兩個糖煙廠的女孩甩了,說出去總歸是不好聽的,就算不在糖煙廠找,鎮裏的女孩家裏如果打聽到他這些事也會忌諱吧。所以不如把眼光放長遠點,去省城看看,他能從沙平摸爬滾打到鎮裏,一定也能從鎮裏掙紮到省城。


    事情並不完全如丁偉軍預想得那麽好。一進宋家門,他就看到除了宋書記和宋亞男的姐夫,李承誌和李承良也在客廳裏坐著,更要命的是,小沙發上還坐著個架著二郎腿的顧語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一家人。丁家三個大哥都是種地的,性子更像父親,見了這陣仗有些退縮了,丁家老三是第一個想跑的,被丁母一個凶狠的眼神又給嚇了回來。


    “亞男要跟我家偉軍退婚?”丁母抹著虛假的眼淚質問,“人都已經去過我家了,我家好吃好喝招待她,雖說是入贅,應該親家上門,偉軍說怕親家從鎮上去沙平不方便,我家老頭子和我走了多少山路過來議親,這份心意就算是那狼心狗肺的人家也不該糟踐吧?你宋家仗著自己權大勢大的,太欺負人了,我們丁家到底哪裏對不起你姑娘了?這都已經把婚宴的請柬都發出去了,以後要我們偉軍怎麽娶媳婦,怎麽做人啊?”


    “喲你可算了吧,亞男去的第一天,你叫她給你端茶倒水,還讓她下廚做飯。我這女兒在家裏都不做這些活,第一次去你家本來就是客人,你卻這麽作賤她,我問問你到底是誰狼心狗肺?”宋媽媽聽了這話簡直要跳腳,那天宋亞男一說去丁家還沒坐下來休息片刻就被這個鄉野村婦要求做全家的午飯時,她就已經為女兒遇到這種事哭了一場,如今他們還有臉把這事顛倒黑白說出來,一盆髒水全往宋亞男身上潑,她作為媽媽怎麽能不為女兒抱不平。


    “媽,你不用跟他們吵。”勝男看見老媽情緒失控,眼見著要和那胡攪蠻纏的老婦吵起來了,趕緊製止了她,“這些話我家已經不想和你理論了,今天主要是談那天丁偉軍提出的賠償。首先,你剛才也說了,你兒子原本就是想入贅到我家,現在婚事未辦,結婚證也還沒領,事實上他們兩個隻是處了對象談崩了要分手,我家原本就不用出這個錢。至於我家為何願意,完全是看在我妹妹亞男的份上,拿了錢以後丁偉軍再不準糾纏我妹妹,他自己那天也說了,錢一到手,從此以後不上我宋家的門,是不是,丁偉軍?”


    宋勝男覺得給錢之前必要要把其中的關係梳理清楚,既然兩人已經沒有情感糾葛了,就不用再說什麽厚待薄待,也不用再當親家處了,不如把其中的利益糾葛分析清楚了,兩下相宜。


    丁偉軍點點頭:“是,五千一到手,我再也不上你宋家的門。”


    “好,你認就好。大家也都知道,我們姐妹兩個學的就是會計,扒拉算盤珠子的,所以我們算了一筆賬,丁偉軍你現在來聽聽對不對,有任何不對的地方你可以立馬提出來。”宋勝男拿出宋亞男記下的賬本,亞男別的好習慣不多,收入支出是她從小就每天記錄的,宋勝男將賬本裏為丁偉軍花的錢一條不落的報了出來,兩人一起出去吃飯,消費的錢全都折半了算是均分,聽了一半丁偉軍就受不了了,承良承誌兄弟倆對視了一眼,丁偉軍居然花了宋亞男這麽多錢?戀愛時間不算長,但是幾乎每一筆支出都是宋亞男出的,甚至他沙平老家房頂要翻修,他都問宋亞男借了錢沒還。


    丁偉軍看了一眼顧語存,顧語存也正在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了蔑視,丁偉軍愈發惱火,強壓著怒氣製止宋勝男:“你們現在念出這個賬是想拿回這些錢?”還嫌不夠,又對著一直沒說話的宋亞男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對,既然你要算賠償,就要將所有的賬都算清楚。”勝男並不否認,宋亞男聽了這話也沒有什麽反應,公開了丁偉軍吃軟飯的這個事實他會生氣是必然。


    “你在我女兒身上搜刮了這麽多錢,她工作幾年存下的積蓄基本都花在你身上了,還要恬不知恥地問我們再要五千?丁偉軍我告訴你,五千沒有,最多隻能給你三千算是了結了你家對我家的糾纏,你如果現在接受了,這三千就還有,我們在座的都是見證人,我家不會對廠裏其他領導說起你這些破事,如果你不接受的話咱們一起去廠裏能說話做主的人麵前分辯分辯,看看是誰先丟工作。你自己考慮吧。”宋書記見鋪墊得差不多了,也說出了宋家這邊的意思。昨晚去李家聚餐的時候,一桌人在商量如何應對這件事,丁偉軍這一下掏空了宋家幾年的積蓄,還是不能讓他得逞。所以盡量和他商議價格,再拿住他的心理,畢竟他隻是個剛進廠的愣頭青,靠山吳副廠長也走了。所以讓承良承誌做中間人再合適不過,顧語存說自己也想去,宋亞男很感激,有了李家兄弟兩個和顧廠長的兒子在,丁偉軍不敢鬧得太厲害,畢竟他最要的還是臉麵。


    丁偉軍還在想著是否要答應宋家把五千一下砍到了三千,丁母聽到了丟工作一下子著急了,那邊村裏的一家人要的也是三千,這裏如果正好能拿得出三千把那邊的坑填平了,以後家裏的收入就靠丁偉軍,他們在村裏也能過得不錯了,她搶在兒子前麵就答應了宋家。


    “行,把協議書簽了吧,簽完就能拿錢了。”宋勝男拿出了昨天李茉和宋亞男一起擬好了的協議,和準備好的三千塊,放在茶幾上,丁偉軍還沒讀完協議,丁母的手就已經往拿錢上伸了,勝男把錢按住,“簽完了才可以把錢拿走。”


    丁偉軍讀著協議書,大概就是拿走了錢不準再來宋家騷擾,也不能將這樁沒有完成的婚事告訴其他人,一旦有人知道,宋家就有權利要回這筆錢。丁母一直推丁偉軍的手肘,讓他快點簽,還小聲和他嘟囔:“你爹的事情要緊,先把錢拿到手吧。”三千塊,丁家人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多錢。


    丁偉軍簽了。他這幾日沒回過沙平,從母親和幾個兄長的口中聽到的父親被強摁在死者的棺材前下跪,磕得頭破血流。家裏養的牲畜也被糟踐得七七八八的,院牆外都用紅漆寫上了殺人犯。沙平村的人本來沒有那麽厭惡丁家,隻是不愛搭理這一家人,宋亞男上門拜訪後,丁母順勢抖了起來,看村裏的鄰居們都不順眼起來,張口閉口地住在這裏一輩子才沒出息之類的話,又被父親看病出人命一事一點火,過去有點小仇小怨的都來尋他們的事兒了。村委調解過幾次,但是出事那家人一來是村裏的大姓,跟左鄰右舍的都沾親帶故,二來看上去的確是喝了丁父那副藥才致人死亡。丁偉軍心裏掛念父親,卻不敢回沙平看一眼父親,今天母親和哥哥們都來了鎮上,父親不知道被欺負成什麽樣了。一想到這裏,他就趕緊給這幾人買了回去的車票,再三囑咐他們別把錢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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