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月搖了搖頭。


    “當初的口頭約定,記得,但從來沒當過真。”


    “……是麽,”狼母哀怨歎息,“你是否也從來沒有把我的感情當過真?”


    湛月微低著頭,沒有言語。


    “我知道了。”


    看到湛月這般模樣,狼母頓時心中了然,眉宇間的哀怨更濃了一分。


    “狼母,我從來沒有‘愛’過你,以前如此,現在如此,以後也是如此,”湛月突然開口,“實在用不著感動自己,我不相信你一開始便是如此想的,不然,我應該早就完成了‘修正’。”


    狼王死了一個又一個,於是狼母產生了動搖——而不是因為所謂的情愛。


    湛月寧願相信這個原因,也不想直麵狼母的話語。


    他的話語顯得冰冷而又現實。


    “湛月,呼喚我,驅使我,就像從前那樣,我將為你所用,願你所願。”


    狼母置若罔聞,她隻是輕輕呼告著。


    湛月的話堵在嗓子眼,半晌沒憋出來。


    他歎了口氣。


    “遊蕩於荒野上的月光之狼,以牧狼人湛月的名義,宣告!”


    狼母的人形化作一股黑霧,然後凝結成一匹巨狼,巨狼仰天望月,微微開啟血紅的狼吻。


    “狼之主,為我而來!”x2


    狼母仰天大笑起來,而湛月卻麵色複雜地站在原地,抿著嘴,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湛月,謝謝,”狼母停下大笑,巨大的狼首轉過來,看著湛月,“我很久沒有再體會到有依靠的感覺了,謝謝……”


    她的眼角似乎有晶瑩的東西。


    “在最後為你做一件事,我也應該徹底放下了。”


    她閉上眼。


    “敘拉古不需要狼王。”


    ————————————


    湛月默默地走在前麵,巨大的狼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


    誰也沒有說話,月光灑在一人一狼身上。


    慘白的,寂靜的。


    再轉過前麵的路口,走上幾步,就該到了羅塞蒂家了,而切利尼娜現在就應該在那兒。


    湛月停下腳步。


    狼母也跟著停下腳步。


    湛月轉過身來,平靜地看著狼母。


    “事到如今,我仍然感到不真實……”


    “……可這就是事實。”


    “敘拉古人創作了很多很多戲劇,它們富有巧合,富有幸運,但再怎麽無理的下等戲劇,都不敢這麽為事件畫上句號。”


    “因為這樣太無聊了,”狼母回答,“如果戲劇不能取悅觀眾,那麽它將毫無意義。”


    湛月默然。


    狼母接著說。


    “但現實不一樣,因為現實不講道理,也沒有誰冒出來對現實品頭論足,洋洋自得地發出自己的評價。”


    “……你說的有道理,但我始終有一個疑問。”


    湛月的眸光相當平淡,沒有絲毫波動。


    “請說吧,我的主人。”


    狼母微微低頭。


    “為什麽是現在?”


    “心血來潮,應該不分時間吧?”


    湛月背對著清冷的月色,路燈的燈光從他頭頂灑下,陰影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一點血色在影子中隱約浮現。


    狼母突然感到脊背發寒,獸主天然擁有的危險預知此刻正瘋狂對她發出預警。


    湛月抬起頭。


    “是麽,好吧,走吧。”


    他臉上仍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樣。


    而狼母剛剛感知到了危險氣息也消散得一幹二淨。


    怎麽回事……


    狼母躊躇了一下,看著湛月,咬了咬牙,仍然跟了上去。


    她相信湛月不會無緣無故對她動手。


    ————————————


    狼母“回心轉意”的時間點實在是太巧了。


    這裏的巧不是說這個時間點本身有什麽特殊,而是說此刻湛月對於這次修正的態度,有些特殊。


    湛月剛剛才感到極度的棘手,甚至已經做好了和泰拉魚死網破的心理準備了,狼母就突然冒出來,說,她心疼湛月,要放棄選王了,希望泰拉能幫助敘拉古。


    這太巧了,巧合得好像這就像一場拙劣的戲劇,好好地演到一半,編不下去了,劇作家硬生生地為這場戲劇來了個“機械降神”,強行結尾,強行把所有圓了回去。


    不覺得違和嗎?


    湛月不覺得自己的魅力有那麽大。


    這太莫名其妙了。


    上回狼母與他相見,最後的選擇是什麽?是跑。


    現在就說想通了?


    這不對。


    但不論這其中有多少貓膩,湛月切切實實地希望能夠就此一舉修正完畢。


    能夠妥善地拯救皇姐,又不用放棄切利尼娜,多好?


    湛月隱晦地瞥了一眼走在自己背後的狼母。


    希望是他多疑了吧……


    ——————————————


    狼母伸出一隻前肢,踏在地上。


    無邊的黑霧倏地湧起,隻是刹那間,便浩浩蕩蕩地包裹了整個羅塞蒂家。


    “這個小家夥叫切利尼娜,是吧?”


    狼母操控著黑霧,不多時便把切利尼娜帶到了湛月麵前。


    切利尼娜熟睡著,仿佛狼母搞出來的這麽大的動靜都不存在一般。


    湛月伸手撫摸著她毛茸茸的狼耳,臉色柔和起來。


    “解開對她的控製,交給我。”


    狼母微微一怔。


    “這……好吧。”


    湛月這是在不信任她麽?


    狼母歎了口氣,好吧,她能理解湛月,她的行為確實有些反常,但一朝頓悟都有,她一朝回心轉意又有什麽不可的呢?


    切利尼娜被黑霧緩緩放到湛月伸出的雙臂上,隨後,莫名的波動從狼母身上傳來。


    切利尼娜迷茫地睜開眼。


    “嗯……爸爸?”


    她呆呆地看著湛月的下顎,看著湛月的臉。


    她扭動了下身子,這才發現自己正被湛月以“公主抱”的姿勢抱在手上。


    “切利尼娜,睡一覺吧,睡醒了,一切就結束了。”


    湛月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額頭。


    “昏睡咒。”


    ————————————


    王冠被狼母的黑霧包著,一動也不敢動。


    “把它放地上。”


    湛月指示著狼母。


    狼母乖乖照做,王冠被她隨意地扔到地上。


    “它說自己和切利尼娜的生命綁定了,而它自己說的那種換綁方法又行不通,有其他的方法讓它和切利尼娜解綁嗎?”


    湛月看向狼母。


    狼母作為製造王冠的存在,總該比他了解王冠。


    “沒有。”


    狼母回答的速度很快。


    湛月臉色陰鬱下來。


    “當真沒有一點回轉的餘地?”


    “解綁,肯定是行不通的,當初我是把這一條寫到它運行的底層邏輯上的,後麵其實還有其他的內容——換綁的狼王親人,無法對原狼王下殺手,也不能重傷,而且,在持有王冠達到一定時限後,必須歸還。”


    狼母拿爪子擺弄著一動不動裝死的王冠。


    “當初是考慮到萬一有年幼之人成為狼王,其家人可以代做保管,上的一層保險。”


    湛月心中恍然。


    怪不得當初的薩爾瓦多雷那麽能忍,朱塞佩都騎他臉上了,他都沒有真正對朱塞佩實施過什麽對肉體上的打擊報複。


    關小黑屋那也隻是心理摧殘。


    最後都是湛月來動的手,而不是薩爾瓦多雷,薩爾瓦多雷充其量隻是算計過湛月,知道湛月大概率不會忍得下朱塞佩而已。


    狼母頓了頓。


    湛月沒有著急,沉住氣,等著狼母說話。


    “但也不是一點回轉的餘地都沒有,雖然解綁行不通,但那‘霸王條約’可以減免,如果改造順利的話,王冠毀滅,持有人也不會有一點事情。”


    湛月一喜。


    “這樣就好!”


    他要的並不是“狼王”徹底消失,他要的隻是修正完成,以後的劇情走向不會太大改變而已,這一點,其實在狼母改變想法的那一刻就已經完成了99%。


    剩下的1%隻需要湛月去把“該發生的”都去告訴西西裏,讓西西裏安排著演一場戲就好。


    要相信西西裏的能力。


    (西西裏夫人:so?又無償打工唄?)


    他現在要解決王冠,其實也隻是出於一個老父親對女兒的關愛而已。


    王冠雖然強,但它不適合切利尼娜,更不用說,切利尼娜因為它還被迫背上了一個致命的弱點。


    除此之外,湛月還有一點看不慣王冠。


    ——王冠有靈。


    無論這靈是好是壞,湛月一想到自家乖女以後身邊時時刻刻都跟著一雙眼睛,就渾身不舒服。


    “我需要幾天的時間來改造,這是個精細活。”


    “嗯……”湛月沉吟片刻,“改造完之後,直接毀滅了它吧,留著也沒什麽用了。”


    狼母猶豫了下,看了看瑟瑟發抖的王冠。


    “好吧。”


    ————————————


    切利尼娜修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下,緊接著,一雙略帶著迷茫地眼眸帶著水光,暴露在空氣中。


    “唔……”


    她把自己從床上撐起來,習慣性地先伸手去摸流火和影月。


    雙劍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遍全身,為她帶來了一絲清醒。


    她看了眼身上搭著的被子。


    昨晚好像做了個夢……夢到爸爸和一頭巨狼了,還挺真實。


    切利尼娜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弧度,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做這麽個夢,但夢到爸爸就足以讓她感到高興了。


    她打了個哈欠,穿好衣物,找到自己藏起來的鑰匙。


    她打開房門,探頭探腦地看了一轉,確實沒人,這才又關上房門,輕手輕腳地去拿鑰匙開床頭櫃的鎖。


    鑰匙插入鎖孔。


    扭動。


    嗯?


    沒鎖?


    切利尼娜臉色一變,她立馬警惕了起來。


    小心地拉開櫃子。


    果然,王冠已經沒了蹤影。


    *敘拉古粗口*,是羅塞蒂家族的人拿走的嗎?


    切利尼娜關上櫃子。


    冷靜,冷靜切利尼娜,要像爸爸一樣,可以驚慌,可以憤怒,但一定要控製住自己,一定要冷靜。


    王冠怎麽失蹤的?誰有可能知道她把王冠藏在那裏,又無聲無息地拿走?


    最重要的是,明明已經得到了王冠,為什麽沒有殺死毫無防備的她?


    不應該啊,她一點事都沒有,就王冠沒了影……


    她其實不關心王冠會被誰拿到,又會被誰怎麽樣,她又不想當“狼王”。


    但王冠和她的生命綁定了啊!


    切利尼娜坐回床邊,低頭苦思著。


    她的視線注視著放在自己膝蓋上的雙劍。


    等等,誰貼了張紙條?


    “我已找到處理的方法,接下來幾日我將暫時失蹤,勿念。——湛月”


    ————————————


    湛月盯著狼母處理著王冠。


    狼母有些不太自然地處理著手上的王冠。


    “湛月,你一定非要盯著嗎?”


    “當然,事關家人,不由得我不上心。”


    可是你這也上心過頭了吧?難道她還能有什麽不軌之心嗎?真要有,她明明可以不出麵,就這麽看著湛月漸漸喪失掉修正的希望的。


    行吧行吧,她之前也知道湛月對“家人”的執念,就權當湛月精神病發作好了。


    反正長生者在牽扯到自己執念的事上都是偏執狂,說是精神病也沒什麽錯。


    湛月當然不知道狼母的腹誹,他隻是盯著狼母。


    他確實覺得狼母和這件事有些不對,但他說不上那裏不對,好像一切都挺自然。


    但這事就扯到他、狼母……


    不對,還有一個。


    ——泰拉。


    湛月心中微微一沉。


    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就像是某時某刻,重新記起了本已被他遺忘之事的感覺。


    他好像曾經很多次對泰拉起過疑心了,但他都忘了。


    他心中微微一沉。


    有些頭痛。


    泰拉,大災,啟示……


    如果泰拉隻是想要狼母帶著敘拉古加入“祂”,那現在的這一切違和都說得通了。


    泰拉的手段湛月沒有親眼見過,但想來,能單方麵壓著克雷鬆和星外來客打的存在,做到讓狼母不自覺改變心思這種事估計也不難。


    所以,是泰拉幫了他一把?又欠了個人情。


    湛月得出結論,及時停止了思索,他有種再深度思考下去,就有不好的事要發生的預感,雖然不太清楚這種預感從何而來,但他還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覺的。


    湛月回過神來,繼續盯著狼母改造王冠。


    雖然很有可能,但那也隻是湛月的猜測,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該看著還是得看著。


    ————————————————


    一周後。


    狼母一臉疲憊地把王冠遞給湛月。


    “完工。”


    “辛苦了。”


    “……比起我,我還是更關心你,”狼母的聲音帶上一抹幽怨,“我做了多久的工,你就盯了多久的我,沒猝死還真是謝天謝地。”


    “這點程度,小意思。”


    湛月擺擺手,伸出手抓住王冠。


    他早就不做人了,連熬七天夜,何足掛齒。


    如果他願意,他甚至現在都已經進化出不用睡覺的能力了。


    王冠靜靜地躺在他手上,沒有一點動靜。


    “你把王冠的靈性也消除了嗎?”


    湛月掂了掂王冠,絲毫不擔心王冠上那些尖銳的地方會傷害到他的手。


    “嗯,一並消除了,安樂死,”狼母似乎有些憂傷,“以你的性子,不可能會放過它的吧?與其讓它死在你手上,不如讓它死在睡夢中。”


    湛月無言。


    確實如此,他不可能放過王冠。


    王冠在,就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你還真是了解我。”


    湛月自嘲一笑,手指微微用力。


    “哢。”


    伴隨著一聲輕響,一處細小的裂紋出現在王冠的骨刺上。


    緊接著,裂紋加深,變大,王冠發出不堪重負的刺耳聲響。


    狼母歎了口氣,挪開目光。


    王冠,卒。


    ————————————


    告別狼母,湛月回到了沃爾西尼。


    此間事總算是畢了,雖然最後有些稀裏糊塗,但結局總歸是好的。


    泰拉……


    那個老登到底在幹什麽?


    湛月忍不住去想泰拉,那個老登似乎瞞了他很多事情。


    泰拉,還有他,都是本不存在於這片大地上的存在,湛月本能地不信任祂。


    但仔細想想,泰拉不僅沒有坑害過他,還幫過他很多次,他實在沒道理僅憑他的猜測去揣測祂。


    晃了晃腦袋,驅散思緒。


    算算時間,回到現實之後,等不了多久,泰拉就會找他去星莢夾層裏幹仗去了,到時候當麵問吧。


    湛月感受了下敘拉古現在的氣息,嗯,修正的進程果然差不多了,扭曲的“感覺”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


    接下來,就去找西西裏吧。


    ——————————————


    次日。


    正窩在文家裏睡懶覺的湛月意外地被切利尼娜叫了起來。


    “切利尼娜,我昨天不是已經和你說清楚了嗎?”


    湛月有些納悶,他一向不太喜歡被人打攪睡眠時間。


    “爸爸,我想走了。”


    切利尼娜麵色平淡。


    湛月瞬間清醒,“走?去哪兒?”


    切利尼娜坐了下來,坐在湛月床邊,臉色憂傷。


    “去哥倫比亞。”


    “為什麽?有誰欺負你了嗎?”


    湛月很是不解。


    不應該啊,雖然常年寄住他人家中,但有湛月照看著,加上在沃爾西尼也好歹有了兩個“朋友”,不應該突然跑來跟他說,想要離開啊?


    切利尼娜搖搖頭。


    “沒誰欺負我,隻是,我覺得,我該走了。”


    “嘶……”湛月揉揉眉頭,“先說說你的想法吧,我聽聽,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我會支持你的。”


    切利尼娜微微動容,她抿了抿嘴。


    “我想成長為真正的自己,在沃爾西尼,在敘拉古,我做不到。”


    僅此而已。


    僅僅是因為她當年做出的誓言而已。


    她認真地看著湛月。


    “爸爸,我想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


    湛月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切利尼娜偏過頭,微微仰起臉,表情迷離。


    “德克薩斯,我畢竟姓這個姓氏,我的生父試圖殺死我的爺爺,我的爺爺試圖殺死我的生父……”


    “切利尼娜,你是我的孩子。”


    “爸爸,我不會忘了這一點的,”切利尼娜語氣平靜,“其實,從得到王冠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有這個念頭了。”


    “我的家族就是因為可笑的權力而全然消失,隻剩下我一人,這始終是個芥蒂。”


    “我依稀有著媽媽的印象,我也許應該去看看她。”


    湛月沉默著,傾聽著孩子的傾訴。


    “我在敘拉古生活了七年,我始終是寄住者,除了您,”她頓了下,“還有我那小師妹,還有喬萬娜那個家夥,我對敘拉古沒有任何感情。”


    “我想,也許,我生來就不是敘拉古人。”


    切利尼娜看向湛月。


    “您知道我的誓言,我要成為我自己,我在敘拉古呆的太久了,是時候去其他地方看看了。”


    “……”


    湛月依舊沉默著。


    他感到恍惚,他感到唐突。


    這一幕多麽熟悉啊,就像狼母突然改變心意,切利尼娜突然想去外麵看看。


    他艱難地咽下喉中的唾沫。


    曆史清晰地轉回了它“本該如此”的軌道,仿佛湛月所做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嗯,”湛月無意識地呢喃著,“確實應該如此……”


    “爸爸?”


    切利尼娜臉色一變,湛月臉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慘白一片。


    她果然還是太心急了嗎?也對,該再長大一點。


    “爸爸?你別嚇我——”


    切利尼娜伸出手,擔憂地在湛月眼前晃來晃去。


    湛月回過神來,他凝了凝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這真的是泰拉所為,那是不是有些太刻意了?刻意到仿佛故意讓湛月猜到一般,明明之前的修正,這般的違和都不存在,要有“曆史修正性”,那也會等到湛月回到現實,離開之後。


    湛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他有些頭痛。


    “是我自身有問題?”湛月喃喃著。


    頭痛,遺忘,這些都是本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問題。


    切利尼娜很是擔憂地看著湛月。


    湛月注意到守在旁邊的切利尼娜,強忍著劇烈的頭痛,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爸爸我知道了,這事兒吧,有些出乎我的預料,還有些大,嗬嗬,等我考慮考慮……”湛月忍住悶哼出聲的本能,“乖女先回學校上課吧,放課後,爸爸再告訴你答案。”


    切利尼娜擔憂地點了點頭,她小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些什麽,但湛月已經難以聽清了。


    他強撐著微笑,一直到看著切利尼娜離開了文的公寓。


    湛月冷不丁給自己腦袋來了一拳。


    “是我自己出了問題……泰拉在提醒我?”


    湛月斷斷續續地思考著。


    他會在哪裏出問題?泰拉做這一切真的是在提醒他嗎?


    泰拉的目的暫且不論,泰拉的級別比他要高上不少,得慢慢想,慢慢來驗證。


    但他本身,現在就在這裏,他能夠找出自己哪裏出了問題。


    是這副半海嗣半人的身軀嗎?是這經曆千年風霜的大腦嗎?


    湛月眼前一黑。


    ————————————


    空。


    湛月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認得這裏。


    ——是海嗣集群網絡對他精神世界的保護區。


    他為什麽突然到了這兒?


    頭……誒,頭不痛了?


    湛月想到什麽,放開了自己對於大群囈語的屏蔽。


    察覺到湛月的到來,整個大群寂靜了一秒,隨後沸騰起來。


    湛月沒有理會這些毫無意義的讚美和狂熱。


    “大群,你有跨時空的記憶嗎?”


    他突然開口。


    大群頓了一秒,隨後,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畫麵在他眼前呈現。


    那是之前幾次,乃至無數次他發現泰拉和這個“泰拉”不對勁的記憶所形成的“電影”。


    “唔……”


    看著自己發瘋,感覺有些不太舒服啊……


    湛月緩了緩神,這才又操作起大群來。


    保護區漸漸從一片空白變為了深藍色,一道道浪潮憑空出現在這片本來空白的地區。


    當初他憑著大群和特雷弗打精神戰的時候,並沒有接入大群,隻是仗著自己初生的身份,簡單地讓大群自己看著辦。


    現在,他完全放開了限製。


    他看著一隻隻海嗣,一道道隱約的狂熱身影浮現在他眼前,而後散去,而後再度重聚。


    他大概猜到自己哪裏出了問題了。


    精神——或者說,靈魂。


    身體上的問題,海嗣血脈完全可以適應,並且進化,唯有這大群尚未接觸的靈魂領域,適應進化相當緩慢。


    而且……


    “大群,幫我進入我的精神世界。”


    湛月麵色平淡地下達著指令。


    大群翻湧起來。


    湛月眼前的世界一瞬間天翻地覆,無盡的浪潮和海嗣統統消失在混亂的潮流中。


    ——————————————


    破碎,空無。


    這是湛月得到大群反饋的結果。


    湛月摸著下巴,看著自己眼前,毫無異樣的精神世界。


    他看到的,和大群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呢。


    怪不得上回沒有一點感覺……原來如此,被蒙蔽了啊。


    湛月提起精神,試圖看破虛妄,但很可惜,在精神世界,他施展不了任何術法——當然,他有預感,即使能施展術法,“天眼通”也看不破這虛假。


    因為,這大概率是泰拉所為。


    湛月幹脆放棄了雙眼,放棄了自己對自己精神世界的掌控,全憑著大群的反饋感知。


    “嗯……果然,沒多久活頭了嗎?”


    湛月麵色平靜地睜開眼。


    隻有百年的時光了,最多百年,他的靈魂就會因為承載不了如此多的記憶,如此厚重的曆史而徹底破碎。


    他早該想到的。


    他不是泰拉人,他是一個正常的藍星人,活久了就要瘋,做不到像凱爾希老媽和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那些老怪物一樣,幾乎可以永生不朽。


    即使他的靈魂被錨定,他的肉身時間被定住,做到了不朽,他的靈魂也會因為自身的原因而破碎。


    所以,這就是他的“死”嗎?


    太淺薄了,太可笑了,太突然了。


    他應該更早就發現的,隻是被誰蒙蔽了視聽……


    泰拉。


    祂為什麽這麽做?


    湛月沒有湧起憤怒和瘋狂的情緒,相反,他現在冷靜得不行。


    泰拉做什麽,都是衝著他來的,沒有涉及“家人”,那湛月的情緒就不會失控。


    麵對陰謀詭計,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想辦法調查,而是讓自己冷靜,這是基本的生存素養。


    湛月閉著眼,感受著大群切實傳來的親近和擔憂情感。


    大群啊……感覺和切利尼娜一樣,也是一個還未成長的幼童呢。


    湛月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嗬嗬嗬嗬……”陰森的低笑從他的喉中擠出。


    百年……好久好久啊,久到足以讓他進化了。


    久到,足夠讓他進化到和泰拉一個等級了。


    抗擊星空來客和邪魔?


    很難嗎?


    隻是進化的養料罷了。


    泰拉……不管你在玩什麽把戲,最好都不要給他留下發育的時間。


    不然,你跟我動腦子,我就要跟你講腕子了。


    湛月我呀,是不是最近腦子動多了,讓人覺得我是個智慧型選手?


    我可是一個更喜歡用物理講道理的人呢。


    ——————————


    湛月睜開眼。


    捋清楚了一部分自己的事兒之後,湛月坐在沙發上,開始思考起另外的事來。


    ——切利尼娜怎麽安排?


    拉普蘭德呢?


    如果泰拉——嘶,頭痛——反正如果“曆史修正性”到來的話,切利尼娜接下來便會離開敘拉古,然後在1092年來到龍門。


    而拉普蘭德也會在1092年因為不可抗力被阿爾貝托在家族中除名,進而到處去找切利尼娜。


    ……嘖,麻煩。


    湛月摸了摸下巴。


    湛月不想讓兩個孩子按部就班地走劇情,她們應該有自己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力,而不是不自知地按著他人的規劃走著。


    但現在還不是和泰拉撕破臉皮的時候。


    或者,他需要一個幫手,來試探泰拉。


    嘶,腦袋痛。


    湛月眸光微閃。


    如果要在敘拉古試探泰拉,未免有些太勉強西西裏。


    還是那句話,敘拉古太弱,沒有參與這種級別鬥爭的資格。


    湛月微垂著眼眸。


    大炎是個不錯的合作夥伴。


    他想起重嶽彼時托克裏斯傳給他的話。


    正好。


    大炎也有不少“怪物”,能幫他把進化程度往上提不少——最主要的是,天師閣還有他的一位老朋友,專攻靈魂方麵的,可以幫他緩解一下靈魂破碎的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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