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gos向後倒退了幾步,長長的灰色劉海垂下,半遮住他那雙紅瞳。


    “……博士,不,你不是博士!”


    logos厲喝一聲,眼中寒芒閃過。


    骨筆被他握於手中,指間關節因為太過用力而泛出慘白的顏色。


    “我?我當然是博士,logos幹員,你是想違抗軍令嗎?”


    博士麵色陷入詭異的平靜。


    logos張張嘴,但什麽都說不出來,短暫的沉凝後,他才下定了決心。


    骨筆翩飛,術式隱而不發。


    logos臉色陰沉。


    “博士……或者說,變形者,你們把博士怎麽樣了?”


    “博士”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隨著皮肉劇烈地抖動,“博士”的模樣漸漸變化成一位綠發綠瞳的“女性?”。


    變形者集群歪了歪頭。


    “年輕的女妖,我的‘模仿’,出了什麽問題嗎?”


    “回答我的問題!”


    “放心好了,他現在很安全,隻是被困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裏。”變形者集群平靜地回答道,頓了頓,繼續說道,“好了,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博士永遠不可能下達那樣的命令。”


    沉默片刻之後,logos簡短地解釋了一句。


    “女妖,把術式撤去吧,你也知道,出現在這兒的‘我’,隻是‘我們’微不足道的一份子。”變形者集群大大方方地雙手高舉,做了個法國軍禮。


    logos骨筆仍然懸在半空,並未落下。


    “變形者,你來這兒幹什麽?”


    女妖的語氣森寒。


    “受人之托……攝政王不想杜卡雷那個無趣的家夥死,隻是這麽簡單……”變形者集群並沒有遮遮掩掩,大方地說出了“她”來這兒的原因。


    “你的委托已經失敗了,離開巴別塔!不然,我不介意讓你體會一下死亡的感覺。”


    “……女妖之主,比起那個委托,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變形者集群放下高舉的手臂,環抱在胸前。


    “你,也許,能給出一個異於他人的答案——何為生存?”


    “她”的外形自顧自地變化成湛月的模樣。


    “湛月”冷淡的聲音回蕩在房間內。


    “我不是哲學家,但也許某任女妖之主會給出那個令你滿意的答案。”


    “湛月”迅速變回“她”那副綠發綠瞳的模樣。


    “她”歪著腦袋,平靜地盯著logos。


    “這是那位古老者,在五百零二十三年前給出的預示,為此,我已經詢問過三任女妖之主,你,是第四任。”


    ————————————————————


    湛月若有所感,低頭看向地板,眼神幽邃,似乎可以透過地板,看見下方那個樓層裏,發生的對峙。


    這場除夕聚會,顯得冷冷清清的。


    特蕾西婭並沒有興致在外麵全麵備戰的狀態下,自己躲著過節。


    在湛月回來之後,她便常常把目光落下玻璃窗之下,冰天雪地之中。


    那兒,是一股又一股集結的幹員小隊。


    大股的軍隊由博士和凱爾希調動,在一公裏之外集結。


    血魔大君主動撕破了臉皮,接下來的任何時刻,他可能襲擊巴別塔,由不得他們不謹慎防守。


    血魔大君可是真正有著擊殺過魔王的戰績。


    ————————————————


    卡茲戴爾北部,枯樹林。


    漆黑的樹枝根根交錯,猙獰地刺向天空,似乎要戳破這灰蒙蒙的天空。


    奎薩圖什塔沉默地看著眼前各自帶傷的赦罪師。


    龐大的赦罪師群體,如今還能戰鬥的,就隻剩下這幾個小魚小蝦了。


    當然,這裏說的赦罪師,並沒有指全體赦罪師,實際上,卡茲戴爾廣闊的土地上,還隱藏著很多分散的赦罪師。


    但一時半會兒,也聯係不上他們。


    奎薩圖什塔的視線落在眼前恭敬低著頭的幾人身上。


    這幾位裏麵,也沒有能夠與像湛月那樣的怪物短暫抗衡的個體。


    如果單單隻是血魔和女妖……


    算了,現在再想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奎薩圖什塔瞥向身後,那個激動歡喜的少年身影。


    看來,這些活下來的赦罪師,足以讓盧西感到失而複得的狂喜。


    奎薩圖什塔布了些許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看著盧西,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在移動城市內的那個所謂的“家庭”。


    他的女兒,他的兒子。


    ——他的“第二條命”。


    他回過神來,比起那些,擺在眼前的事明顯更重要。


    雖然大部分人手都折在了那三個人手上,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徹底喪失了搞事情的能力,加上已經被他們洗腦的大公還沒死,他們還有完成實驗的機會。


    大公的人手已經到了這附近,就等著他們集合完畢,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沒有了麽?”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沉重的氛圍, 驚起一片黑鴉飛起。


    “首領,除了我們幾個,其他還活著的兄弟姐妹受傷太過嚴重,已經安排著到了備用基地休養。”


    奎薩圖什塔眼中閃過一縷意外。


    “還活著多少個?”


    “42.值得慶幸的是,那三人均未補刀和收拾戰場,活下來的人很多。”


    42……這個數字很多,要知道,他們在迎戰湛月三人之前,總人數也不過100之數。


    奎薩圖什塔點點頭。


    看來,即使是那三個怪物,也很難察覺到“假死之術”。


    可惜的是,假死之術一人隻能用一次,要不然,他又何懼那個古老者,那個仿佛時刻透過曆史的迷霧看向人間的——王權之鞭。


    他還以為,湛月會一一補刀,根本沒想過那些陷入“假死”的赦罪師能活下來。


    不過,倒也是意外之喜了。


    “那些死去的赦罪師的精血,你們有采集嗎?”


    盧西驚愕地看向自家首領。


    奎薩圖什塔麵色冷漠。


    “回首領,有。”


    一份透亮如同紅琥珀的血液試劑被奎薩圖什塔牢牢拿到手中。


    感受到裏麵精純的生命能量,奎薩圖什塔滿意地笑了笑。


    “盧西,拿著,給那個儀器吸收了。”


    盧西低著頭,顫抖著手,接過那份血液試劑。


    一道詭異的低笑在他耳邊響起。


    無人可見的黑影猛地漲大。


    黑影輕柔地包裹著盧西並不健碩的身軀,縷縷黑煙盤旋在他眼前。


    “盧西……”模糊而詭異的聲音傳來,“你的手上,就是你的師長,憎恨嗎?不甘嗎?不論是奎薩圖什塔,還是湛月,你都如此無力反抗……”


    盧西閉上眼。


    “我明白了,首領。”


    黑影悄然退去。


    還差點。


    ——————————————————


    杜卡雷翻過這片山脈。


    腳下的血液沸騰著,咆哮著,同時,也無聲地浸潤著這片荒蕪的大地。


    “卑劣的竊賊……”


    他精致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


    不寒而栗。


    ————————————————


    盧西顫抖著手,打開試劑的橡木塞。


    天災製造儀佇立在他眼前。


    這是一個通體尖刺的祭壇型儀器,外表由一層漆黑的源石晶體包裹,道道血色的紋路隱隱約約地浮現在它黑色的外表下。


    黑紅交加——


    構成一個嘲弄世人的笑臉。


    盧西痛苦地閉上了眼。


    縷縷黑煙從天災製造儀上升起,匯入他身後的黑暗。


    血液落下。


    黑暗狂笑著,試圖進入現實。


    “轟——!”


    一聲巨響,伴隨著劇烈的震動,讓盧西倒出的血液幾乎全然灑在了儀器左側幾十厘米處。


    黑影沒有得到滋潤,不甘地扭曲著,無聲咆哮著,但最終還是被迫回到那張可怖的笑臉中去。


    盧西急忙穩住身形,把血液試劑重新用橡木塞塞住。


    嗅著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盧西臉色大變。


    他的身軀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仇恨。


    但他止步不前,怯弱地,站在原地,瑟縮著,發抖。


    他摸著天災製造儀,以便隨時……逃跑。


    ————————————————


    無邊的血海托著那道白衣。


    杜卡雷臉色淡漠,被血海托舉著的他比這些赦罪師高上許多,他俯視著眼前的敵人。


    “你覺得,你們能阻止我?”


    奎薩圖什塔等待著什麽,但等待了許久,直到杜卡雷的血浪席卷到了臉上,也沒等待那抹宛如夢魘的身影。


    他釋懷地笑了。


    “赦罪師,反製。”


    等待許久的赦罪師們猛地向後退去,緊接著,數道血色的光芒衝天而起。


    杜卡雷臉色微沉。


    “你們從我那個兄長身上,學走了什麽?竊賊?”


    奎薩圖什塔並不解釋,隻是身形一閃,幾個騰挪之間,便從戰場上消失。


    杜卡雷並沒有去追,他已經記住了這幾人血液的味道,不擔心找不到他們。


    他隻是平淡地看向前方。


    與他的術法幾乎一模一樣的血色浪潮。


    隻不過,不同於他的血色海洋,這幾個赦罪師召喚出來的血浪,相比於他腳下的,隻不過是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但,血液交融,杜卡雷感到,他對於腳下血海的掌控力正在逐漸削弱。


    他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懷念,以及一抹殺意。


    這是他那個懦弱兄長的伎倆,不過——


    他的兄長,並沒有把自己的天賦發揚光大,而是選擇了另一條怯弱的道路。


    看樣子,這些赦罪師,把這些伎倆從曆史的垃圾場中拾了回來。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兄長,就是那個被他殺死的魔王。


    ————————————————————


    奎薩圖什塔的身影出現在盧西的身邊。


    “首領!”


    “你最多可以帶多少人進行穿梭?”


    “……三人。”


    盧西囁嚅著嘴唇。


    他低著頭,不敢看首領平淡如水的目光。


    他現在甚至有些懷念那些麵對屍體的時候了,至少那時候,他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手動給那些沒起屍的屍體放血,而不是現在這樣,麵對強大的敵人的追殺。


    ——而他什麽都做不到。


    無人可見的黑影適時地從他的影子中冒出,繚繞向他的脖頸。


    “盧西……”


    “誰?!”


    不同於以往,盧西第一次對黑影的話語做出反應。


    奎薩圖什塔皺著眉頭,左右看了看,除了不遠處那處戰場不時傳來的轟鳴,他沒發現任何動靜。


    “盧西?”奎薩圖什塔伸手摸向盧西的腦袋,“不用太緊張,這次的敵人隻有血魔大君一人,可以應付,你先帶著天災製造儀走,我們很快就能跟上來。”


    盧西一陣恍惚,但他還是下意識點了點頭。


    “乖孩子,走吧。”


    奎薩圖什塔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隻是,怎麽看他都還不如不笑。


    ————————————————


    空氣中突然泛起一陣漣漪。


    盧西抱著天災製造儀,頭朝下砸在地麵上。


    “唔……咳咳……”


    盧西腦袋猛地遭此重擊,躺在地上,一時沒緩過來。


    天災製造儀也因此脫離他的懷抱,落在一邊。


    躺在大地上,盧西怔怔地看著籠罩著這片大地的灰雲。


    ——我連逃跑都做不好嗎?


    頭頂的疼痛似乎也在時刻提醒著他的無能。


    “盧西……”


    黑影從他的背後繚繞而出,在他眼前形成一道黑幕。


    猛地看見如此情景,盧西嚇了一跳,他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是什麽東西?!!”


    “我不是東西……哦不對,我是東西……shit,我跟你講這些幹什麽?”黑影把自己繞了繞,最後惱羞成怒地一巴掌扇在盧西臉上。


    盧西感到黑影從自己的臉頰上穿了過去,沒有一點實感。


    盧西盯著黑影,手掌摸在天災製造儀上,隨時準備逃跑。


    黑影冷哼一聲。


    “懦夫,白瞎了那麽稀有的源石技藝……”


    “懦夫”。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盧西感到一陣陣眩暈。


    哪怕獨自與屍體相處,哪怕是非人的訓練,哪怕是親手殺死毫無反抗之力的老弱婦孺,他都未曾像現在這般感到憤怒。


    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但怒火上頭的他已經難以思考那麽多了。


    “我不是懦夫!”


    “哦?是嗎?那你為何一次又一次逃跑?又為何聽到敵人名字時,害怕得過去看一眼都做不到?”黑影扭曲著,低笑著,嘲笑著他的無能。


    黑幕緩慢而堅定地挪動著,到達他的眼前。


    盧西幾乎下意識地想要逃跑,但才發動過一次空間跳躍的他短時間內無法再次跳躍。


    黑影的詭笑越發清晰。


    “看,你又想逃跑了,但,你又能逃到什麽時候呢?你,已經命不久矣了吧?你真的有擊敗那個被你們首領恐懼了上百年的‘湛月’嗎?”


    黑影嘻嘻地笑著。


    祂伸出一隻由黑煙組成的手,試探著觸碰盧西的衣物。


    祂成功了。


    祂揭開盧西的衣袖,露出他被那可怖的晶體布滿的手臂。


    祂的笑聲愈發聒噪。


    “把你的身體交給我,我能幫你,報仇,為了,你已然逝去的師長。”


    盧西眼中閃過一縷迷失。


    “……好。”


    黑霧彌漫,幾乎隻是一個瞬間,便吞沒了盧西的身影。


    不知是幾秒鍾,或者是幾分鍾,亦或者是幾百上千年。


    “盧西”的身影再次出現,他黝黑的眼瞳中閃過一縷猩紅的色彩,陶醉地深呼吸了幾口。


    “天災的製造者,源石的無冕之王,重回大地!”


    ——————————————————


    湛月兀地看向北方。


    一縷若有若無的危機感刺痛著他的太陽穴。


    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似乎,是某位故人。


    或者說,是某位敵人。


    ——*卡茲戴爾粗口*,就不能讓人好好過個除夕嗎?


    湛月煩躁地提起劍。


    坐在他身邊的w投來疑惑的眼光。


    “陛下,w,我得去處理點事,去去就回。”


    “……怎麽了?”


    “沒什麽。”


    湛月揉了揉眉心,沒再說什麽,身影迅速消失。


    特蕾西婭歎了口氣,做到w身邊。


    本來氣鼓鼓的少女猛地僵住了身體。


    “w啊,也不要生小月的氣,他這些年來也不容易……”特蕾西婭歎了口氣,眼中閃過追憶之色。


    湛月在現實中的歲數,是20歲。


    但沒人知道,他到底經曆過多少歲月了,恐怕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特蕾西婭仍然記得他才成為履職者那年那天。


    渾身染血的他,眼神空洞地看著她。


    她永遠忘不了那個眼神,那個幼小而顫抖著的身影。


    w眨眨眼。


    陛下,很溫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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