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得表,知道楊業與子楊延玉俱敗死,深為悼惜,即詔贈楊業為太尉、大同軍節度使;楊延玉亦追贈官爵,並撫恤他的家人,賜帛千匹,粟千碩。翌日,又詔調楊延昭還朝,任為崇儀副使。楊業還有五個兒子,楊延浦、楊延訓俱授供奉官,楊延環、楊延貴、楊延彬並為殿直。因這回伐契丹失敗,由於曹彬等違詔失律所致,降曹彬為右驍衛上將軍,米信為右屯衛上將軍,崔彥進以下貶黜有差。而陳家穀折損良將精卒,乃是潘美信讒,王侁貽誤戎機使然,削潘美的官,除王侁的名子。惟有李繼隆軍成列而還,田重進亦未失敗,加田重進為馬步軍都虞侯,李繼隆知定州。賞罰已畢。


    不久,張齊賢因奏事忤太宗意旨,太宗遂貶張齊賢知代州,與潘美同領防魯兵馬。十一月,契丹主隆緒與蕭太後,親統兵馬十萬,用耶律休哥作先鋒都統,又複南寇。瀛州部署劉廷讓,即劉光義,因避太宗諱改名,聽得契丹出兵,約同邊將李敬源與楊重進等,亦集合兵馬十萬,沿海北赴,想乘虛襲取幽燕,耶律休哥著偵騎探聽明白,即領兵扼住要害,阻他進行。劉廷讓等軍來到君子館地方,恰好遇著耶律休哥軍。耶律休哥是有備在先,一遇著宋軍,便一聲令下,大隊衝殺過來。劉廷讓等卻不料他有這麽一著,驟撞見契丹勁兵,不由得大吃一驚。這時又是隆冬時候,地凍天寒,霧氣漫著天空,就像張著個黑幕似的,北風刮得呼呼作聲。宋軍兵士冷得指墮膚裂,連弓也開不來了,哪裏還有鬥誌呢?所以當時劉廷讓嚷著要兵士前進迎戰,兵士偏後退避逃。契丹兵是生長朔方,受慣了苦寒,瞧見宋兵潰散,便鼓著勇氣,重重圍裹上來,把宋軍困住廝殺。況且劉廷讓又把精兵分給李繼隆,留在後路作援兵,李繼隆不來救助,竟退保樂壽而去。


    於是劉廷讓力不能敵,一軍盡沒,李敬源、楊重進都死在陣上,僅自己帶著數騎,突圍脫走,僅保得生命。耶律休哥 既得勝,遣諜者遺賀令圖重錦十兩,並紿他道:“我得罪本國,情願歸順南朝,求使君為我先容!敢請使君即賜見i”賀令圖信以為真,即諭諜者回複耶律休哥,約在雄州相會。耶律休哥便領兵趨雄州,宣言特地來叩見賀使君。賀令圖當作耶律休哥真是來降,自己想要居功,便不與將校計議,即引數十騎往迎。及至到了耶律休哥營裏,耶律休哥卻據著胡床罵道:“爾平常好經度邊事,而今倒送死來著嗎?”命左右把賀令圖帶來的數十騎,一頓飯功夫都殺了,把賀令圖執住解送幽州也殺了。耶律休哥遂進占雄州,乘勝南驅,連陷深州、邢州、德州,殺官吏,俘士民,盡掠取城中金錢財帛而去。河北的人民,所感受的苦痛,至此真不堪言狀。耶律休哥見所到必克,於是又進薄代州。代州副部署盧漢贇,畏懼他的威聲,懦怯不敢出戰,隻是堅壁固守。張齊賢乃選健卒票千,慷慨誓師,親自督領出戰。那二千健卒,被張齊賢激勵著,一個個奮勇力戰,竟是一以當百。契丹軍抵擋不住,退卻十餘裏。張齊賢又遣使者往約潘美發並州的兵馬來夾擊契丹軍。使者見了潘美,潘美許諾,命使者先回複命,自己隨後調集幷州兵馬,開赴代州。行至柏井,忽奉太宗密詔,謂東路軍失敗,幷州兵馬,隻易堅守,不許出戰。潘美遵詔,即退回幷州,就遣使者馳告張齊賢。張齊賢見了潘美使者,備知一切,料想自己所遣的使者,必是在歸途中被契丹捕去,便道:“那麽契丹隻曉得潘將軍發兵前來,卻不曉得潘將軍退回去了,我自有破敵的法子。”


    於是把潘美使者留住,即發兵二百人,每人持一麵旗,負一束芻,乘夜馳往州城西南三十裏地,到四更時分,鳴放巨炮,列熾燃芻,虛張聲勢,又令步兵二千人,先去土鐙寨埋伏,俟契丹軍敗走,出而掩擊。兩路各奉令去訖,布置已定。張齊賢複選健卒千人,自己統率,待至四更,一齊殺奔契丹軍營寨。耶律休哥忙擊鼓驚醒全部兵馬應戰,宋兵早衝進寨中,象是一群生龍活虎,銳不可當。又聽連天炮響,西南角上,火光燭天,旗幟隱隱搖動,竟不知有多少兵馬。契丹軍疑是幷州兵到,當即駭走。宋軍乘勢追趕,追到土鐙寨,張齊賢又放起連珠號炮,伏兵齊出,截住契丹兵射擊。耶律休哥此時,也弄得頭腦暈亂,猜不透宋軍怎樣增了兵馬,但隻催兵急遁。契丹國舅詳穩撻烈哥,官使蕭打裏,同死亂箭中。這一陣宋軍大勝,斬殺契丹兵數百,獲戰馬二千,器械無數。耶律休哥不複敢小覷代州了。太宗屢得邊報,擬大發兵馬討伐契丹。於四年二月遣使繕治河北諸州,軍城隍,幷下詔募兵於河南、河北四十餘郡,八丁取一,充作義軍。京東轉運使李維清歎道:“此詔若行,天下無人耕種了!”乃三次上疏力諫。李昉等亦諫奏道:“河南的人民,素來隻知道耕田,不曉得戰鬥的。倘若畏懼來服兵役,人心搖動,因而去做強盜,這是反倒失計了。請陛下收回成命,以保安全,天下幸甚!”太宗因再頒詔,獨選河北,不選河南。


    這年冬底,太宗想要刷新政治,複又降詔改元做端拱,即以次年為端拱元年。是年正月上元節,太宗遂大赦天下,親耕籍田,倡導耕種。趙普因入朝稱賀,恰值李昉自請解職,罷為右仆射。太宗即留趙普為太保、兼侍中,授呂蒙正同平章事。不久,宋琪也罷相職,降為吏部尚書。八月,太宗因錢俶生辰,賜錢俶宴。是夕,錢俶竟發暴疾而死。算來幾個降王,李煜、劉銀都早已病死,至是錢俶又死,留在朝中的,隻有一個西夏李繼捧了。這時因李繼遷敗投遼國,受封夏國王,並把義成公主嫁他,助以兵馬,屢擾邊境,不得安寧。於是從趙普計,複命李繼捧為定難軍節度使,賜姓名做趙保忠,使鎮夏州,招撫李繼遷。十一月,契丹軍連陷涿州、祈州、新樂三處,二年春,又陷易州。太宗十分憂慮,詔群臣討議北伐事件。張洎請於沿邊建設三個大鎮,各統兵十萬,鼎峙拒守; 仍命親王出臨魏府,控禦要害。宋琪、李昉、王禹偁,亦主張修好弭戰,以息民力。


    太宗乃不北伐,但命邊將固守要塞,以守為戰。契丹軍聽得宋軍不出動,但取守勢,又複進兵。太宗得報契丹軍複出,即命李繼隆發真定兵萬餘,護糧赴威虜軍。耶律休哥偵悉,率領精騎數萬,馳往中途邀截。北麵都巡檢使尹繼倫適領兵巡路,迂著耶律休哥軍隊,因人數太少,不敢接戰,避入林中,耶律休哥也不去擊他,仍驅兵南下。尹繼倫激勵部下兵士道:“契丹軍明明瞧見我軍,他竟不顧而去,他眼睛裏真輕視我軍到極點啦!他此一去,要是戰勝而還,便乘勝驅逐我軍往北邊,不勝呢,也要拿著我軍泄怒的。總之無論他戰勝戰敗,他回軍的日子,我軍定必無遺類了!我軍今日打算,當要卷旆銜枚,潛潛地追躡著去。他而今憑著銳氣,一往直前,斷不慮到我軍跟蹤在後麵。我軍乘他不備,殺他一陣。勝了,我軍便可威震邊疆;敗了,亦不愧是忠義的軍隊。


    不然者,隻等他來殺我,那時束手待斃,豈不是空做胡地之鬼麽。”說時,聲淚俱下。兵校聽了,莫不憤激,同呼道:“願隨將軍努力殺敵!”尹繼倫即命部下秣馬蓐食,待到夜間,每人各持短兵,靜悄悄地趕去。行數十裏,至唐州徐河,已是月落星稀,天色向曙時了。尹繼倫勒馬遙矚,見契丹軍紮營河濱,炊煙縷縷,起自他的營中,散漫在空際與曉霧混作一起。再前麵三四裏,又有大營紮著,營前布著陣勢,士卒象螞蟻一般集合在那裏,料定是李繼隆大軍,準備著迎敵。尹繼倫即下攻擊令道:“時機到了,大家努力殺上去!”部下答應一聲得令,各挺短兵,一擁上前,搗入契丹營。契丹兵正朝食,見宋兵殺到,拋碗筷還來不及,哪裏還來得及禦敵,隻得四散奔逃。契丹大將皮室奔出接戰,恰碰著尹繼倫像一朵黑雲飛到,手起一刀,皮室頭已落地,一命喪亡。契丹兵瞧著,越發大驚呼道:“黑麵大王來了,快逃命!”這一聲驚呼,契丹兵更是亂竄得慌了。尹繼倫卻趁著威勢,奮起勇力,舞動手中大刀,左斫右剁,越加斬殺得凶。耶律休哥在後帳吃飯,聽報宋軍這等厲害,嚇得筷子也掉了,忙起身要走,右臂早被宋兵斫了一刀。耶律休哥負傷,自亦不敢爭鬥,疾忙上馬逃走。


    李繼隆得報,又驅兵趕來助戰,雙方夾擊,一陣把契丹軍殺得不剩一人一騎。自是契丹氣奪,不複敢大舉入寇,相戒道:“當避黑麵大王啊!”因為尹繼倫生得麵目黝黑,又好穿戴黑盔甲,故契丹如此稱呼他。越年,太宗又下詔改元做淳化。趙普因漸窺太宗再使他入相的意思,乃是要位置呂蒙正,恐怕他資望低淺,不洽輿情,特借他來作幌子,便不願久任,三次上表乞休。太宗乃出趙普為西京留守,仍授太保兼中書令。趙普又三次上表懇辭,太宗固不許,趙普隻得赴任。二年,趙普因病,複上表哀求致仕,乞賜骸骨。太宗仍不許,遣中使馳往撫問,並加授趙普為太師、封魏國公,給宰相俸。趙普感激涕零,勉力扶病從公。可是年力已衰,強振不來,由是病益增劇,卒之臥病床褥。到了此時,趙普竟是精神恍惚,好象有冤孽纏擾似的,一睡覺即便夢魘嘴裏“太後娘娘、秦王殿下”地呼喚不絕,有時又做出爭辯哀求的情狀。於是請了道士來設醮誦經,拜章禳禱,但醫藥用盡,法術使完,終不能減病。


    趙普歎道:“看來我的病不是醫藥禱禳所能治好的了!唉!我有什麽罪孽,竟致於此呢:況且秦王的死,”說到這裏,忽然喉間哽塞,再說不出話,隻是淚如湧泉,一霎時便氣絕而死。家人不免同舉悲哀。太宗接到哀訃,亦甚痛悼,因輟朝五日,贈趙普為尚書令,追封真定王,賜諡做忠獻。太宗又親撰神道碑銘,作八分書以為賜,並厚賻他的遺族,絹布各五百匹,米麵各五百碩。這時趙普子趙承宗為羽林大將軍出知潭、鄆二州;趙承熙為成州團練使:都頗有政聲,總算是有子了。惟二女矢誌不嫁,送父歸葬後,同請祝發為尼。太宗因她們誌不可奪,乃賜兩女名號:長的賜名做誌願,號做智果大師;次的賜名做誌英,號做智圓大師。二女遂出資建造庵堂,奉佛終身。趙普既歿,太宗乃用張齊賢、陳恕、王沔,為參知政事;張遜、溫仲舒、寇準,為樞密副使。不久,因陳恕與王沔互相猜忌,並罷官,且及呂蒙正。更任李昉、張齊賢為同平章事;賈黃中、李沅為參知政事。嗣又用呂端參政。


    又不久,複罷張齊賢,仍用呂蒙正。呂蒙正少時落魄,備嚐艱難困苦,所以居官秉正敢言,很能顧惜民間的困苦。李昉也是個善諷諫的。太宗嚐問侍臣道:“朕比唐太宗如何?”李昉即微誦白居易《七德舞》詞道:


    怨女三千放出宮,死囚四百來歸獄。


    太宗聽了,遽起座道:“朕不及他,朕不及他。卿的說話警醒朕了!”寇準奏事,亦能盡言。太宗嘉許他道:“朕得寇準,就象文皇得著魏徵啦!”故評論當時朝裏的大員,總算一個個還是得人哩。不過談到外邊,就難說了。即把蜀中的官吏講,便多是競功尚利,不惜民艱的,往往在常賦外,肆加征求,苛稅雜捐,真不知多少。小民貧困,日甚一日。西蜀青神縣縣令齊元振,更是貪酷,專門剝削民脂民膏,弄得十室九空,怨聲載道。四年,青神縣民王小波,遂於縣屬王孫亭地方,聚集一班被壓迫受痛苦的貧民,對眾演說道:“列位鄉鄰們呀!我們的痛苦真受夠了啦!我們這種痛苦是誰給我們受得呢?就是這 班貪官汙吏啊!我們要有這些官吏,乃是來安撫我們的。而今象齊元振等的作為,把政治弄得愈加不清明了,不要去說他;把公家產財盡行掏挖到自己少數人的荷包裏去,也不要說他,把地方事業完全停頓了還不要說他;隻是又興出種種苛捐雜稅,把我們辛辛苦苦,在熱烈的太陽底下,在寒冷的風雨當中,拚著血汗換來的幾個吃飯穿衣的錢,一起要剝削了去,這簡直是來逼迫我們到死地了!列位鄉鄰們呀!這樣的官吏,我們還能留他嗎?列位試想!留著他們少數幾個人,就逼得我們民不聊生。這是何等失算哪?所以我們應該起來同心協力和他們拚命。”那些貧民聽了,同聲讚成,願揭竿共起。幾日間,就聚有數萬人。王小波遂率領進攻縣城。


    這正是:


    民怨沸騰終釀禍,揭竿斬木起風波。


    要知王小波進攻青神縣,畢竟是怎樣,齊元振能否抵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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