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在沈青檀麵前有自己的驕傲與骨氣,從來不肯在沈青檀麵前流露出不堪的一麵,更不肯認輸。


    她緊盯著沈青檀手裏的鑰匙片,驕傲與骨氣不允許她收下。


    可是她如今麵臨的殘酷現實,卻摧毀了她的傲骨,折斷了她的腰,說不出拒絕的話。


    沈明珠不得不接受沈青檀用來羞辱她的別院。


    “沈青檀,你別太得意。趙頤的身子骨康健,與正常人一樣,你以為他還會待你好?”


    沈明珠一把搶過鑰匙,憎恨地看向沈青檀。


    她會看著的,看著沈青檀從雲端跌下來。


    “二爺不是趙玨,不會有那麽一日。”沈青檀並沒有被她激怒,反而微微笑道:“任何辜負我的人,我都會不計後果,讓他付出代價。”


    沈明珠怔愣住,腦海裏過了一遍沈青檀的話,不由得想到自己的處境。


    如果是沈青檀的話,她會如何做?


    沈明珠聯想到侯府的下場。


    沈青檀會殺了辜負她的人吧?


    沈明珠攥緊手裏的鑰匙片,鑰匙片嵌進掌心的疼痛,讓她的神智恢複了清明。


    她看著沈青檀撐傘離開的背影,即便是在雨幕中,沈青檀依舊不慌不忙,舉手投足間的優雅與從容,早已深刻進骨子裏。


    這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是她所模仿不來的。


    冰涼的雨水衝刷著沈明珠,她不用低頭看自己,也知道此時此刻有多狼狽。


    兩個人不同的處境,彰顯著她們的命運,有著雲泥之別。


    沈明珠看著手裏的鑰匙片,沒有回別院,而是強忍著腹部的疼痛,去了春風樓,求證沈青檀的話。


    她站在春風樓對麵,看見月娘換下了一身嫁衣,穿著水藍色的長裙,與老鴇站在門口相談甚歡。


    哪有半點在趙家楚楚可憐的模樣?


    而春風樓裏其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和月娘交流的神態與動作,十分熟稔自然。


    月娘的身份不言而喻,她就是春風樓的花娘。


    不等她多想,她看見月娘坐進一頂小轎裏,轎夫抬著月娘離開。


    沈明珠下意識追上去,小腹疼痛越來越劇烈,似乎已經痛到麻木了。


    她仿佛感覺不到一般,一直跟著轎夫來到烏平巷。


    轎夫抬著轎子,從宅子的側門進去。


    突然間,一道人影從暗處衝了出來,擋在轎子麵前。


    屋簷下的紅燈籠,照亮了來人的麵容。


    沈明珠認出這個人是趙玨。


    她聽見趙玨低聲下氣地說道:“玉娘,我把沈明珠處理好了,她不會再來糾纏我。今日是我們大喜的日子,我來接你回家。”


    沈明珠聽見這番話,猶如萬箭穿心。


    她在趙家,隻看見趙玨對月娘的維護,從來不知道,趙玨在月娘麵前,姿態擺得如此低。


    她是侯府千金時,趙玨還要借用侯府的權勢,在麵對她的時候,依舊是高高在上。


    一個娼妓,買進府裏做個賤妾都是抬舉了,就連做良妾的資格都沒有。


    趙玨卻娶進府做正妻。


    為了這麽一隻破鞋,連妻兒都不要了。


    沈明珠一直將沈青檀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沈青檀搶走她的身份,與趙玨青梅竹馬,才會讓趙玨念念不忘。


    直到此時此刻,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趙玨隻是不喜歡她而已。


    在趙玨的心裏,她連一個娼妓都不如。


    沈明珠想笑,笑自己的可悲。


    下一刻,她聽見趙玨繼續說道:“玉娘,你把嫁妝又抬回來了,府裏的管事覬覦你父母留下的家業,你的親戚也在覬覦。


    你可以生我的氣,也可以不搭理我,但是你不能把自己置身在危險當中。


    你若是對我失望了,不願意再嫁給我,也不要緊。你暫時住在趙家,等你找到安身之所,再從趙家搬走。”


    這一番話,趙玨說得深明大義,處處為月娘考慮。


    “三爺,你是我的恩人,若是因為我妨礙到你的前程,那便是恩將仇報了。”


    月娘嗓音輕細嬌柔,卻十分果斷,吩咐轎夫:“回府。”


    轎夫抬著月娘,繞過趙玨進府。


    趙玨想去攔,突然間,袖子被拽住。


    他目光淩厲地望去,看到沈明珠一張蒼白的臉。她渾身都濕透了,冰涼的雨水,凍得她的唇瓣也是蒼白的。


    “放手。”趙玨額頭青筋跳動,沒想到沈明珠還在陰魂不散的糾纏他。他猛地甩開沈明珠的手,快步去追轎子,卻聽見沈明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三爺,你知道玉娘是什麽樣的人嗎?”


    沈明珠嘴裏吐出“玉娘”這個名字時,聲音有點怪異。


    她得知了月娘的來曆後,還以為“月娘”這個名字是花名,贖身之後,才改名叫“玉娘”。


    她方才從趙玨的話裏,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一個娼妓,哪有什麽家業啊?


    倏忽間,沈明珠看著眼前氣派的宅子,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


    月娘假扮成富家女,欺騙了趙玨。


    而趙玨為了月娘的家業,拋妻棄子,迎娶月娘。


    想到這裏,沈明珠心裏又恨又摻雜著快意。


    她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似乎有些幸災樂禍:“啊,不對……她不叫玉娘,叫月娘。”


    趙玨腳步停下來,目光陰冷地看向沈明珠,隻見她的表情怪異,在紅色燈籠的映照下,顯得有些瘮人。


    “三爺,你的‘玉娘’,她是春風樓的花娘。”沈明珠看到趙玨陰沉的臉色,心裏驀然生出一股痛快:“你知道你爹,為何見你娶月娘,要和你斷絕關係嗎?”


    經過沈明珠的提點,趙玨陡然間想起了他爹在喜堂的異樣,再結合沈明珠的話,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果然,他聽見沈明珠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啊,二老爺是月娘的恩客。”


    聞言,趙玨猶如五雷轟頂,一下子懵了。


    沈明珠看到趙玨的表情驟然大變,哈哈大笑,笑趙玨得到了報應。


    趙玨聽著沈明珠刺耳的笑聲,仿佛在嘲笑他是一個跳梁小醜,機關算盡了,最後卻是被一個娼妓騙得團團轉。


    他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娼妓,嫌她們肮髒。


    可最後他迎娶了一個娼妓。


    還是他爹的女\\u0027人。


    趙玨的遮羞布被沈明珠撕開,惱羞成怒,一把推開她,大步流行地離開。


    “啊——”


    沈明珠驚叫一聲,重重地跌坐在地上,那股子墜痛感愈發明顯,隱隱有一股熱流湧出來。


    她緊緊地抱住小腹,緩了好一會兒,疼痛非但沒有減輕,反而越來越劇烈。


    沈明珠就著簷下的燈光,看到鮮血混合著雨水從裙底流淌出來。


    雖然她知道這個孩子保不住,可真的當孩子離她而去時,她感到萬念俱灰。


    她想要留住的東西,全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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