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來得太快,二夫人反倒有些愣怔,不確定地問道:“你說侍衛撤走了?”


    婢女回道:“大約戌時二刻,奴婢瞧見侍衛從西苑偏門的巷子出來。”


    二夫人臉上的苦相褪去:“我們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


    她恨不得插上翅膀去國公府,立即將私房給搬出來。


    可想到在沈青檀手裏吃的悶虧,不敢輕舉妄動。


    慢慢籌謀。


    -


    夜幕降臨,繁華的街道仍舊人聲鼎沸。


    裴無硯搖著折扇從倚江樓出來,踩上馬車的木梯,站在車轅上,不經意間瞥見燈火盡處,一位少女蹲在小攤販旁邊,鼓著腮幫子吹糖人。


    一連吹了幾個,每一個都吹破了。


    她雙手揉著發酸的腮幫子,仰頭看向擺攤的老人家,神色懊惱地說著什麽。


    隻見攤主另外拿一塊麥芽糖遞給她,指導她繼續吹。


    一隻憨態可掬的兔子在她的手裏成型。


    她高興地蹦起來,一雙水潤的杏眼閃閃發光,仿若滿天星河倒映在她的眸子裏。


    裴無硯輕笑一聲,徑自朝少女走過去,站在她的身後,出其不意地從她手裏奪過玉兔。


    秦窈手裏的玉兔被人搶走,倏然轉身看向始作俑者。


    “窈窈。”裴無硯看見她的眼底充滿怒火,勾唇笑道:“我們又見麵了。”


    “你把兔子還給我。”秦窈抬手去搶玉兔。


    裴無硯避開她的手,語氣親近地說道:“你說我們有緣再見的話,你便應我的約。”


    秦窈瞪他一眼:“裴公子,我何時說過這種話?”


    她在江南巡查鋪子的時候,認識了裴無硯。


    裴無硯搶走她一筆買賣,最後又送到她的手裏,與她合作。


    他說:“秦小姐,秦家在江南聲名遠揚,口碑不錯,是一個極好的合作夥伴。當然,我還有私心。”


    “私心?”


    “我想與秦小姐交個朋友。”


    秦窈對他的印象很不好,這般油嘴滑舌,坑騙了不少女孩子吧?


    縱然心裏是如此想的,但她不會與銀子過不去,一口答應與裴無硯合作。


    因著合作的關係,兩個人之間來往密切,隨著與他的相處,秦窈對他有了極大的改觀。


    他的心思細膩,會記住她的喜好,並且親自下廚,做她喜歡吃的家鄉菜。


    她隨口提到荔枝熟了,可惜江南沒有荔枝。


    裴無硯為了這一句話,親自趕路去為她摘荔枝,裝進冰桶裏,快馬加鞭給她送來。


    諸如此類的事情,他做了很多。


    從來不會覺得她的性子出格,並且說女孩子就該這般率真可愛。


    這番話深得她的心,她動了一個念頭,想請媒人去他家下聘,招他做上門夫婿。


    誰知無意間知道他的家世,並不是她所認為的商賈,而是正正經經的書香門第,極為注重規矩。


    恰好她聽到沈姐姐出事兒,便趕回京城來了。


    裴無硯無奈地說道:“你沒有說過,我記錯了。”


    秦窈不再理會他,帶上婢女離開。


    以裴無硯的家世,絕對不可能給她做上門夫婿。


    她答應過沈姐姐,不會遠嫁。


    裴無硯望著秦窈漸行漸遠的背影,垂眸看向手裏的玉兔,眼底一片沉鬱。


    在江南的時候,他分明覺察到秦窈對他有意。


    今日再見麵,她又恢複到最開始相識時的冷淡。


    他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讓她一夕之間,態度大變。


    裴無硯拿著玉兔回到國公府沁園。


    小廝將一封信遞過來:“公子,二房送來的信。”


    裴無硯拆開信,看了一遍,眼神驟然冷冽。


    “公子,這封信……”


    裴無硯不欲多提:“你盯著蘭雪苑的動靜,無論大小事,記得向我稟報。”


    “是。”小廝應下來。


    裴無硯從抽屜裏取出一隻匣子,打開匣子,裏頭放著一支桃木枝雕琢而成的簪子。


    這是他親手雕刻的簪子,原來是要送給秦窈。


    裴無硯合上匣子,遞給小廝:“你私底下送給窈窈。”


    小廝驚訝地看向裴無硯,從他的眼底看到一絲情意。


    之前在江南時,公子為秦小姐花費不少心思。


    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全都看在眼裏,知道公子待秦小姐是真心的。


    誰知公子突然進京,打算與國公府的小姐議親,分明是選擇放下秦小姐。


    可眼下公子的舉動,顯然是對秦小姐舊情難忘。


    -


    翌日一早,裴無硯練完字,便聽到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一會兒,小廝從外進來,氣喘籲籲地說道:“公子,我打聽到一個消息。府上的二爺和二奶奶今日去鎮北王府,要住幾日再回來。”


    裴無硯思忖道:“出嫁女,哪有在娘家長住的道理?”


    “二奶奶情況不同,她與親爹娘骨肉分離十幾年,府上老太太給的恩典,特意讓她回娘家小住幾日。”


    說到這裏,小廝又想起一件事:“公子,聽說二奶奶的表兄也會去王府小住幾日。”


    裴無硯問道:“顧長生?”


    “是他。”小廝將打聽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裴無硯:“顧長生弄丟了二奶奶,他心裏很自責,離家出走十幾年。如今得知二奶奶認祖歸宗,他便也回家了。”


    裴無硯總覺得此事有蹊蹺,卻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裏不對。


    他沉吟半晌,放下手裏的狼毫,去國公府的後園子。


    裴無硯坐在涼亭裏,觀賞池塘裏盛綻的荷花。


    屏息靜氣,仿若是極有耐心的垂釣者。


    不知過去多久,身後傳來腳步聲。


    他掀開眼簾,循聲望去,隻見三夫人站在涼亭外。


    “三太太。”裴無硯起身行禮。


    三夫人見裴無硯溫和知禮,不再拘謹:“硯哥兒,你也來這兒賞景?”


    “晚輩聽聞國公府的荷花一絕,今日正好無事,便來看一看。果然,這裏的荷花,名不虛傳。”


    裴無硯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聽說國公府有一棵百年銀杏樹?”


    “是啊,這棵樹在西苑。”三夫人熱情地說道:“硯哥兒,你若無事,可以去看看。”


    “那好,我今日便去西苑作畫。”裴無硯笑道:“不能辜負了美麗的景致。”


    三夫人眼珠子轉動一下,肚子裏打起了盤算。


    她與裴無硯道別後,便匆匆回到三房,徑自去了趙婉的屋子。


    趙婉住的屋子,十分簡陋。


    進門左手邊,挨著牆擺放一麵牆高的書架,一張書案,一張圈椅。臨窗放置一張牙板光素,全無雕飾的長榻。


    內室一張拔步床,一台妝奩,一套花梨包鑲框癭木門心大四件櫃。


    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擺件,更別說金銀玉器一類的擺飾。


    三夫人收回打量屋子的視線,看向坐在拔步床的趙婉,正在納鞋底。


    “婉兒,娘聽說老太太有意撮合你和硯哥兒。”三夫人拿過趙婉手裏的針線與鞋底:“娘特意打聽了一番,硯哥兒學問好,品德俱佳,算得上一個良配。”


    趙婉整理針線簍子,沒接她娘的話茬。


    裴無硯來國公府時,她在世安堂見過一麵,第一印象極好。


    兩個人不僅身份懸殊,他還又過於優秀,她沒有多大的底氣。


    “婉兒,硯哥兒家世富貴,又是正經的嫡長子,與老太太沾親帶故的。你若是嫁給他,今後便是做當家主母,享不完的富貴。”


    三夫人勸說道:“你爹娘都是庶出,又沒什麽本事。若不是沾著老太太的光,以你的出身哪能給硯哥兒做妻?隻配給他做個妾室。”


    “娘,我知道自己的斤兩。”趙婉把簍子往床上一摔,“既然不配做裴表哥的妻,我便不嫁給他。”


    “你這傻丫頭,生了一個榆木腦袋,怎的就是不開竅?”三夫人恨鐵不成鋼,狠狠戳著趙婉的額頭:“國公府裏的東西,咱們家是分不到一星半點。娘就指著你嫁個好人家,幫扶你弟弟。”


    三夫人想過富貴日子,全指著一雙兒女。


    兒子有出息,她又沒膽兒找國公爺提拔,生怕被大房誤以為她想爭家產,爭權勢。


    她隻能把希望寄托在趙婉身上,盼著她嫁給大戶人家,貼補娘家。


    三夫人繼續說道:“你弟弟出息了,今後給你撐腰。你們姐弟倆相互扶持著,這不是挺好的嗎?”


    趙婉閉了閉眼,她娘指著她嫁給富貴人家,再掏著婆家的底子,來接濟娘家。


    婆家待她再好,長此以往,也會不待見她。


    她在婆家更加抬不起頭做人。


    “老太太要撮合你們倆個,除非是硯哥兒不願意娶你,否則你不願意嫁,也得嫁過去。”


    三夫人見趙婉油鹽不進,氣得胸口發悶:“硯哥兒在西苑作畫,你待會去給他送點心。”


    “我不去。”趙婉對裴無硯生出抵觸心理,柳眉一蹙:“老太太未必會撮合我們,我上趕著去見他,不止失了身份,還會有礙清譽。”


    “娘再問你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


    三夫人眼淚湧了出來:“趙婉,你太不爭氣,太不知好歹了。我這麽做,到底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讓你過上好日子?到頭來,我在你的心裏落了不是。”


    趙婉緊緊攥著手指,依舊一聲不吭。


    “我嫁的夫君沒出息,生的兒子有出息,可憐無人扶持他。生的女兒有一門好親事,她自個主意正,不願嫁。”


    三夫人嗚咽哭啼道:“我的命好苦啊,這樣的苦日子,我過夠了。”


    趙婉用力摳著手指,迫使自己不要心軟。


    每次她不願做的事兒,她娘便一哭二鬧三上吊,逼迫她妥協。


    三夫人見趙婉沒有服軟,心一橫,抓著針線簍子裏的剪刀,對著自己的脖子紮。


    趙婉嚇得站起來:“娘……”


    三夫人逼問道:“你去不去?”


    趙婉張了張嘴,發不出聲。


    三夫人手上用力,鋒利的剪刀紮破了脖子上的皮,鮮血流了出來。


    “我去。”趙婉握緊了拳頭,紅著眼眶說道:“娘,我去西苑。”


    -


    沈青檀與趙頤抵達鎮北王府時,顧長生與顧宗辭早已到了鎮北王府。


    趙頤的身子骨調理了幾日,今日可以著手解毒。


    沈青檀思來想去,決定在鎮北王府解毒。


    其一,在鎮北王府解毒很安全,無人敢擅長王府。


    其二,她離開國公府,更方便引出二夫人。


    “長生哥哥。”沈青檀走到顧長生身邊,發覺他摘下了覆在眼睛上的薄紗:“你的眼睛好些了嗎?”


    顧長生循聲看向沈青檀,依稀可以辨認出她的輪廓,卻看不清她的五官。


    “好了許多。”顧長生纖長的眼睫顫動一下,半垂著眼簾,遮住了瞳仁:“我將藥物備齊了,今日先做準備,明日正式給妹夫解毒。”


    沈青檀問道:“需要多長時間?”


    顧長生不疾不徐地說道:“蠻蠻,他自小便帶了毒,不是輕易便能解了,預計要四五日的時間。”


    沈青檀心裏有了底,正要問他們需要做什麽準備。忽然間,她發覺顧長生的臉色很蒼白,關切道:“長生哥哥,你的身子不適嗎?”


    顧長生麵容清冷:“我無事。”


    沈青檀將信將疑,實在是他的臉色白得不正常,隱隱透著一絲虛弱感,像是生病了一般。


    “你別擔心,我若是病了,又怎麽能給妹夫解毒?”顧長生解釋一句,特意叮囑道:“這幾日,你不能見他。”


    “我……”


    “他的身體很虛弱,解毒過程很凶險,出不得任何差池。”顧長生語氣平靜,說出來的話,卻令人心驚:“稍有差池,我便回天乏術。”


    沈青檀一顆心緊揪起來:“我知道了。”


    顧長生拿起王府備好的脈枕,給趙頤號脈,詢問一番他的近況,便拿著桌子上一個包袱,遞給身旁的沈青檀。


    “這一包藥煮出來,給他泡藥浴。”


    “好。”


    沈青檀把包袱遞給流月,吩咐她去廚房煮藥。


    趙頤泡完藥浴,顧長生便為他針灸。


    針灸之後,趙頤睡下了。


    沈青檀坐在床邊,垂眸看向趙頤。他安靜地躺在床上,大紅的被子襯得他愈發蒼白病弱。


    這時,聽雪從外進來,附在沈青檀耳邊說道:“西苑有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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