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寮房的窗子,微微開了一道縫隙,藏身在裏頭的黑影,瞧見府醫給趙頤診脈後,頓時變了臉色,隨即與沈青檀說了幾句話。


    隻見沈青檀的眼淚流出來,情緒變得很激動。


    而府醫姿態擺得很低,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


    即便隔著一段距離,黑影都能聽到趙頤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黑影確定趙頤中招了,悄無聲息地離開寮房,去通風報信。


    -


    國公府門前,江氏眼睛紅腫,滿臉憔悴地來通風報信。


    門房認得江氏,因為江氏來國公府找過流月幾次。


    “流月今日不在府裏,隨二奶奶去華靈寺進香。”


    “我不是來找流月。”江氏的嗓子哭啞的,眼底閃動著淚光:“我聽到一個消息,你們二爺在寺裏出事了。”


    門房臉色一變:“出什麽事了?”


    “你們二爺在寺裏發病,該是救不回來了。”江氏緊緊攥著手指:“我說的是實情,沒膽兒拿這種事來尋國公府的晦氣。”


    門房自然知道二爺在府裏的地位,若是敢有人不長眼的詛咒他,國公府絕對不會輕饒。


    府裏向來把二爺的事放在首位,會給許多通融。


    門房不疑有他,連忙說道:“情況緊急,你隨我一道去見老太太。”


    江氏家裏頭窮,沒見過大世麵,一進繁榮的國公府,腿杆子打晃。


    二人來到世安堂,門房向守院門的婢女稟明情況。


    婢女大驚失色,急忙進屋。


    大夫人與二夫人正在老夫人屋裏,商議明日往鎮北王府送聘禮的事兒。


    她們看向著急忙慌進來的婢女,老夫人沉著臉:“這是出了什麽火燒眉毛的事兒?咋咋呼呼的,沒個體統。”


    婢女麵色發白道:“老太太,二爺在寺裏出事了。”


    “哐啷”一聲,老夫人失手打翻茶杯。


    大夫人倏然站起來,椅子往後滑去,發出刺耳的聲音。


    “母親,您別急,說不定是誤會呢。”二夫人慌忙扶住老夫人,假惺惺地說道:“華靈寺的佛祖向來靈驗,侄兒與侄媳婦兒去過一回,好幾個月過去了,侄兒隻病了一次,不像以往那般大病小病不斷。”


    她又寬慰一句:“如今天兒熱,華靈寺又高,說不定是中了暑氣。”


    老夫人嘴裏念了幾句“佛祖保佑”,穩定心神,吩咐婢女:“快去,請公爺一同去華靈寺。”


    “是。”婢女匆匆去前院書房。


    二夫人攙扶老夫人從屋裏走出來,瞧見候在院門口,畏畏縮縮的江氏。


    她眉心一皺,緊盯著江氏紅腫的眼睛,與恍惚憔悴的臉色。


    做戲,也做過頭了。


    二夫人率先問道:“是你來報信,說我們府裏的二郎出事了?”


    江氏嚇得聳肩縮脖,戰戰兢兢地說道:“民婦不想女兒被害,知道二爺出事了,便立即趕來請你們趕緊去寺裏救二爺。”


    二夫人聞言,不由得多看江氏一眼。


    江氏以女兒為借口,這一幅焦急憔悴的形容,倒是很妥帖。


    隻是她心裏仍舊很不滿,江氏並未按照她交代的原話,稟報給老夫人。


    轉念一想,一個沒甚麽見識的窮酸婦人,乍然見到貴人,便慌了心神,忘了詞兒。


    老夫人與大夫人聽到江氏口口聲聲說不想要女兒被害,仿佛是知道趙頤出事有內情。


    婆媳倆互看一眼,老夫人發話道:“你是知情者,隨我們一塊去華靈寺。”


    在沒有確定趙頤出事的情況下,老夫人與大夫人不願從旁人嘴裏聽到關於趙頤一星半點不好的話。


    幾人坐上馬車,在書房等趙祁淵的國公爺,也急匆匆地趕來了,一同去往華靈寺。


    抵達華靈寺,隱隱聽到香客在傳趙頤發病的事兒。


    知客僧認得老夫人,帶領他們去寮房。


    寮房的門緊閉,聽雪與流月、江暮守在門口。


    幾人看到府裏的主子都來了,神色慌張地低頭行禮:“公爺……”


    國公爺麵容肅厲:“你們二爺二奶奶呢?”


    話音剛落,他便聽到房裏傳出低咳聲,以及細微的抽噎聲。


    老夫人與大夫人、二夫人也聽見了。


    流月磕磕巴巴地說道:“二爺累了,歇下了,二奶奶在一旁守著。”


    “你娘尋上門,說是你們二爺出事了,還說不想你被害。”二夫人揚眉:“若隻是她的一麵之詞,倒也就罷了。寺裏都在傳你們二爺發病了,方才屋裏也傳出哭聲,你還敢欺瞞公爺?”


    她原來買通流月的娘家,隻是為了套取沈青檀的行蹤,在關鍵的時候讓他們背刺沈青檀一刀。


    直到沈青檀認祖歸宗,鎮北王要找他們清算。


    她心生一計,想到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誣陷沈青檀為了擺脫趙頤這個病秧子,便出手殺了他。


    如果沈青檀是承恩侯府的女兒,這一個計劃必定行不通。


    如今沈青檀搖身一變,成為郡主,親爹手握重兵,看不上趙頤,也合情合理。


    趙頤一死,以靖安帝對他的偏寵,必定會懷恨在心,不止讓沈青檀付出代價,說不定還要報複鎮北王府。


    鎮北王自顧不暇,哪有功夫找他們清算?


    國公府的爵位也空下來了。


    一石二鳥。


    二夫人冷聲說道:“讓開,若是耽誤二郎的救治,你們擔待得起嗎?”


    國公爺與老夫人、大夫人沒有說話,與二夫人的想法一致。


    流月眼眶通紅地看向江氏。


    江氏低著頭不敢看她。


    二夫人直接上前。


    流月與聽雪想要攔,可觸及到國公爺與老夫人的神色,遲疑了一下。


    也就是這一下,二夫人推開了緊閉的門。


    屋子裏一股子檀香味,混合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蒜臭味。


    二夫人看向床上的趙頤,他臉色潮紅,嘴唇發幹,難受地閉上眼睛,斷斷續續地咳嗽,每一聲都氣息不足,透著一股子虛弱。


    沈青檀坐在一旁,眼眶泛紅,緊緊握著趙頤的手。


    不等她多想,國公爺與老夫人、大夫人走進來。


    他們看清趙頤的模樣,微微一怔。


    大夫人焦急地上前,摸一摸趙頤的額頭,又摸一摸他的手,一片滾燙。


    她緊提著的一顆心,稍稍放了下來,這是吃藥後的一個熟悉現象。


    大夫人心神放鬆下來,聞到屋子裏的氣息,頓時明白了什麽。


    下一刻,她的袖子被輕輕拽了一下。


    她轉頭看去,便見沈青檀給她使了一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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