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報消息,那徐燈在鄰縣買貨,今晚會折返,二更天時,我在州府門口等你。”


    洛聲幽聲一笑。


    說罷,她起身從容的路過元青,走在陽光之下,歎了一句,“這日頭,可真好。”


    元青靜默,猜不透洛希心中的想法,又仔細回想起她說的話,一時有些入神。


    這時,主簿穀強來請她安好,“夫人,廂房已經為您備好了,請您隨我來吧。”


    “穀強。”元青喊住了他。


    穀強一愣,道,“下官在。”


    “王爺知道我住州府是嗎。”元青眸色冷淡,看著目光躲避的穀強便知道了原因,不緊不慢的繼續道,“替我給王府報個信。”


    “但憑差遣。”


    穀強識趣的作了作揖,躬身過去,元青便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聽的他臉色一顫。


    元青看著他左右為難的樣子,又是一語,“傳話而已,穀主簿這般臉色,不做也罷,我再遣個小廝,到王府去送信便是。”


    “哪裏、哪裏的話。”穀強摸了一把汗,隻能答應,“夫人的話,今日必達。”


    她囑咐好事情,便自己尋路到廂房去住,畢竟這地方十八年前,她還在這裏主持建過後排屋,收養過數十個幼童,每一個孩子姓什麽,住哪裏,她都記得一清二楚呢。


    婢女送來晚膳,敲了敲門。


    元青正在低頭看著手中的紫笛,橘色的燈火有些恍惚了她的記憶,以至於侍女又敲了第二次門,她才道,“進來吧,沒鎖門。”


    “姑娘…”


    侍女進門來的第一句話,不稱她為夫人,反而稱姑娘,雙眼淚目,欲要奪眶而出,忙收斂住,“奴婢、奴婢給你送膳了。”


    元青這才抬起頭來,看清楚來人,睿眸一笑,“司靜,小姑娘長得越發好看了。”


    侍女頓時哭了出來,沒想到自己的名字還會被元青記住,欲言又止了好多次。


    “坐罷。”


    元青揮了揮手。


    司靜聽話的便坐了下來。


    元青又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麵容狡白,有淡淡的粉色胭脂,藏有羞色,抿著櫻桃小嘴在顫,無奈道,“……我讓你害怕?”


    “司靜、司靜不是這個意思。”司靜連忙擺了擺手,“許久未見夫人,奴婢、奴婢一時沒反應過來,才激動的落淚,絕非害怕。”


    “也是,你又怎麽會害怕呢。”


    元青舒朗一笑,看著她,“當年王爺勃然大怒,要殺了元和,我聽聞你不顧性命,自己跑了出去護著他,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司靜把腦袋垂的更低了。


    她還清楚記得那一夜,自己衝出去不過是因元和曾幫過自己,頭腦一熱,魯莽行為,一個普通丫鬟又怎麽會讓王爺刀下留人,真正救了她元和的是凝煙姑娘才對。


    “夫人,那一日其實是凝煙……”


    “我知道。”元青打斷了她的話,這個名字似乎觸及到了她不願意提及的事,許久她才緩緩繼續道,“她如今,在府過得如何?”


    “很好。”


    司靜低頭回答道。


    她還記得那年進王府做小廚娘,遇見觀上師太將小元春抱來時,大家哄著她玩,可沒有人喊她小郡主,都隻是喊著小春兒……


    後來一同進府的春桃說,凝煙是王爺的通房侍女,那孩子的背景不可過多追問。


    要是個通房侍女生下的孩子,何來名分,可小元春乖巧懂事,在凝煙懷裏聽話的不得了,就差沒有當著眾人的麵喊“娘”了。


    她看凝煙抱著小元春摘院子裏的風鈴花時,眼中是柔笑的光輝,如慈母一般。


    司靜立在一邊,托著糕點的高腳玉盤,見小春兒伸手拿著一塊糕點,偷偷藏在衣服裏,怕弄髒了衣裳,眾人急忙攔,小春兒反而牙牙學語,“給、給爹爹……爹爹的糖……”


    一院子人,都笑了出來。


    “元春過得也很好。”


    司靜突然道。


    聽到這裏,元青微微一笑,用膳的動作停了下來,“司靜,那你過得如何?”


    “我、我也很好。”司靜把頭低的更低了,“大人對我很好,我會好好報答他的。”


    “你不說,那孩子怎麽知你心思?”


    “……”


    司靜一時不知如何說話。


    元青結束用膳,司靜連忙端過來盥洗盆,她洗淨了手抬起頭來,才見司靜的臉色是蒼白的,淡淡一笑,“我進來時見供桌上插了一支風鈴花,茂盛金黃,王爺府上也種了一棵,但我料想你是不敢去摘王爺的花,反而大相國寺也有一棵開的正好的,種的私密,若非元和告訴你,你怎會摘到?”


    司靜的頭低到都快貼地了,恭敬有加的站了起來,“奴婢是侍女,怎敢高攀……”


    “罷了,一句玩笑而已。”


    元青見她的身子在顫抖,何必強求,這孩子當年有勇氣連命都不要救了元和,可見並非貪圖富貴而去,隻可惜,元和鐵了心要做好“兒子”,又怎會留意到身邊的佳人呢。


    撤去晚膳,司靜福禮,準備退下。


    “司靜。”


    元青又喊住了她。


    司靜回過了頭,等著元青吩咐,過了許久,元青緩抬起頭來,臉色清平的問她,“司靜,你可還記得第一次見我,在何處?”


    “聽雪觀。”


    “我囑咐了你一件事,記得嗎?”


    “記得。”


    元青聽到這裏,垂下了頭,象牙白的玉指輕輕撫過紫笛,聲音如春風挽柳,淡淡道,“……你可還記得,是什麽事情麽。”


    司靜微微愣神,臉色有些青白,“您讓我替你看好那一對紫笛,別摔地上了。”


    “很好。”


    她忽然一笑。


    那對紫笛被元青安靜的置在桌麵,歲月撫平了竹子的毛刺,顯得光華沉澱,深幽暗色的斑紋,呈現出一幅無聲的靈動畫卷。


    元青有些倦意,慢悠悠的起了身往內臥走去,司靜忙追了一步,她便淡淡的丟下了一句,“替我看好了紫笛,別摔地上了。”


    司靜聽她這樣一講。


    頓時呼吸一滯。


    很顯然今晚元青要做一件驚人大事,就像當年她雲淡風輕,讓自己看管紫笛時,轉頭麵帶著柔笑,把大皇子的腿直接敲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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