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鏡花正在閆樓櫃台算賬,看見洛希領著千昕鶴走進來,腦海裏第一個想法,“大魚進門”,趕緊屁顛屁顛的跑過去親自招待。


    “民女蘇鏡花見過王爺,不知王爺大駕光臨,要吃些什麽糕點,點什麽茶呢。”蘇鏡花微微行了小禮,接著就拿出來本店最貴的幾樣茶點,指了一通,“這些都是極好的,童叟無欺,我們還有去年收的露水,一碗茶才一貫錢,這個價格在別家肯定是沒有的呢。”


    洛希差點石化,這已經是擺上明麵上訛詐冤大頭,連忙給她打眼神,搶先道,“蘇掌櫃,就拿閆樓最常賣的來,就足夠了。”


    蘇鏡花望著千昕鶴一臉平靜,又看了一眼洛希擠眉弄眼,誤以為她的意思是讓自己使勁的訛錢,趕緊說去讓後廚準備,轉頭就去門對麵的李萬四酒家買來一錢一兩的最貴的珍惜美人釀,偷偷續上新壺,親自端了上桌給他,“王爺,這是我們最新出的佳品,最為驚人,濃鬱芬香不可抵擋,您請嚐嚐。”


    千昕鶴略有疑惑,看了一眼洛希,似乎對她剛剛的話很為相信,端起來一飲而盡。


    刹那。


    喉嚨火燒。


    洛希也聞到濃鬱的酒香,頓時感覺大事不妙,果然千昕鶴二話不說,額頭“砰”的一聲就頭朝下倒,幸虧洛希伸出手掌為他擋了一下,才不至於弄得個頭破血流的場景。


    “蘇鏡花!你瘋啦居然拿酒來換茶?!”她疼的抽手出捂著呼氣,“他不能喝酒,等會要是磕著碰著,咱倆就完了…!”


    “那你剛剛擠眉弄眼做什麽!”


    “我、我讓你別動那種小九九,讓你拿正常的東西來,沒叫你訛他的錢啊!”


    蘇鏡花也是不服氣,那圓扇呼呼呼的扇個不停,又是一個回頭極為不解的問,“你可明明第一次帶他來,就是因為這是條大魚可以訛,你說說我怎麽來辨別你說的話?!”


    洛希正欲反駁,沒想到千昕鶴已經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見到托盤上還有一杯“茶”,一心想要解渴,直接就奪過去仰頭一飲而盡,看到的東西都天旋地轉起來…


    蘇鏡花的嘴唇明顯咬緊了一下,開始緩緩後退,洛希也意識到不對勁,憤怒捉住她的衣角道,“你該不會是叫我那杯也……!”


    “我看是他請客,自然最貴的東西要雙份的賣出……”蘇鏡花越說聲音就越小,突然她視線穿過洛希的肩膀看到後麵千昕鶴,已經踉蹌的高高站在一張橫凳子邊上,顫抖的對洛希道,“姑、姑娘…你、你往後頭看…”


    洛希一回頭,千昕鶴醉醺醺的站在橫凳的最邊上,如同表演“單人雜技”,他的一隻腳已經準備踩出去,試圖騰雲駕霧,嚇得她連忙大喊,“等一下、等下……!!!”


    千昕鶴果真聽她的話,愣了一愣,又忽然迷惑的望了一眼她,“洛姑娘你怎麽這麽矮,比桌子腿還要矮上半截……”


    “你站的那麽高自然顯得我矮啦!”洛希的極力想說出這一句話,結果說出口的就變成了哄人的話,“王爺你快下來,你下來了我就告訴你為啥我比桌子腿還要矮上半截……”


    他有些心動,洛希捉緊機會將他扶下來,怕他再亂來,直接用雙手圈著他,又扭過頭對蘇鏡花講,“你去王爺的行居,說王爺吃醉了酒,請顧書亭和安翁來接他回去。”


    蘇鏡花愣了神,也趕緊去辦。


    千昕鶴十分不喜歡被她如此靠的近,想要努力的推開,但當他聞到洛希身上那股淡淡的梨花茶香氣時,竟然就不鬧了,半晌,他忽然扭過頭,眸色深深的望著她,“很抱歉洛姑娘,本王是不是發酒瘋了……”


    洛希也一驚。


    他忽然伸出了一根手指,居然穩穩當當的點在洛希的眼角青痣上,癡情的說道,“仿佛天生異象,洛姑娘痣好像靈動起來了…”


    “說什麽胡話,怎——”洛希的後半段話徹底平靜下來,千昕鶴的唇已經緊緊的貼了上來,涼冰冰的觸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單純親了她一下,扭頭在她懷裏昏睡過去。


    她緩了好久,以為是錯覺。


    顧書亭很快和安翁來到閆樓,二話不說就把喝的醉醺醺的千昕鶴帶上馬車離開。


    洛希站起身來,看著杯盤狼藉,默默的掏出幾兩碎銀放在桌麵,感覺她自己也喝醉了一樣,臉上燒紅的往自己的府邸走,一見到菖蒲正在收拾曬好的菜幹,猛的過去抱緊她,“菖蒲,你家姑娘我被人強吻了……”


    “是誰?!誰欺負我們家姑娘?”菖蒲立馬連竹圃都不收拾,急急忙忙拉著她得手問,“是哪個王八羔子?我去給你揍他!!”


    “罷了。”


    洛希一見她如此正義凜然,就差沒把雙燕飛刀架在對方的脖頸上,歎了歎氣,坐在石凳邊上,“醉酒的人而已,當我倒黴。”


    菖蒲心想就算是個醉酒的人也不至於這麽輕易能夠靠近洛希,她的身手莫說一個醉漢,兩三個一樣給直接打到趴下,小心翼翼的看過去低聲問,“那人…不會是裕王吧……”


    她一時窘迫。


    “那你喜歡他嗎?”菖蒲看她樣子就已經猜到八九不離十,一副看戲的模樣,“我覺得裕王人挺好的,比宋延皓那廝好太多了呢。”


    如今都用那廝來形容宋延皓了嗎,之前可是一口一個宋大人,洛希扶著腦袋歎了歎氣,“以後還是稱呼他宋大人,咱們倆可是吃過人家家裏的白米飯,不能吃裏扒外的。”


    “那他找我們做事,收錢嗎?”


    “那當然。”


    洛希接著這一句話時眼裏冒光,堂堂一個正一品的工部尚書難不成還欠她幾個錢不成,“說什麽任務他都要付錢,一分不差。”


    菖蒲點了點頭,又道,“那我們是否要回去昆山,還要去看看夫人嗎?”


    洛希自上次回來揚州已經有七八天,昆山的書信一直寄過來問什麽再來,如今事情了結,也找不到什麽多餘的借口,便回她,“明日便出發到昆山去,我會買些母親愛吃的東西帶上祭奠,她喜歡揚州的柿餅。”


    天一清洛希就出門,路過千昕鶴的行居大門緊閉,想必是已經返程京都,不自覺感歎京都真是個好地方,人人都上趕著去。


    她在清嘉家鋪買的柿餅,那是母親的最愛,回來時途經石橋,左轉就是那棵老梨花樹,花期已過,變得光禿禿的,她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千昕鶴時,就知道他是個大富大貴的人,從枝頭摔下去的那一刹那,是當真的意外,隻是他接住自己以後,變成了利用。


    那一吻,真是奇怪。


    洛希並沒有推開過他,仿佛是被他深深吸引一樣,嘴唇相碰的那一刹那,就猶如暴風雨突然來襲,她腦袋空白一片的愣在那裏,聞著淡淡的香氣,感受他的呼吸,似乎意猶未盡的感覺,陷入蜻蜓點水般的溫柔。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馬倌似乎勒不住韁繩急忙大喊道,“姑娘,快躲開……!”


    她回過神來,意識到失控的馬車朝著她衝過來,大腦已經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愣在原地,忽然一襲淡白身影掠過,將她一擁而抱,她的腦袋靠近那人的心髒位置,聽到撲通撲通的跳動聲,背後是呼嘯而過的馬車。


    很淺的槐花香。


    “本王昨夜的無理行為,給洛姑娘造成困擾,實在很抱歉。”他的聲音自頭頂而來,如山澗的清泉,拂柳的晚風,不用去看他的臉,一聽聲音,便知是個溫潤爾雅的人。


    洛希後退了一步,輕輕朝他躬了一禮,“小女子洛希,謝王爺的救命之恩。”


    安翁和顧書亭都站在遠遠的地方,隊伍早已經整裝待發,王爺固執下馬,在梨花樹下等著,一定要向她說一聲道別的話,果然還是說了那一句,“他朝若是洛姑娘上京來,請到裕王府,本王親自款待洛姑娘。”


    “小女惶恐。”


    她知道千昕鶴的話中話,她這輩子就不會有去京都的這一天,便直言道,“此生小女不複入京都,王爺不必等了,就此送別。”


    洛希扭頭離開,不再與他有瓜葛,剛剛萌生起一絲情愫,或許僅僅是個安慰,他是個天子權臣,和宋延皓都是一樣的人,何況要將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還不如斬斷情緣免得痛苦。


    她回去見過菖蒲,兩人就改走了陸路輾轉,第二日中午到達到了昆山,秦家主君秦楠在書房看賬本,聽到門房小廝說洛姑娘到了,連忙囑咐管家備好宴席,和夫人一同立馬迎了出去。


    秦夫人是興高采烈的率先出了門,圍繞著馬車走了三圈都不見人,這才聽見門房說,“回夫人的話,女公子一下馬就徑直的進了府,如今是直接朝著祠堂的方向去了。”


    “你怎麽不早說!”秦夫人氣的用手指頭直戳門房的腦袋,就差沒有拉起裙擺給他一腳,幸虧秦楠拉住她,又怕又恐,一副妻管嚴的模樣,勸道,“夫人莫生氣了,如今希兒都已經進了府,不如咱們快到祠堂去吧。”


    秦夫人想起了正事,二話不說就趕緊拉著秦楠進府,衝著她的“財主”去,還不忘記吩咐管家道,“去把公子和小姐叫過來,自家表妹都登門來拜訪,還不來見見親戚…!”


    管家秦苻一聽到盡快去辦,先命小廝去請來大公子秦文化和三小姐秦文蕾,又在聚興坊找了沉迷賭博的二公子秦文鳴,最後路過四小姐的房門口,有些主意不定。


    四小姐是庶出,妾室趙姨娘那次趁著主君醉酒,珠胎暗結,若不是礙於外頭的人胡說八道,便給了個名分,如今秦夫人對趙姨娘狠的要命,對庶出的四小姐也從沒有好臉色。


    “秦管家,你有事情嗎……”秦文馨的聲音從房內傳出來,似乎是剛剛哭過的聲音。


    秦苻左右為難,四小姐早早就被夫人定下嫁給萬家的公子萬崋,他方圓幾裏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仗著財大氣粗,娶了三房的太太都不滿足,看中了四小姐的美貌,一朝下聘,自然夫人立馬點頭答應同意嫁女兒。


    “洛家的女公子來了,夫人說請小姐公子們過去見見,四小姐跟老夫來吧。”秦苻恭敬的說道,他與趙姨娘從前也算是同鄉,見她女兒如今活得豬不如狗,不免也有些同情,“洛家女公子是主君的外甥女,在揚州城是家大業大,輕易不肯來拜訪秦家,如今難得上門一趟,你在女公子麵前露露臉,說不定這一場您與萬家的婚事還能再挽回來……”


    秦文馨一聽,眼裏悠然升起一絲希望,隨即悄無聲息的熄滅,秦夫人囂張跋扈,說過的話一定要做,她是當家主母,又豈是一個上門來的女公子就能能左右她的想法。


    門房再次來催促秦管家去回話,秦苻見她思緒不定,便道,“四小姐不試試,又怎麽知道不行,難不成你真的要嫁給萬崋?”


    “我當然不要嫁給萬崋——”秦文馨急得脫口而出,一時失態,眼淚又哭了出來,答應跟著去見見那位女公子,搏一搏出路。


    洛希此刻正在祠堂祭拜母親牌位,就看見像是踩著風火輪而來的秦夫人,一邊進來還不忘罵著大舅舅走得慢,跟在後頭的小廝丫鬟都沒有一個敢抬頭的,看樣子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不少痕跡,卻沒讓她性格收斂些。


    “我的外甥女,你可終於來看舅母了……”秦夫人抹了一把淚,說話間張手要抱住洛希,她身影一閃,讓她直接撲了個空。


    洛希看著麵前愣在原地的親舅母,冷冷笑道,“舅母這輩子都沒有抱過我,何必這個時候來親近我,難不成是圖我的錢嗎?”


    “怎、怎麽會呢……”秦夫人仍然是是笑容滿麵,恭敬地請她坐在正上首的位置,又指了指外頭等候多時的秦文化等人,“如今你來,你的表哥表妹都在外頭等著見你呢。”


    大舅舅坐在她的對麵,給她親自斟茶倒水,他心中有愧疚,自然什麽話都不敢說。


    “這是你大表哥文化,小時候你們可親近了。”秦夫人猶如黃婆賣瓜,介紹完一個又領著秦文鳴上前來介紹,“這是你的二表哥,你小的時候還和他打過架呢。”,說罷,接著再把氣勢高傲的秦文蕾推上前,說道,“這是你文蕾表妹,我們秦家最小的幺妹呢。”


    “是麽…?”


    洛希冷冷的一笑,反手托腮撐在桌子上,視線遠遠瞧過去就看出來站管家身後的秦文馨,她膚白貌美,雖不羅衣綢緞,但打扮也是的富家子女的模樣,看樣子在家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不禁瞥了一眼大舅舅,“那女子穿的和丫鬟們多不一樣,光鮮亮麗的,不是舅舅女兒,難不成是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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