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二年(1632)正月二十二日,沈陽。


    正藍旗和喀喇沁的人馬接近沈陽時,早有官員接引,喀喇沁部前往遼陽,正藍旗就往原鑲藍旗的駐地安置。次日,藍旗首領應召入宮議事。


    莽古歹一進宮門就發現了異樣,首先是衛士被截留;其次,進入大堂前被內衛要求留下隨身兵器,並說這是大汗去年十月就定下的規矩,即使貴為和碩貝勒都要遵守,三貝勒出居外藩故不知,收下佩刀後內衛似乎還想搜身,被莽古歹怒容嚇阻了;其三,當莽古歹帶著假德格類進入大堂時,他發現內衛的數量比上次離開時幾乎增加了一倍!


    “來吧!老憨!看你這孫子今天能把老子怎麽整!”莽古歹心裏默念道。


    看到莽古歹露麵,黃台及皮笑肉不笑地請他坐,行禮後,莽古歹就按之前的規矩,坐到了黃台及的下首,代鱔的對麵;假德格類則更低一級,和小貝勒們站在一排。多了個心眼的莽古歹還發現,黃台及前方左右還多了兩個衛士,他們稍事移動就正好擋在黃與自己之間。


    人陸續到齊後,會議就開始了。八旗例會還是老一套,第一部分,主要講黃台及做了什麽指示,走訪了哪些地方,發現了什麽問題,提倡了什麽精神,主打勤政二字;第二部分,主要講大金國內如何欣欣向榮,繁榮昌盛,兵精民足,主打善治二字;第三部分,主要講大明、朝鮮、生女真、蒙古、日本等外國如何腐朽沒落,民不聊生,亂象四起,日薄西山,主打朽亂二字,大明這個西方大國是重點批判對象,簡直被說成了是百鬼晝行的人間地獄。


    莽古歹原也是例會的積極發言者,如今卻覺得如坐針氈,一刻也不想多聽。他總覺得已有部分隻是鋪墊,針對他和藍旗的重頭戲還沒有開始。


    會議終於提到了去年十月的關前之戰,黃台及首先坦陳了自己對大炮盲目自信、在糧食不足情況下倉促出兵的過失,又讓官員公布了八旗各部的實際戰損和消耗情況,然後逐個點名各旗旗主,讓他們總結經驗教訓,當眾展開批評和自我批評。


    批評自批首先從代鱔開始,接著是鑲藍旗,在下麵走一圈後,最後回到是正藍旗。輪到莽古歹時,他也學著別的旗主那套,先說黃台及英明指揮,再說自己勉力督促,最後說下麵也盡力了但時運不濟之類的套話。


    黃台及陰沉著臉耐心等他說完,然後也不緊不慢但字正腔圓地說:“三貝勒,你麾下的正藍旗在八旗中傷亡最小你怎麽看?”


    莽古歹一聽就知道黃台及會提這茬,他沒好氣地說道傷亡小不代表功勞就小,要不是他帶領麾下奮力拚殺撐開口子,突進被圍的鑲藍旗和正紅旗隻怕被圍死在裏麵。


    黃台及的第四子葉布舒,在豪格死後成為鑲黃旗旗主的他,立即跳出來反駁莽古歹,說口子是自己頂住的,藍旗兵馬一直在自己後方吆喝打醬油。


    黃台及的第五子碩塞,也接著發言,說自己帶正黃旗兵馬頂上去後,還看到藍旗兵馬在旁看熱鬧。


    一看風向有變,一向“睿智”的多爾袞立即接腔,說大戰中別的旗都是四位數傷亡,少的也是三位數,三貝勒你這整旗剛到二位數的傷亡好意思嗎?就是去打個獵崴了腳的也比這多吧。


    莽古歹最見不得多爾袞這種小人嘴臉,他忍不了了,立刻吼道我日你個龜孫王八蛋,你有什麽資格教訓老子?老子當年跟父汗打薩爾滸,一戰奠定祖宗基業你們還在穿開襠褲呢?言語間把黃台及的兩個兒子也罵了。


    莽古歹的獅子吼一時嚇住了其他人想要發起的圍攻,在那個瞬間,八角廳裏變得鴉雀無聲。


    黃台及瞅一眼代鱔,代鱔立刻領會了,也提高了聲調說道:“三貝勒,你勞苦功高大家都知道。但功勞不提沒不了,問題不說不得了。批評和自我批評是父汗他老人家定下來的規矩,你這麽擺老資格大吼大叫就是在破壞規矩!”


    莽古歹蠻勁一來也不管了,瞪著牛眼對代鱔吼道:“大貝勒,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壞規矩?我藍旗自打從北京回來後就沒補過人,還每次都頂在最前麵,越打越少,我藍旗就等於是其它七旗的死兵一樣,這到底是誰在壞規矩?”


    黃台及說道:“自登基以來,我對八旗一視同仁,三貝勒是在指責朕壞了規矩嗎?”


    莽古歹轉頭瞪起眼睛大吼:“大汗為什麽單單和我過不去?我本來就非常恭順了,難道是想要除掉我嗎?”


    此言一出,刹那間,大廳內氣溫降到了冰點,事先不知情況的貝勒們都很惶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事先有準備的貝勒麵對這驟然出現的針鋒相對的場麵也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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