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一年二月七日下午,渦河東岸。


    當零散的流寇登上東岸,還沒來得及建立起橋頭堡的時候,護國軍混成部隊就殺到了,為首的是鄭義率領的騎兵,他們很快就用騎槍、馬刀和弓箭清除了不多的敵人;緊接著陳大炮率領的炮隊八十門炮車就對著河中央下了助鋤,接著炮兵開始直瞄、固炮、紮眼、接引、點火,五個步驟一氣嗬成,無數鉛鐵彈如暴雨梨花般向泅渡的流寇潑灑過去。


    流寇們衣甲還在馬背上,一手扯著馬尾,一手還拿著馬鞭,身上隻剩短衣短褲,別說還手了,連基本的防護都做不到,機靈的一見護國軍落下炮架就知道要趕緊潛水逃命,腦筋不夠快的還在看熱鬧似的抻著脖子張望,直到看到血從自己或是旁邊人馬的身體裏冒出來才意識到大事不妙。中彈的人還好,中彈的馬驚得在水中大叫大嚷亂刨,泅渡現場頓時就陷入一片混亂。


    也有少部分先渡河的流寇泅渡到了東岸,他們上了馬背就舉刀槍向炮隊衝來,有些沒馬的也拿把短兵跟在後麵趕,還有些提著褲子赤手空拳的也敢短促突擊,這些也都算是流寇中的精銳了。不過這些匹夫之勇掀不起什麽波瀾,他們人數不多,也沒有集合好再衝鋒,零零散散的衝擊都被炮車旁邊的獵兵解決掉了。


    將獵兵和炮兵混編是吳開先新想出來的主意,炮兵威力很大但是不能獨立作戰,如果遇到騎兵步兵猝不及防的突擊很容易受到嚴重傷害,給每個炮車配上一個獵兵就有效的加強了炮兵的防散兵能力,也能提前打擊敵人,讓敵人不敢趁炮兵沒展開就亂衝,再配上騎兵開路和掩護,這樣的混成部隊既能衝又能打還能防,機動性、火力和防護力都不錯,無論是碰到敵人的步兵重兵集團還是大隊騎兵,混成部隊應該都能較量較量,至少自保無虞。如果放到遼東戰場上作為奇兵,應該夠建虜喝一壺的。這回是混成部隊第一次實戰,如果可以就朝這個方向走下去。


    當然,考慮到裝彈時間長的問題,吳又把所有的短銃重新調配,每個隨車獵兵人手一把,其餘的全給炮兵裝備上。但上次拿到的兩百把數量遠遠不夠,吳於是托人送到恭王廠一萬兩銀子,要求擴產短銃。


    話題轉向流寇這邊,下水的流寇被對岸火炮打得很淒慘,許多人隻好放棄馬匹隻身遊了回來,羅汝才張獻忠是剛離岸不遠的,踮著腳還能夠著地麵,所以牽著馬回到西岸,狼狽不堪地向高迎祥等跑去。


    “闖王,吳閻王的隊伍堵在對岸,咱們過不去了。”羅汝才哭喪著臉對著高迎祥大喊。


    “我早說了吧!官軍北撤是幌子,咱又中圈套了。”張獻忠有點得意,但更多是擔心。


    “八大王還是對啊,看來他媽的真理有時候還真掌握在少數人手裏!”高迎祥道:“打仗嘛有捏到軟柿子的時候,也有碰到釘子的時候,敵人更不會把兵力都擺明了給你看。現在也完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咱們的當務之急,是趕緊衝出官軍的包圍圈。我們三個剛才分析了,包圍咱們的有盧象升的標營,祖寬劉肇基的關寧騎兵,還有左良玉的左家軍,這裏麵就數左良玉最麵最菜,咱們直接向南走衝過他的防區,砸爛他的麵菜攤子,然後見山上山,見河渡河,再做計議!”


    這時陳大炮已經指揮炮隊抬高炮口延伸射擊了,鐵彈高拋越過渦河紮進流寇群中又是一片慘叫。匪首們也來不及多想了,叫一聲好就向南奔去,流寇們一哄而散。他們跟官軍玩貓捉老鼠的遊戲這麽多年,別的功夫都差點火候,逃跑功夫倒是先練到頂級了。


    炮兵打了幾輪就再也夠不到目標,陳大炮便命裝車開拔,混成部隊還要繼續跟蹤殲敵。當然,河裏的馬匹、馬屍和駝載物品都是好東西,護國軍自有工兵部隊的輔兵來處理,這些都不需要作戰部隊分心的。


    .....


    坐在顛簸的炮車上麵,朱武一臉認真地給銃上藥裝彈,他努力控製住身體使得裝填更順利些,有炮兵幫他拿住另一支銃,等他裝好一支再遞給他裝填。


    陳大炮一邊駕車一邊回頭和他說話:“朱武,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一個人?”


    朱武專心填銃,頭也不抬地答道:“像誰?不會說是你吧?”


    陳大炮說:“像我幹嘛?像皇上啊,上次閱兵時候他和你聊時,我發現你們個頭相貌都神似,隻是皇上佝僂憔悴些,像你哥,你壯實些,像他弟。”


    朱武緊張道:“陳參將,我知道你喜歡開玩笑,可也不能拿這說事啊,這可是大罪......再說天下相貌相似的人多了,我就見過和你陳參將長得一模一樣的的人。”


    陳大炮說:“是嗎,他人在哪?”


    朱武道:“在鏡子裏,哈哈哈...”


    這時鄭義驅馬跑來,問道:“大炮,敵人向南去了,咱們是跟著還是渡河殺過去?”


    陳大炮停車道:“將軍的命令是讓咱們不讓敵人東躥,既然流寇不再渡河那就由他們去吧,督師將軍自會收拾他們。”


    鄭義哎了一聲,看出來他有些不甘心。


    此時朱武說到:“兩位參將,我想說一句...”


    陳大炮道:“快說吧。”


    朱武說到:“盡管命令難違,但我覺得我們還是該跟過去。因為將軍設立咱們這支部隊的初衷就是讓咱們利用高機動性流動作戰,不是當線列兵用的。”


    鄭義道:“話是不錯,可流寇狡猾,用兵飄忽不定,要是轉個彎又渡河東向,這責任可就大發了。”


    陳朱聽了也沉默了,作為一個戰士,是服從命令更正確還是發揮主觀能動性更正確呢?無疑是前者。可作為一個指揮官,墨守陳規的往往不合格。但軍法如山,擅離訊地的風險又該如何考量呢?


    普通人似乎沒有軍事指揮官那樣動輒要冒殺頭那麽大的風險,可在高考報誌願,選擇城市,選擇伴侶結婚,選擇長期有前途的事業和貌似安穩養家糊口的工作時,普通人麵臨的風險真是一點也不比戰役指揮官麵臨的小!在這些重要關頭麵前,看官你是每次都經過深思熟慮而後定呢?還是不經思考的磕磕絆絆,艱難前行呢?抑或是水在渠中,身不由己的盲目被裹挾前行呢?甚至選擇閹割自己的大腦,任由長輩師長裁定呢?


    別以為普通人的生活與軍事無關,其實人人都是自己人生的全權軍事指揮官,你的指揮棒一直在自己手裏,除非你害怕風險而拱手相讓。


    如果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你會選擇之前已經走過的路嗎?還是要痛下決心,自己把路闖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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