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亡為失敗可能性的嚐試,你願意做嗎?


    “我願意。”


    阿海幾乎連一秒鍾的停頓都沒有,就堅定的點了點頭,黎清神情一頓,就見他的手抓緊了床單,還在繼續說著。


    “隻要能救海洋,我死了也無所謂,如果海靈不是為了救我,如果不是我無能、不是我情緒衝動,海洋也不會惡化的那樣快。”


    說到底,阿海還是自責的,盡管黎清說海靈就算不救他,也會消散,但他還是覺得如果自己接手靈氣後能再冷靜些,情況是不是就不會這麽糟了……


    “我這條命就是被海救回來的。本亡於海,又生於海,所以最後葬於海,也沒什麽不好,這本來就是我的歸宿。”


    “所以我不怕,我願意做。”


    就像當初海靈拯救他時的毫不猶豫,如果能拯救海洋,阿海也願意義無反顧的以生命祭奠大海。


    “……”黎清緊抿雙唇,沉默半晌後才迷惑的眨了眨眼,“雖然你說的很感人,我也欣賞你不畏生死的知恩圖報,但是……”


    “死什麽死?你不能死!!失敗的可能性才是死亡,你死了我們就失敗了,靈氣沒有你這個載體就散了!到時候就真同歸於盡了!!”


    阿海被黎清的突然揚聲嚇得一顫,頓時從那種視死如歸的狀態中抽離,還沒緩過神,就聽他繼續說著。


    “而且……這又不是你的錯。”


    “你也是受害者,你又不是天生的靈體,不懂得如何控製才是正常的,更何況你沒有放任理智沉淪,而是也在努力維持著精神。”


    “你保護了海洋生物,將它們暫時留在岸上,不被海水繼續侵蝕,而是自己承受這些。”


    “你認為的你所導致的這一切,事實上都不是你的本心,你孤身一人已經盡力做到了你能做的,這一切隻能說造化弄人。”


    “而且,大海理應憤怒,它永久溫柔的宿命裏,總該有人幫它發泄一回。真正要責怪的是製造汙染的那部分人類,況且罪有應得的人本就是該死的。”


    話音剛落,黎清突然感覺自己的頸側一涼——是阿海,他抱緊了黎清,冰涼的臉頰貼在黎清的頸窩。


    他沒哭,是安靜的抱著黎清,最後隻輕聲說了句,“謝謝。”


    也算是一切盡在不言中吧,畢竟在場的人裏,隻有黎清這隻了解靈體的鬼能真正懂他,他不敢和川哥講的東西黎清也明白,字字句句都能安慰到他……


    黎清被抱的身體一僵,雖然已經進步到習慣了被感謝,但阿海這種……帶著肢體語言的強烈情緒也使他感到別扭。


    “那個……說正事吧。”


    黎清努力放鬆身體,阿海也察覺到他的僵硬,好笑的放開了他,正經的點了點頭,聽他說話。


    終於被放開,黎清鬆了口氣,“我的鬼氣可以拔除靈氣的負麵禁錮,就像剛才我為你治療魚尾的傷口那樣。”


    阿海順著他的話,看向自己的魚尾,這一看才發現,原本腐爛的血洞現在已經愈合大半,就連周遭的鱗片都隱隱恢複成了銀色。


    驚奇的睜大雙眼,阿海小心的摸了摸那一圈銀色的細磷。


    “這個傷口周圍的靈氣是被我清理幹淨的,所以它能加速傷口的愈合,這才是靈氣正常的樣子。”


    “我要做的就是讓全部的靈氣都變成這樣,而你要做的就是自願讓我把你身上的靈氣全部抽走,吞到我的魂體中,讓我的鬼氣進行拔除。”


    “但你現在是半人半靈體的生命,被抽走靈氣的你就相當於被奪走了屬於靈體的部分,你會陷入一種危險的瀕死狀態,一旦你撐不下去,我也沒辦法將靈氣長時間禁錮在我這裏。”


    “最終的結果就是靈氣散盡,海洋一直維持被汙染的狀態,海洋生物也不能恢複,我們的任務也會失敗,被永遠困在這裏,同歸於盡。”


    阿海倒是沒那麽緊張了,他瞧著黎清那副森然的樣子,不禁扶額,“你別嚇唬我了,雖然為了海洋,我是視死如歸,但我也想活,我不會主動放棄生命的呀……”


    黎清撇了撇嘴,為沒嚇到這隻人魚而可惜,但好歹對方還是受到了警告,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好吧,那我們就開始吧。”


    “等等,有一件事我還沒告訴你。”阿海打斷了黎清的動作,麵上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還沒能完全信任你,所以沒說……”


    “我身上隻有海靈的一半靈氣,當初海靈沒有把靈氣都灌到我體內,怕我人類的身軀承受不住,爆體而亡,所以將一半的靈氣存到了一顆大蚌產出的珍珠裏。”


    “那顆珍珠拳頭大小,很堅硬,即使是失控的我都弄不開,也幸虧是這樣,不然海洋都等不到你來……”


    阿海還有心思自嘲,不過他確實很擔心,“如果你也弄不開珍珠怎麽辦?要不……我先去把珍珠給你撈上來,你先試試?”


    “不行,”黎清搖了搖頭,“靈氣被釋放出來就必須要立即吸收,但你現在吸收過多的負麵靈氣絕對會失控,現在這一半都已經是你的極限了。”


    “……你先把你現有的靈氣給我,之後我下海去找另一半靈氣,有你的靈氣做感應,我能找到那顆珍珠。”


    阿海沒做猶豫便同意了,根據黎清的指示躺在床上,他看著對方隻是單手握著他的手腕,他體內的某些東西就好像被緩緩抽離了。


    他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就像那天被沉入海底,窒息到脫力一樣。


    “唔……!”


    正當阿海被這份虛弱引得昏昏欲睡時,突然被黎清一聲痛苦的悶哼吸引了注意力。


    “你怎麽了?”阿海有些緊張,但掩不住聲音中的虛弱,他見黎清撐不住的跪在地上,蜷縮著身子顫抖。


    “沒……事。”黎清的聲音顯得比阿海都要勉強,顫抖得幾乎讓人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阿海緊張的想下床看看他怎麽了,卻虛弱的動彈不得,黎清察覺到什麽,也勉強直起身,手抓到床邊,“你別亂動,我、沒……呃……”


    這痛呼的樣子可不像是沒事!


    阿海眉頭緊蹙,終於意識到了問題,黎清剛開始隻說了阿海會麵臨怎樣的風險,卻沒說他自己會承受怎樣的代價。


    他雲淡風輕的敘說讓阿海下意識覺得黎清將被汙染的靈氣納入魂體,拔除負麵禁錮,是一件再輕鬆不過的事情。


    直到現在阿海才想到,這種混雜著海水汙染的靈氣即使沒能被自己吸納進體內,隻是圍繞著自己,就已經將他腐蝕成這個樣子了,而現在黎清卻將它盡數吞進魂體,那……


    “我緩一會兒就好,你別亂動……”黎清蹙著眉,最終還是沒能站起來。


    靈氣不斷腐蝕著他的魂體,盡管鬼氣一刻不停地運作,也還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清理完成。


    而且,也正是因為鬼氣一刻不停的專心運作,黎清才隻能暫時完全被動的承受腐蝕,就連自愈能力也被封禁。


    他的臉上、手上、還有被衣服遮擋的每一寸皮膚都裂開了無數道口子,迅速惡化,腐爛流膿。


    黎清看著自己撐在地上慘不忍睹的雙手,撇了撇嘴,顫抖著嗓音虛弱出聲,語氣十分沉痛,“我變醜了。”


    已經變“醜”很久的阿海:……


    “你……真的沒關係嗎?”雖然黎清還有功夫嘴貧,但看他這副樣子,阿海實在不能寬心。


    “沒事……”黎清用力撐起身子,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他的臉色蒼白至極,皮肉外翻,這次可真是病態的死白了,疼得他兩眼發直。


    但即使是這樣,他的思維好像沒受影響,“我去取珍珠,你千萬千萬不能睡知道嗎?睡了就醒不過來了。”


    阿海點了點頭,利爪扣在自己的鱗片上,準備困了就抓爛一片,用疼痛讓自己清醒。


    黎清已經沒精力注意他的動作了,晃晃悠悠的走到門口,甩了甩腦袋讓自己精神一點。


    打開客艙的門,黎清迅速背過身,避開所有人的視線,一邊關門一邊埋頭出聲,“何川,你進去陪阿海說話,千萬別讓他睡著。”


    隨後趁著何川迅速過來的時候走到船邊,餘光瞥到白木熙也在靠近自己,瞬間往反方向撤了一大步,慌亂的躲避他的視線,留給他一個背影。


    “別過來!”黎清開口才發現聲音虛到顫抖,他咽了口唾沫,努力穩住聲線,“我下去找東西,你抱著兔砸等我……”


    說完就將兔砸扔到船上,勉強撐著船側的欄杆跳入海中。


    白木熙被他一開始顫抖的聲音阻擋住腳步,等他下一刻反應過來黎清的不對勁時,就隻剩兔砸在船上懵圈的站著了。


    小豹子這次確實和他提前說了計劃,但甚至都沒等白木熙發表看法,就已經不管不顧的開始實施了。


    可是……


    白木熙緩緩走上前,將兔砸抓進懷裏,定定的看著黎清躍入海麵的地方,眉頭緊蹙——


    “他為什麽躲著我?好像……不敢讓我看到他的臉?”


    ……


    害怕被看到,自己現在應該很可怕,所以不能被發現。


    黎清麵無表情的向下潛,肉眼可見的心情不好,那雙笑顏沒了溫度,嘴唇因疼痛而緊抿。


    現在他好像能切身體會到阿海的感受了,但是他有點煩躁,無厘頭的心慌。


    實在太近了,被靈氣腐蝕逼出半鬼形態的他,就這麽出現在了白木熙眼前。


    ‘有沒有被看到?’‘如果他瞥見了一點,我該怎麽解釋?’‘不……我躲得很好,動作超快,他肯定沒看見。’


    黎清心煩的用力擺動雙腿,像自虐一樣不顧全身的疼痛,催促鬼氣調動阿海的靈氣,定位那顆珍珠的位置。


    大概是因為黎清泄憤般的動作,這次他到達海底的速度快了不少,但因為靈氣太難調動了,黎清隻能緩慢的貼著海底遊,尋找位置。


    期間他還碰到了很多海洋生物,不過大抵是因為海靈的靈氣,它們都沒有攻擊的意圖,靜靜的趴在海底,那進化到酷似人類的麵龐有些眷戀的情緒。


    黎清甚至有些分神的想著,自己應該也算正在完成和章魚燒的交易,雖然它現在已經回家了,不知道正窩在海底的哪個角落蠕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黎清終於找到了珍珠附近,這裏是一處礁石,黎清扶著礁石向上遊,珊瑚的殘體和貝殼很硌手。


    尤其是指腹和手心被侵蝕腐爛的傷口觸碰到貝殼和珊瑚的尖銳碎片,更加磨人。


    黎清煩躁得想將這座礁石轟碎,但還是壓下了這個有些許不道德的念頭。


    珍珠就在礁石的頂端,靜靜躺在一個大蚌殼裏,蚌本身應該是已經消亡了,隻有一個殼子承載著如拳頭大小的珍珠。


    這顆珍珠很完美,通體渾圓,形狀很規則,不知道的還以為它是一顆人工雕琢的工藝品。


    珍珠本身是乳白色的,在光亮反射下能隱約看出盈盈淺紫。孕育它的蚌殼平整,殼質堅硬,怪不得它能孕育出這麽漂亮的珍珠。


    黎清被疼痛擾得難得有了脫力的感覺,他遊不動了,雙手撐著礁石頂端,忍著指腹的痛,將自己撐上去,坐在礁石邊緣。


    坐著緩了口氣,黎清才看向那顆珍珠,謹慎的探出手摸了摸,但似乎是體內的靈氣受到感應,從而震蕩,雖然很快就被鬼氣鎮壓,但一瞬間的疼痛加劇還是讓黎清悶哼一聲。


    黎清晃了晃腦袋,已經感覺有些困了,這是他精神的一種條件反射。


    本著速戰速決的原則,黎清咬牙爬過去,一拳砸向那顆珍珠。


    ……紋絲未動。


    “嗯?”黎清驚異的瞪大眼,要不是手還麻著,他甚至都以為自己是不是因為疼痛而沒勁兒了。


    不信邪的又砸了幾拳,甚至泄憤般的將其砸向礁石,但它還是沒碎,黎清戳了戳那顆珍珠,抓起來端詳,都沒發現一絲裂縫。


    海水將眼睛刺的生疼,但黎清還不敢上去,白木熙絕對會守在船邊,到時候靈氣拔除沒有完成,自己臉上的傷也不會恢複……


    不行,他絕對不要被白木熙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因為、因為白木熙絕對會嘮叨他的,而且……或許還會被嘲笑?


    黎清其實不確定。


    他再次甩了甩腦袋,扔掉這些令他心煩意亂,影響他思考的想法,他泄氣的看了眼珍珠。


    ‘真是麻煩,早知道帶點道具下來了,有塊板磚也行啊!’


    ‘……雖然板磚應該也敲不碎它。’


    黎清犯愁的想著,卻突然被腦中一閃而過的吐槽點醒。


    板磚?他是不是有一塊鐵板磚來著?


    黎清眼前一亮,下一瞬,一個玄鐵盒靜靜的躺在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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