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燕王殿下來了!”老鎮國公當即驚呼出聲,略微彎曲的腰背一下就挺直。


    祖孫二人默契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見了對方的震驚。


    今晨朝會陛下才下令命薛酌重審燕王謀反一案,才過半日,燕王殿下居然就能出府了。


    宗正寺那幫人夠有眼色的。


    薛酌收斂住臉上震驚的神色,又恢複了一片淡定,他定了定神道:“祖父,既然燕王殿下駕臨,未能親迎已是我們失禮,我們應該去向殿下賠罪。”


    “好,那我們即刻便去見殿下。”老鎮國公已然恢複了鎮定。


    祖孫二人快步離開書房。


    正廳內。


    主位右邊端坐著一位身著紫金繡暗紋常服,頭戴玄金冠的男子,他的身上並未佩戴華麗掛飾。


    男子神色悠閑從容,眉眼間是與生俱來的矜貴和驕傲,仿佛腳下所處之地是他的燕王府。


    管家則吩咐侍女趕緊為這位了不得的貴客上茶。


    由於時間倉促,奉茶的侍女看起來年歲不大,模樣還是個小姑娘,她將茶盞輕輕的放在花梨木桌上,抬眼悄悄看了那男子一眼。


    這一看卻是失了神。


    慕容昭長眉微挑,狹長的丹鳳眼綻出一抹興致,他開玩笑似的說道:“小姑娘,本王好看嗎?”


    “請殿下恕罪,是奴婢失禮。”那侍女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聲音抖得不像話就差哭出來了。


    她怎麽就忘了嬤嬤教導的規矩,絕對不能直視貴人的麵容。


    “嘖,膽子真小。”慕容昭像是失了興趣。


    管家立馬上前低聲嗬斥那侍女,“沒規矩的蠢貨,還不快滾下去,自己去嬤嬤那裏領受責罰。”


    慕容昭此刻發了善心,“哎,對小姑娘何必如此苛責,訓斥幾句也夠了,這責罰就免了吧。”


    管家:“你還不快謝謝殿下恩德。”


    “奴婢多謝殿下,殿下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那侍女跪在地上給燕王磕了幾個頭後,躬身退出正廳。


    慕容昭似是覺著無聊,他抬手拿起茶蓋撥弄茶盞中的浮沫,瓷器刮碰的聲音清亮,一下、兩下。


    沒一會兒,老鎮國公爽朗的聲音傳進正廳,未見其人倒先聞其聲。


    “不知殿下駕臨,老臣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海涵。”他拱手抱拳道,麵上笑意吟吟。


    跟在身後的薛酌也朝慕容昭拱手行禮。


    看見來人是老鎮國公,慕容昭站起身,他頷首,麵上帶了尊敬之意,“老國公,多年不見,您老的身體可還硬朗。”


    慕容昭少年時曾隱去燕王的身份,化作平民投入當時負責鎮守邊關的老鎮國公麾下,說來老鎮國公和他不僅有袍澤之誼,更有半份師生之情。


    正因如此,慕容昭一向對老鎮國公敬重有加。


    “多謝殿下掛念,老臣的這把骨頭還能用,若是來日邊關需要,老臣亦能披甲上陣。”


    “您果然還是寶刀未老,大昭有您乃是幸事。”


    “殿下過譽了,老臣隻是盡了自己的本分。”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寒暄了一番。


    慕容昭這才將目光投向站在老鎮國公身後的男子,“本王聽說你名中的宴清二字乃是杜老所取。”


    薛酌低頭回道:“回殿下,宴清二字正是家師所取。”


    “抬起頭來,讓本王瞧瞧你。”慕容昭微抬起下巴,語氣意味不明。


    也不知道燕王想幹什麽。


    “是,殿下。”薛酌遵從照做,緩緩抬起頭。


    慕容昭仔細的打量了一番薛酌的相貌,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薛大公子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名副其實。”


    此言一出,老鎮國公和薛酌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第一美人?


    名副其實?


    這都是形容姑娘家的話。


    可薛酌是一個男子。


    薛酌愣了片刻,含笑回道:“...殿下謬讚,微臣委實愧不敢當 。”


    “哎,何必如此自謙,你薛酌當得起。”慕容昭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動作親切自然。


    不知道的還以為薛酌和慕容昭是久別重逢的故友。


    但實際上這二人並無什麽交集。


    薛酌十五歲連中三元,在朝堂上聲名鵲起之時,那時的慕容昭已經被文嘉帝以謀反之名定罪,圈禁於燕王府之中。


    所以今日慕容昭的來意就格外令人遐想。


    一朝重獲自由,要見的第一個人也該是宸妃娘娘或是文嘉帝,怎麽就來了鎮國公府。


    老鎮國公心中正是因此惴惴不安,本來就渾的水變得更加汙濁不清。


    鐵板釘釘的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人家信不信。


    他老人家猶豫了一瞬還是問出口,“不知殿下今日前來,究竟有何要事?”


    總不能就隻是來寒暄幾句。


    慕容昭直言不諱,表明自己就是衝薛酌來的,“老國公,本王今日是專程為了令孫而來,不知您能不能行個方便,本王有一些話想單獨和薛大公子說。”


    “殿下,老臣告退。”老鎮國公聞言,他未做停留,轉身就走出正廳。


    管家也帶著下人緊跟著退下。


    正廳陡然變得空蕩蕩。


    明明是有話要說,但此時慕容昭卻轉身坐下來喝茶。


    見他這般古怪做派,薛酌並不見怪。


    畢竟這位方才一上來就說他是美人。


    果然能讓沈修明那個家夥‘念念不忘’的主子能是什麽一般人。


    都是一脈相承的自戀。


    薛酌很有耐心地站著,神情如雲淡風輕,絲毫沒有因為慕容昭把他‘晾’著,而在臉上展現出不滿的神色。


    慕容昭端起茶盞淺抿了抿,餘光看向薛酌,他看向薛酌的目光蘊含了太多東西。


    二人一坐一立,主謂分明。


    薛酌則垂下眼簾,掩蓋住眸中的情緒,淡漠的眸子閃了閃。


    時間仿佛將他們的身形定住。


    正廳內,靜默無言,連空氣都是安靜的。


    良久,瓷器碰到桌子的聲音響起,慕容昭抬手放下了茶盞。


    他抬眸看著薛酌,唇角微微上揚,薄唇輕啟,“薛大公子,未曾想你我之間竟還有這樣奇特的緣分,人生的際遇真是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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