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長歎了一口氣,開口道:“算了,老顧,老哥哥也就求你這一回,這婦人求到我門上跪了一天一夜,我也心生憐憫,實在是沒有辦法,才帶她過來找你商量,你看要不……”


    “不行,說什麽都不行,誰說都不行。”顧老爹態度堅決。


    “老顧你這脾氣……”


    “我脾氣就這樣,要讓我娃去送死,憑什麽,你們都有娃,讓你們送娃去,把虎子換下來。”


    顧老爹提了個名,“楊大,讓你家小子小虎去,兩娃連名字都取的一樣,不正好,還有你……”


    顧老爹又提一個名,“大牛也合適,東子四歲,剛剛好,讓你們的娃去換,反正我家阿弟不去。”


    “說什麽話,我家東子……姓顧的,你遭瘟提我家東子幹什麽?我家東子那是,絕對不會去。”


    一個婦人頓時被激怒,破口大罵。


    “大牛咋了?不就上回薅你家幾顆菜葉,你就記上仇了,老子打你這老東西。”


    另一個聲音也氣急敗壞的大罵。


    顧老爹不甘示弱大叫,“要打架,來呀,我們爺倆怕你們全村人來……”


    顧振扶著桌子站了這一下,血氣循環開,呼吸也平和下來,外麵亂成一團。


    老村長嘶聲大叫讓大家住手,高聲道:“今天是過來商量,不是來打架的,大家都聽我說。”


    顧振已經挪到門口,扶住了門框。


    老村長蒼老的聲音力壓全場,“顧老爹!當年你走到這裏,還是我把你留下來,給了你一席之地,這麽多年,村裏有哪一件事都沒少過你一份,我也把你當成講義氣之人,不藏私,跟你說幾句交心窩子的話。”


    “當年那妹子沒有留下來,也是我們對不起你,讓你一個人單身了這麽些年,你撿小孩回來養,給自己留個送終人,我們也都盼著你好,多方照顧。”


    “這幾年,平平淡淡,西犁村雖不是世外桃源,但也相安一隅,自給自足,看著阿弟成長,我也打心裏為你高興,前些天我還跟賤內說,發動村民給阿弟湊一點錢,去城裏治一治眼睛,孩子大了,總要有個生活保障,將來給你養老。”


    “可是這些天發生的事,老顧你也看在眼睛裏,你撿回來的這孩子,那就不是一個正常人,他是妖怪,留下了,他會害了我們全村人。”


    “老哥哥!”顧老爹的聲音滿是痛楚,“我養了五年的娃,他是什麽人我還不知道,你們口口聲聲說他是妖怪,即便是妖我老顧也認了這個孩子,今天你們要再逼我,便是要逼我帶著娃跟你們同歸於盡。”


    “誒呀!這老頭怎麽說不通啊?”


    邊上一片惋惜之聲。


    老村長的聲音道:“算了,說了這麽多,我就說一句公道話,今天這事,楊家的虎子和顧阿弟,其中任選一個,全村人投票決定。”


    “姓楊的,你是欺我背後無人?”顧老爹厲聲吼道。


    頓時間一片嘩聲,“投票,投票,我投顧阿弟。”


    “我也投顧阿弟,獻祭這事,就讓顧阿弟去。”


    ……


    陣陣喧嘩震耳,顧振腦袋裏麵嗡嗡嗡像是窩了一個馬蜂窩。


    深呼吸一口他驀然間一把扯開簾子,大步走進院子,矮牆之外,鬧成一片。


    二十幾步的路程愣是給顧振十來步跨過,重重的拉開大門,外麵一片驚愕神色轉到他身上。


    旋即,迎著顧振一步跨出,所有人嘩往後一退,神色畏懼的紛紛把臉轉開些,都不敢跟他直視。


    顧老爹身前,楊寡婦抱著小孩就跪的腦袋都戳在地上,梨花帶雨。


    楊寡婦身側,站著老村長。


    門外,散開三麵都是一張張熟悉麵孔,這些人身後再遠些,斜倚著幾個少年,冷眼旁觀。


    顧振走過去,楊寡婦從地麵抬頭,迎著他眼中殺氣竟然唇角一勾,咧開一個笑。


    吵鬧的聲音在顧振開門的瞬間全部消失,幾十人的場景鴉雀無聲。


    隻有顧振走過去,踩在雪地發出的沙沙聲,像是一把錘子在眾人心頭不停的敲。


    這種壓抑中,楊寡婦驀然身體一動,用膝蓋就朝著他迎上前一步,再挪動另一邊膝蓋。


    這樣自然的,用雙膝走了兩步,腦袋重重往地上一磕。


    “阿弟!嬸子求你?”


    顧振居高臨下看著這個女人,勉強還能壓著胸中怒意,沉聲問:“為何求我?”


    楊寡婦抬頭,迎著他直起了身,吐字如珠,聲音那樣淒楚道:“我兒今年,要做獻祭童子去喂那莽山的妖,求你……替他。”


    顧振麵無表情看著這婦人。


    人的自私從來沒有底線,這婦人的底線,便是他顧阿弟和顧老爹當年受了這楊恭一拜,答應照顧她們母子。


    顧老爹做到了,重生的顧振也做到了。


    這一拜的君子一諾,讓顧振頂著流言蜚語,不惜擋在這婦人前頭,跟吳應虎為敵。


    更是這一拜,讓顧老爹和養子自降身價,同時變成人人口中的這女人裙下臣。


    “阿弟你也是妖,你去獻祭,說不定能活得一命。”


    楊寡婦眸光瀲灩,半是瘋狂半是期望,一把抓住了他衣袍下擺。


    “我孩子去了,那就是一個死。”


    “所以這個獻祭,非得是讓我替你孩兒去送死?”


    顧振伸手,在虎子小臉上撫過,麵色逐漸陰鬱。


    今年獻祭童子的名額,女童是西河村出,男童是選中他們西犁村出。


    今天鬧這一出,他已經知道今年選出來的男童名額便是這個兩歲小孩。


    眼睛再移到楊寡婦臉上,婦人蓬頭跣足,丟了九分的嫵媚,多了一層淒怨,楚楚可憐。


    “我隻知道,隻有你能救我孩兒,所以嬸子……來求你。”婦人嗚嗚的哭。


    顧振伸手把楊寡婦從地上拉起來。


    有半月多黑山沒來騷擾他,還真有些不習慣。


    借著這個獻祭,他也該跟黑山心平氣和的去談談。


    “先回答我幾句話?”顧振語聲平和,“吳應虎前來聘你,是否是你自願?”


    楊寡婦一驚,眸中都是驚慌,“我……我……”


    “那我再問你,當日托孤,可又是你真心?”


    “我……”楊寡婦驚慌失措,後退出去半步。


    卻又迎著顧振眼中的嘲諷,生硬的把退出去的腳再移半步回到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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