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弁京最繁華的街道。


    街道兩旁林立著各式各樣的店鋪, 有茶樓,有飯館, 有成衣店,有飾品店……將這些店鋪串連起來的, 是彎彎曲曲的古老的小巷,每個小巷都會通向不知多深的地方。


    小巷的巷口處,總是有著這樣那樣的小販,他們飽經風霜的身軀前用廉價的粗布鋪在地上,上麵展示著各式各樣既精巧又廉價的小商品,嘴裏斷斷續續的吆喝著,為弁京的繁華更添幾分平實的熱鬧。


    正是初春好時節, 來來往往的行人的臉上都帶著笑意, 偶爾在這個攤子前停下挑三揀四,偶爾在另一個小販那裏討價還價。人們穿梭而行,或匆匆忙忙,或悠閑自得。人與人擦肩而過, 誰也不曾回頭駐足。


    所以走在人群中的兩個人, 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隻是這兩人中走在前麵的人頗有些行色匆匆,而與之相反的是後麵的人卻悠閑地踱著步,眼睛不停的四下觀望,好像要將弁京的景色都納入眼底一樣。


    前麵的人很快就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來,隻好無奈的往回跑了幾步,扯住那人的衣袖就向前拽,嘴裏還小聲的說著:“林大夫, 怎麽到了弁京你反而不急了呢?倒是快點啊,我家少爺……”


    林澤生一身深色長袍,與街上其他人打扮無異,隻是那總掛在嘴角不曾消失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暖人心脾。他搖了搖頭,說道:“就因為到了弁京,反而不能急了。要先……”


    兩人的話語突然被周圍人們的驚呼聲打斷。人群迅速四散開來,兩邊擺攤的小販臉上沒有驚慌之色,但手腳卻十分麻利的將所有的貨品堆到一起,包袱一卷迅速避讓,好像這一套動作早就熟悉萬分。林澤生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就已經被染墨扯住,隨著人流躲到了一邊。


    “這是……”看著短短一瞬間就空出來的街道中央打成一團的幾個人,林澤生疑惑。


    “弁京特色。”染墨附耳小聲說,“弁京閑人太多,當街打鬧很正常的。”其實,因為弁京裏到處是官員大臣,就養出了一群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仗勢欺人、惹是生非的實在不少。當然,這些紈絝子弟之間也是分了派別的,互相看不慣的一旦在路上遇到,那是說打就打,無所顧忌的。


    可偏偏這些鬧事的人都是有背景的,即使是打壞了東西,打傷了人,衙門也不好處理,最後往往都是雙方背後的家族靠山出麵,然後進行高層對話,至於會有什麽後果便沒人知道了。次數多了,百姓和路邊的小商販們早就經驗豐富,也不驚慌,見狀避開就是了,還可以站到一旁觀戰一會兒呢。


    “等等,不對啊,好像是一群人在打一個!”染墨驚訝的叫了出來,隻是在嘈雜的街道上他的聲音並不顯眼。


    林澤生的眼力沒有染墨好,人影交錯中隻能模糊看到幾個人連打帶踢的,確實有一方處於弱勢。不由得有些擔心,若是雙方勢均力敵倒好,可現在這種情況,難道會當街把人打死了不成?


    染墨是個仗義正直的性子,自然見不得以多欺少,但也記得此行的目的,所以不敢貿然出手。可心中還是不忿的,於是便使了些巧勁兒推開人群,拉著林澤生就走到了圍觀群眾的最前沿,想要幫忙聲討一下也是好的。


    兩人正從人群中擠了過去,還未站定,就聽到那被拳打腳踢之下的人發出一陣陣悶哼,卻沒有呼喊救命之類的話。


    那是一個年齡不大的少年,此時已經額頭流血,身體在地上側著蜷縮成一團,雙手捂住腦袋,任由那群人暴打,不喊痛也不求饒,有一種不屈骨氣在身。從少年已經髒汙的衣服看不出來曆,但因拉扯而破碎的袖口處,露出了一截手腕,上麵一根紅色的平安扣十分顯眼。


    “住手!”染墨突然眼神一凝,運力大喝一聲的同時,腳下一蹬人已經衝了出去。幾步衝到了被他的大喊嚇得一愣的幾人身邊,幾個回合便已經將施暴的幾人打飛了出去。


    回過身,他蹲下身,小心的扶起側躺在地無聲無息的人,紅潤的臉上滿是焦急:“何飛,是不是你?你怎麽樣?你沒事吧?”


    那傷痕累累的少年這才抬起頭來,看向扶著自己的人,青青紫紫的臉龐上,他的目光從迷茫到驚訝再到欣喜,張開嘴說出的話也帶著顯而易見的激動:“染墨?染墨,是你?你回來了?大少爺呢?老爺呢?是不是都回來了?”


    “何飛,你先別急,先看看傷……”


    “哎?背後偷襲可不是君子所為。”幾個被打倒的人此時已經從地上爬起,正欲向染墨身後下手時,卻生生被頓住了動作。攔住他們的人相貌平常,但臉上的笑容卻溫和有禮,聲音也是柔和好聽的,隻是手中……的銀針正頂到了帶頭人的眉心。隻要他輕輕地一動,便一定會刺了進去。


    “你是什麽人?敢管老子的閑事!你知道老子是誰……”發髻散亂,衣衫也褶皺染上灰土的年輕男子色厲內荏的叫囂著,恨恨的揉著摔疼的後背,身後的跟班也連聲附和。


    “我管你是什麽人?敢傷我們任府的人,你想死嗎?!”此時染墨輕輕將何飛放到地上躺好,自己已經站了起來。總是紅潤羞澀的麵容,此時第一次染上了暴虐的顏色,一步一步,隨著他的逼近,那口中還在叫囂著的幾人卻不由自主的後退著,聲音都開始發抖。


    “染墨,先給人看傷。”林澤生突然出聲,打斷了染墨勃發的殺意。


    “是。”沒有猶豫的,染墨立刻應聲,殺意也在頃刻間消失,好像剛才那個憤怒到幾乎發狂的人隻是幻覺。


    林澤生幾步走到坐在地上的少年身邊,開始仔細查看他的傷勢。而同時的,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以為這兩人是怕了,便得意的大笑起來,以標準的紈絝子弟、欺男霸女的惡棍形象一步步靠近。


    還未等到染墨出手,手指正搭在何平脈搏上的男人突然回眸,臉上溫和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但語氣卻冷了下來:“敢打擾我醫聖穀之人行醫的,後果自負。”


    此話一出,頓時引起一片嘩然。


    “醫聖穀的人?是來救任二少的嗎?”


    “天啊,這位就是醫聖穀的大夫?不知道是不是醫聖……”


    “我可是聽說了,有位醫聖穀的大夫一路行醫到了弁京呢,會不會就是這位……”


    “……”


    這幾日,關於宮中發生了疫病,害的不少宮妃和下人死亡的事情已經流傳開來。據說這疫病與鄭家所出的謙妃脫不了幹係,因此鄭家也被連累,太後也自請罪閉門不出。但是更引起百姓注意的,是此次事件的功臣——任刃。


    <a id="ads" href="/">【本站首發,最快更新】</a>


    住在弁京的百姓們對於任封疆老將軍的兒子居然是醫聖穀後人很震驚,但更稱讚的是任家果然滿門忠烈:任老將軍常年駐守邊疆保華國平安,長子繼承父業一樣年輕有為,幼子又擅長醫術救人性命……怪不得任家不僅深受先帝信賴,如今會得到了陛下的賞識。


    但是,隨後宮中也傳出了任刃為了治療此病,以身犯險導致身染重病的消息。聽說陛下十分焦急,隻好向醫聖穀求救。


    那麽,現在出現的這個醫聖穀的人,就是來救任二少的吧?


    似乎要驗證百姓們的議論一般,幾個巡捕已經帶人向此處跑來,看到場麵混亂便喝令百姓們安靜,欲上前抓人。待到領頭的人走到麵前時,染墨不慌不忙從懷中取出一個令牌,亮了出來。


    領頭的人登時臉色一變,已經認出那是禦賜的進宮腰牌,尋常人哪裏得的到呢?忙換上一副恭敬小心的表情,做足了姿態,問道:“額,不知是哪位貴人……”


    染墨也不欲為難他,也有禮的點頭說道:“我和醫聖大人受陛下邀請進京,沒料想在此處遇到有人找麻煩,耽誤了我們的行程……”說著,麵露不滿的指了指早已嚇傻的幾人。


    領頭的一聽那個正蹲在地上施針的人居然是醫聖,更是恭敬,先對著頭也不回忙著施針療傷的林澤生做了個揖,然後手一揮便讓手下將惹事的幾人都押解起來。討好的對染墨一伸手:“兩位可是要進宮?朝陽門離此不遠,讓在下帶路吧?”


    林澤生此時已經收了銀針站了起來,心裏暗暗點頭:還好這個叫何飛的孩子挺機靈,挨打的時候知道護住了重要部位,因此隻是些皮肉傷並無大礙,修養些日子就好了。回過身時,臉上又是那種和煦溫暖的笑容,頓時讓因他的身份而驚歎連連的人們都心生好感。


    “我本就是來救我師弟的,自然是不能再耽誤了。勞煩官家幫忙將這孩子送回任府了。”謙遜的笑著,完全沒有被人敬仰的醫聖的架子。


    “是是!”領頭的官兵連連應聲,眼睛好奇的對林澤生看了又看。


    這邊交代完,林澤生便隻身向朝陽門前進。隻是,百姓們乍聽到他居然是醫聖,自然是崇敬加好奇,便團團的圍著他,小聲議論著,卻沒人敢冒犯醫聖的聲威真的靠近問些什麽。於是,便形成了一群人簇擁著一個人向皇宮正門走去的奇怪景象。


    看著人群與林澤生都走遠,染墨對著領頭的官兵抱拳道:“麻煩這位大哥了。我是任府的人,此事要替我家二少謝謝你了。”


    “哪裏哪裏!”領頭人哈哈笑著,心裏得意非常,暗歎自己居然得到了這麽好的機會。誰不知道這位任二少如今立了大功,多麽得陛下的青眼啊!想到這,更加下定決心要好好收拾那幾個敢對任府的人動手的人一番,此時不巴結上任家還待何時啊!


    出事的地方距離朝陽門並不遠,不過片刻,林澤生便在百姓的簇擁下到了皇門之外。站定,他輕聲一笑,對著周圍的百姓拱手道:“弁京的各位,我身為醫聖本該所到之處診盡疑難雜症,為民除病的。無奈師弟傷勢嚴重,事態緊急,所以我先進宮,尋到方法治療師弟後,必然會為弁京百姓出診。”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喧嘩。


    “各位,告辭。”


    說罷,亮出腰牌,便在城門守衛的引領下踏入了皇城之中。


    與此同時,到達任府的染墨安置好受傷的何飛之後,已經吩咐何管家準備起來。看著下人們來回走動,忙中有序的任府,染墨本來焦急了一路的心,終於平穩了許多。


    當他在澤州得到林澤生的傳信說二少有可能身陷弁京時,他便火速離開澤州與林澤生匯合。兩人一路急行,在鄰近弁京的城鎮卻突然收到了醫聖穀傳信。染墨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信件,但也由林澤生轉述是陛下的求救信,信中說任刃身染毒藥,已經病情危機了。


    聽到這話染墨心急如焚,卻不料林澤生反而不急了,倒是放慢腳步,在鄰近幾個縣鎮開始行醫,還一點不隱瞞的將“醫聖“的名號就這麽透了出去,傳的沸沸揚揚,多花了一日的時間才到達弁京。


    染墨不是多嘴的人,沒有問林澤生此舉的理由,但此時他已然明白了:沿途百姓以及弁京的民眾皆知醫聖入宮,那麽陛下就必然得還給百姓一個完好的醫聖出宮。


    望著皇宮的方向,染墨暗自為林澤生和自家二少祈禱:


    你們一定要平安出來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任家二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塵不染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塵不染塵並收藏重生之任家二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