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 卻不能養氣靜心。


    蕭天弘將手中的奏折放下,上麵整齊的字體根本無法匯聚成語言, 在他的腦海中形成意義。吐出一口濁氣,蕭天弘問道:“順福, 可有人傳消息過來?”


    在身後靜立的順福立刻小步跑出,步伐輕盈無聲,卻很快跑到了門口。打開門,正趕上遞信過來的親衛。


    “啟稟陛下,二少身邊的人傳來消息,二少斷定這並不是天花,而是毒。”跪在地上, 那人迅速說道。


    寂靜, 在瞬間籠罩了整個養心殿。香爐內燃燒的龍檀香繚繞,燈芯燃爆的細微聲音都被無限放大。


    好半晌,才聽到帝位上傳來平穩的聲音:“那任刃呢?為何不是他親自來跟朕說?”


    “屬下不知。但任二少命人將幾位太醫都帶去會合。”


    蕭天弘的眉頭蹙起,思考了半晌才下令道:“聽從他的吩咐, 讓太醫過去, 另外,傳朕口諭,搜查謙若宮,包圍鄭太傅府。”


    “是。”


    很快,幾位主治太醫被從睡夢中喚醒,趕到了任刃所在的偏殿。


    一夜未眠。


    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太醫院確診後的消息傳到了帝王的耳中:是毒。但毒性未明, 通過皮膚接觸傳播,是以後宮仍需封鎖。


    此外,任刃已經中毒。


    一夜未合的眼睛酸澀難耐,頭腦也昏昏沉沉的遲鈍起來。聽著親衛的匯報,蕭天弘好半天才將這一字一句拚湊起來,傳遞到了腦海中,理解了這些話語的意義。麵無表情的用涼水洗了臉,蕭天弘振作起精神,換上朝服走向前殿。


    穩坐於帝位之上,手掌緊緊地握住,掌心中那小小的瓷瓶已經被他的體溫捂的溫熱。麵無表情的掃過躬身立於下方的文武百官,蕭天弘將目光定在一個空出的位置上,冷聲問:“鄭太傅為何沒到?”


    下方的官員們麵麵相覷,無人知曉。


    這鄭太傅一直以來仗著自己是陛下身為太子時的太傅,又有太後做靠山,在朝中舉足輕重,無人敢惹。而這個鄭太傅也是個居功自傲的人物,因為陛下對他態度恭敬,在朝堂之上越來越目中無人,手腳伸得愈發的長。可這樣一個貪戀權勢的人,今天怎麽會沒上朝呢?


    “帶上來。”一聲令下,幾個侍衛押解著一男一女走入大殿。


    文武百官驚詫的看著被押入的二人,分明就是鄭太傅夫婦啊!隻見這二人發絲淩亂,隻著中衣,看起來像是被直接從睡夢中揪起來的一樣。驚異不定的望向高高在上的帝王,官員們心裏開始打鼓。


    鄭太傅此時更是不知發生了什麽。昨夜太傅府突然被人闖入,不由分說的便將家人全部控製起來,他和夫人也被分開關押了一夜,直到剛剛才被帶了過來。在到達這裏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人抓的他,惶恐的望著上首的帝王,鄭太傅想要喊冤,想要求情,但卻被白布堵住了嘴,隻是支支吾吾的哼哼著。


    他身邊的鄭夫人也同樣的被堵住了嘴,這一晚上的冷風讓養尊處優的女人已經開始身體發虛,此時連哼哼的力氣都沒有,隻是恐慌的流著淚。


    抬起手壓下,止住了朝堂之上的議論聲,蕭天弘輕輕笑了:“諸位愛卿。朕昨日聽聞鄭太傅府上有人感染了天花,便急忙派出了太醫前去診治,並將太傅府隔離起來。經太醫院的確診,原來感染了天花的是鄭夫人。”


    話音剛落,靠近鄭夫人的幾位官員齊刷刷的躲開了一大步。


    這時候大家才注意到鄭夫人白皙的脖頸上有淡淡的紅斑,看起來的確是……頓時,殿上的議論聲再起,甚至有的官員麵上的惶恐已經表露無疑。


    冷眼看著朝堂上的官員百態,默默記住了幾個不慌不亂、鎮定自若的身影。蕭天弘這才開口:“各位愛卿不用慌張,朕還在這裏。”


    這話好像是定心丸一樣,立刻壓住了滿堂的嗡嗡聲。


    視線掃過神色各異的官員,被他並不算冷厲的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皆垂首躬身,試圖挽回剛才失態的模樣。蕭天弘卻並未計較這些,隻看著臉色蒼白惶恐的鄭夫人問道:


    “太傅夫人,朕著實覺得奇怪。為何你染了天花,卻未傳染給別人呢?尤其是你的丈夫——鄭太傅?”頓了頓,語氣突然變得淩厲:“你鄭府之上難道早已有了治愈天花的靈丹妙藥,卻隱瞞不報嗎?!”


    鄭夫人早已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嚇壞了,惶恐不安的搖頭,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蕭天弘手指輕輕一擺,押著二人的侍衛立刻會意,將鄭夫人口中的白布扯出。


    “陛下,臣婦不是感染的天花,而是中毒……”此話一出,立刻引起了朝堂之上的又一次嘩然,而還欲說話的鄭夫人卻已經再次被堵住了嘴。


    見到這一幕,幾個聰明的大臣心中已明,立刻閉口不語。


    “毒嗎?”不同於百官的或驚訝或緘默,蕭天弘扯了扯嘴角,手臂一揚,一個白色的瓷瓶落到地麵,從地毯上滾過,直到了鄭太傅的麵前才停了下來。


    “這似於天花的奇毒,就是從謙妃的宮中搜出的。本來,朕頗為信賴太傅,相信太傅不會牽扯於此事之中。但今日一見,太傅夫人竟然認得此毒啊……”未盡的話語,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鄭太傅此時早已跪趴於地,痛哭連連,偏口中又被堵住,說不出話來。


    在旁的文武百官此時當然已經明白了這一出是為什麽:陛下要除掉鄭家了。


    其實這鄭夫人所中的毒正是蕭天弘派人灌下的,所以她當然知道這是毒而不是天花。但皇帝說你就是事先知曉了,這毒就是從你家的手裏流出的,你又能辨別的了嗎?今天當著朝臣的這一幕,不管大家心中有何疑問有何猜測,都無一不明白的表達出了帝王的決斷。


    不許有疑問有懷疑。因為那個年輕的帝王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諸臣——朕隻聽朕想聽到的,否則就閉嘴。那堵在鄭太傅夫婦嘴上的白布,不隻是白布那麽簡單。


    “報!屬下奉旨搜查太傅府,在太傅府內搜得毒藥和解藥各十餘瓶!”一個侍衛打扮的人這時從殿外走入,高聲說道。


    “鄭太傅,你還有何話說?”站起身,幾步走到台階前,俯視著那個昔日在朝堂上作威作福,現在痛哭流涕全無形象可言的人。


    “楚尚書。”刑部尚書出列。


    “臣在。”


    “此案交由你全權處理,務必將此案調查清楚。這毒到底是從何而來,是何人用心如此險惡。”


    “是,臣遵旨。”


    揮手讓人把二人帶下去,蕭天弘又重坐回了帝座之上,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許多:“眾位愛卿,朕昨日得知真相時,委實震驚啊。這後宮不穩,於國可是大患。幸好醫聖穀後人為朕分憂,即使找出了中毒的真相,才將幾位宮妃救回啊。”


    這話一說,下麵的朝臣們雖還是老實的站著,但心裏已經開始活泛起來。由於“天花”事發突然,後宮完全封鎖,所以朝臣根本無從得知此次到底牽扯到了多少人,又有誰家的女兒在此次事件中喪命。現在聽到皇帝語氣鬆動,似乎有透露的意思。


    “此次的毒藥,毒性凶猛,能幸存下來的必然都是有福之人,朕甚是欣慰。”淡淡笑著,繼續道:“此次幾位宮妃也算死裏逃生,朕便恩準回家小住幾日,幾位愛卿下朝後便著手準備著吧。”


    話音一落,一旁的順福便開始念了起來:“賞吳尚書玉如意一對,南洋珍珠十顆;賞錢大人描金錦綢十匹……”


    隨著順福吐出的字,朝堂上的眾臣臉色愈發驚詫。


    這些涉及到的臣子,半數以上都是之前看不慣鄭太傅的所為,與鄭太傅關係冷淡或者幹脆中立的人。而其中一兩個卻還是鄭太傅一黨的大臣,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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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臣們心中一冷,若說之前對於下毒之事的罪魁禍首是鄭太傅,以為隻是陛下“欲加之罪”的話,現在對於陛下的判斷卻已經相信七成了。


    好一條狠毒的計謀!


    一次疫病,恰好除去的是鄭太傅的政敵的勢力,而為了不讓陛下起疑,順帶著也除去幾個同黨家族的女兒,甚至連謙妃——鄭婉兒都搭了進去。真是劃算啊,一個不受寵的鄭婉兒換了幾個宮妃的性命。


    想到這裏,鄭太傅的自然是政敵怒火衝天,心中唾罵。但關鍵的是,就連鄭太傅的盟友也氣得臉色發紅。要知道其中有一個人一直是以中立的態度出現,隻有極少數人知曉他是鄭太傅一方的,所以若不是鄭太傅親自下手,又有誰能知道他的立場呢?所以,他此時是真的信了這下毒一事,鄭太傅是真的想要拿他的女兒當做陪葬了。


    再往深了想,這毒是鄭太傅提供的,那麽是誰動的手?毫無疑問直指太後。在宮中能神不知鬼不覺下毒不被發現的,除了太後還能有誰?之前鄭太傅的囂張氣焰,大半是占了太後的身份,眾人敢怒不敢言,但也都明白太後必然是縱容了的。但現在看來,已經到了想要禍亂後宮的地步了……


    此時,無論是鄭太傅的政敵還是同黨,都有些後怕的抹了把冷汗。幸好關鍵時刻有醫聖穀的後人揭開了真相啊……


    皇帝坐在帝位之上,但笑不語的樣子讓在場的臣子們都鬆了口氣。看來陛下除去了鄭家,是心情頗好啊。於是臣子們也漸漸放開了,又開始小聲的議論了起來。


    有罵著鄭太傅的,有慶幸自家孩子平安的,有……不知是說給誰聽的,卻都無一例外極盡所能的怒斥著鄭太傅的罪行。昨日還權勢滔天的鄭太傅,僅僅一夕之間就成了朝臣們的眾矢之的,人人得而誅之。


    靜靜聽著,蕭天弘嘴角的笑容始終未滅,過了好半晌才突然插話道:“朕方才想起,這位醫聖穀的後人,諸位愛卿怕是都聽說過的。”


    “哦?請陛下示下。”百官十分配合,連忙躬身問道。


    “是任將軍的二子,任刃。”淺笑著,蕭天弘說出了這個名字。


    看著百官或驚訝,或了然,或迷茫,或感激的表情,蕭天弘將任刃就這樣的推到了眾人麵前:任刃——任將軍的幼子,醫聖穀後人,後宮諸多妃嬪的救命恩人。


    上一世,你受盡屈辱,遭人唾棄。


    這一世,朕要你站在這些人的麵前,接受他們的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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