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著一兩片枯黃的樹葉掃過, 林澤生和任刃各自拎著包裹站在鳳娘暫居的房間裏,兩人相顧無言。


    任刃麵無表情的看了剛剛推門而入的林澤生一眼, 視線掃到他手中的包裹,登時明白了鳳娘的小把戲。剛剛鳳娘派人告訴他說肚子不舒服, 嚇得他忙放下手中的事情拿著隨身的醫具跑了過來,可發現屋中無人,正在奇怪間林澤生已經走了進來。看來是鳳娘以同樣的方法把林澤生也騙了過來了。


    淡淡的將視線移開,任刃舉步便要從林澤生身邊走過。


    “小刃。”林澤生出聲喚住了他,移步到任刃的身前,臉上又重新掛起了熟悉的笑容,暖意在嘴角的梨渦綻放。看著任刃冷淡的表情, 林澤生的笑容有了幾分苦澀, 伸出手想要去彈他的額頭,卻被任刃偏頭躲過。


    略顯疲憊的歎了口氣,林澤生的話音中流露出忐忑:“還在生我的氣嗎?”


    任刃感到從心口處泛起了一波波似喜悅似憤怒似茫然的複雜情緒,終究還是沒忍心對眼前的人視而不見, 隻淡淡的搖搖頭, 麵容有些疲累,一語不發。


    這幾日他也想了很久。他能理解林澤生的理念,能明白林澤生的立場,但無法接受林澤生站在他的立場來指責自己。可這幾日的冷戰,讓他很不知所措。第一次擁有朋友的任刃,如何能舍得失去唯一的朋友?


    本以為他會就此失去他,卻沒想到林澤生先低了頭, 向他伸出了手。


    “小刃,我們還是朋友吧?”林澤生的雙手握住他的肩膀,指尖捏緊。茶色的眸子看著他,眼中隱含的懇求和緊張。


    任刃直直的看入他的眼眸深處,好像有碎落的星光點點,深邃的好似無邊無際,一個不小心似乎就會迷失其中。半晌,才終於淡淡的點了點頭。


    一瞬間,林澤生平凡的五官似乎春花綻開般迸發出由心而發的暖意,淺淺的梨渦證明著他顯而易見的喜悅。伸手將眼前的少年擁入懷中,下巴頂在他柔軟的發頂,有著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任刃先是一驚,隨後便放軟了身體,沒有抗拒他的懷抱。


    兩人靜靜擁著,林澤生從頭至尾都沒有道歉,任刃也並不在意。這是各自原則和立場的差異,無所謂道歉,無所謂過錯。隻是林澤生率先退後一步,他先選擇了妥協。


    誰然我是先愛上的那個呢?林澤生彎彎的眼角流淌出淡淡的喜悅和苦澀。


    “明天就起程回濱門了,跟我一起走吧。”林澤生的手不舍的在任刃的腰際流連,圈緊。少年的身量未成,正在成長的身體沒有一絲贅肉,纖細的讓人心疼。


    任刃側著臉靠在他的胸口,悶悶的“嗯”了一聲。他從未有過朋友,並不知道朋友相交該是如何的,隱隱的覺得這樣的擁抱似乎並不太妥當,但又不忍心拒絕,不知為何就是不忍看到那雙總是暖意洋洋的茶色眼眸中流露出失望。


    林澤生彎著眉眼,雙手繞到少年的身後,把玩著他垂落的發絲,暗暗明白了任刃的脾氣:吃軟不吃硬。那天還高傲的如同天上的蒼鷹,憤怒的好似渾身帶刺的刺蝟,現在卻能柔軟乖巧的好似馴服的小貓,真是別扭的可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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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景元鎮居住了半個月後,林澤生和任刃便返回了濱門。隻是這次沒有了張力和幾個將士的陪同,他們還要留在這裏幫助官府處理戰後事宜。但卻多帶了個女人回去。


    鳳娘百無聊賴的歪躺在碩大的馬車裏。俠義莊的出手闊綽,因著鳳娘身子不便,早就備下了外表看起來極其普通,但內裏床褥細軟吃食都準備的極為完備的奢華馬車,更是派了經驗老道的車夫來駕車。此時吃飽喝足的鳳娘正豎著耳朵聽著在馬車前騎馬而行的兩人不時發出笑聲的交談,十分不爽。


    想來林澤生那小子能和小刃刃和好,她居功至偉,結果居然連個道謝都沒有,就這麽把她一個人扔在馬車裏不聞不問,倆人倒是冰釋前嫌聊的愉快啊。媳婦還沒娶進房呢,媒人就先扔過牆了。


    鳳娘不肯承認這是女人的小心眼作祟,半探出身子,白嫩的手指撩起門簾對著馬上的背影抱怨著:“我好無聊啊~”,絲毫沒有身為長輩的自覺撒嬌道,“進來陪我吧,小刃刃~”


    任刃從與林澤生的交談中回身,看著鳳娘委曲的樣子,想了想就爽快的接受了鳳娘的邀請。確實,讓一個孕婦獨自坐在馬車裏,還是有些不放心,雖然現在路麵平整,但萬一不小心有什麽磕磕碰碰的也是不好的。


    將手中的馬鞭和韁繩全塞給了身邊的林澤生,任刃翻身下馬便鑽進了馬車中。


    鳳娘的小手段得逞後笑得十分得意,揚著下巴對著林澤生的方向挑釁的眨眨眼,滿意的看到總是一副溫潤形象的某大夫臉色微僵。


    “小刃刃~~”放下門簾,鳳娘便對著少年撲了過去,任刃怕她碰到孩子,隻好伸手小心將她攬住,這一舉動更方便了鳳娘揩油。抱著少年的腰肢,鳳娘不待他反應便湊了過去,紅唇印在滑嫩的臉頰上,特意弄出巨大的聲響:“啵”,“啵”兩聲,相信外麵的人一定聽的清晰。


    “鳳娘……”任刃小心的避開她的肚子,很無奈,她有沒有一點身為孕婦的自覺?怎麽總是又蹦又跳又摟又抱的?


    鳳娘壓根沒理會少年的抗議,隻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果然,馬車突然停下,然後就見門簾一掀,林澤生便矮身鑽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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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怎麽也進來了?”任刃驚訝道。他也進來,那兩人的坐騎怎麽辦?


    林澤生似乎在這短短時間內已經調整好了情緒,仍舊笑得溫潤謙和,動作卻是毫不客氣的將扒在任刃身上的鳳娘拉了下來,手腕一帶便將少年帶到了身邊,徹底與對麵的女人劃清界限。


    “我讓車夫將馬栓到一起拉車了。”林澤生輕聲對任刃說道,但眼睛卻看著對麵笑得十分無賴的女人,狠狠瞪了她一眼。


    鳳娘側躺著身子,一手撫摸著肚子一手指著林澤生笑得急喘:“小生生啊,多少年了,你終於變臉了!哈哈,這種醋也吃……”


    任刃一臉不明所以,林澤生仍舊笑得溫潤,但眼中的寒光卻讓鳳娘看到後笑得更是猖狂,甚至幹脆趴著身子開始捶地。


    “孕婦若是情緒過於激動,容易造成胎兒早產。”林澤生很平靜的說,淺淺的梨渦顯得純良無比。


    笑聲戛然而止。


    林澤生滿意的舒了口氣,世界清淨了。


    拿過座位下的糕點盒,取出一塊玫瑰糕遞給身邊的人,見任刃還是搞不清狀況的迷茫樣子不由得放軟了表情,探手揉了揉他的發頂,成功引起他的注意力後便將手中的糕點塞入了他的口中。


    任刃嚼著嘴中的糕點,有些不解的看著林澤生,含糊不清的開口道:“孕婦還要注意這個嗎?我不知道哎,女子生產這方麵我沒有學……”身為醫者的本能被喚醒,立刻不懂就問。


    隻是因為嘴中還有食物,自小受到的教育便包括了用餐禮儀,任刃隻好一邊說話一邊小心的將口中的物體推到兩頰咀嚼以防噴濺,全然不知在別人眼中本就有點嬰兒肥的少年臉龐因這一舉動更是鼓了起來,好像在進食的小倉鼠一樣可愛。


    林澤生手指微動,忍了忍還是沒有出手。但他忍得住不代表別人忍得住,鳳娘此時已然撲了過來,芊芊食指便向少年鼓起的臉頰處捅去,輕輕一戳,印下一個淺淺的酒窩,少年好險因此噴出口中的食物。


    任刃忙向後縮了縮,捂著臉瞪了鳳娘一眼,可後者卻好像偷了腥的貓一樣笑得十分得意,手指蠢蠢欲動的再次襲了過來。任刃急忙的嚼著口中的食物,向身邊的人背後躲去,雙手捂著臉死活不肯撒手。


    “我說,你夠了啊。”林澤生忍無可忍的伸出手臂攔住鳳娘,將任刃護在身後,指尖翻出銀針在女人眼前威脅的一閃,鳳娘才終於收回了魔爪,安分的坐了回去。


    林澤生這才伸手取過座下隔間的茶壺,倒了杯水遞給任刃,一手輕拍他的後背,道:“小心點,別噎到了。”


    任刃也不伸手,就著他握著茶杯的手便將唇湊了過去,一不小心唇瓣就碰到了他的拇指。林澤生身子微微一僵,隨即輕輕轉動手腕,若無其事的隨著任刃的力道將水喂了進去。任刃倒是一無所覺,直將一杯水全都喝完才舒了口氣,繼續追問之前的話題。


    林澤生無奈的摸了摸他的頭,隻好回答。


    坐在對麵的鳳娘卻已然將這一幕全都看在眼裏,暗自唏噓:看來小生生的情感之路既順利也坎坷啊。


    一方麵任刃似乎對他的親密舉動毫不排斥,甚至自動的追尋,覺得理所應當;可另一方麵,外人無論怎麽看都有些像長輩和後輩之間的相處,若不是林澤生年齡還小,她簡直要懷疑這慈愛的一幕是不是父子相處了,看來任刃對他更多的是尊敬和依賴吧?至於要怎麽成功的把任刃的這種心態轉變成愛情,鳳娘覺得她對感情經驗為零的林澤生不抱有太大信心。


    一手撫著圓滾滾的小腹,一手點著下巴,鳳娘暗自念叨:


    兒啊,跟娘一起見證奸\情的誕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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