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涼如水。


    任刃剛剛去父兄的營帳道了晚安,正走在森林邊臨時搭建的帳篷叢中,除了幾位主帥和副將以及軍醫有營帳外,士兵們都是露天席地而眠的,相隔不太遠處就有幾處巡邏的士兵,整個營地鴉雀無聲,紀律嚴明。


    任刃點點頭,父兄治軍之嚴果然名不虛傳。


    回想著剛剛自己專程穿越了大半個軍營隻為了去跟父兄道一聲晚安的舉動,居然能讓父親感動的眼眶都有些發紅,心裏不禁沉悶的有些難過。自己究竟是多麽不孝,尋常人家兒子理應做到的事情,在自己這裏竟能讓老父如此感動?


    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任刃加快了腳步,想這些已是無用,既然回來了,日後好好孝敬父親便是,前世的混賬人生絕不重新來過便好了。


    然而,剛剛走到軍醫的營長附近,卻被一個士兵衣著的人攔住。


    任刃警戒的後退一步,手已經握上袖中的匕首。


    “任二少。”那人微微彎了彎身子,壓低聲音輕聲了句話,才抬起了臉。


    借著月光,任刃清楚地看到了眼前人的麵容,心頭劇震,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處。


    “真是惡心,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你真以為陛下喜歡你,護著你?實話告訴你吧,陛下第一次和你做完那事,整整吐了半日,若不是因為你還有些利用價值,為了哄著你留下,陛下何苦那麽委屈自己。這麽多年來,每次做完那事,陛下都要沐浴兩個時辰,若不是為了大局,陛下巴不得你早就死了幹淨,平白的在這裏惡心人!”


    眼前這人蔑視的眼神,言語中毫不掩飾的諷刺和厭惡猶在眼前。記得那是這人來他居住的偏殿宣布他罪行的聖旨的時候。他雖然知道蕭天弘是為了牽製他父兄才留著他的,但明明也歡愛過,也快樂過,他以為蕭天弘對他多少還是有些情分的。


    但他錯了,錯的徹底,那天的聖旨中將他侮辱的甚至不如最下賤的男、妓,字裏行間都是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恨意。他不明白,他不相信,他為了那人付出了那麽多,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卻換來這樣一個結局?


    他向來宣讀聖旨的太監求證,這聖旨是假的對不對?蕭天弘不會這麽無情的對不對?然而……換來的,是這個跟隨陛下二十餘年的太監的不屑的言語。


    直到那一刻他才大徹大悟。原來……他的存在竟讓他惡心的嘔吐。


    “任二少?二少?”李公公疑惑的輕聲喚著眼前默不作聲的人,背著月光他看不清對麵人的表情,但卻莫名的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濃濃的悲哀。


    任刃有些飄忽的眼神漸漸聚攏出焦距,視線移到眼前這張年輕的臉龐上。日後在後宮中呼風喚雨的大太監李公公如今還隻是個弱冠青年,年輕的臉上滿是疑問的看著自己。


    是呢,這是十多年前,一切還沒發生。對麵人的眼中沒有蔑視和厭惡,隻有單純的好奇和緊張。


    任刃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幹澀:“你是誰?”


    “任二少叫我小李子就行,是陛下讓我來接您的……”對方放低了身子,伸出手,掌心赫然是蕭天弘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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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刃一愣,隨即了然。


    前世的自己太過無知,一心隻撲在去見那人上,從未細想過在父親軍紀嚴明的隊伍中,自己怎麽能成功偷偷溜回弁京不被人發覺呢?如今看來,那人竟然早在軍中安插了人手,隨時準備將自己接應出去。


    記得那時的自己就是趁著夜色,悄悄偷了一匹戰馬,帶了些銀兩就離開了軍營,竟沒有遇到一個巡邏的士兵。細細想來,恐怕當時都是有人幫忙解決了吧。蕭天弘竟然派出了貼身的太監來接應他,他該感謝蕭天弘居然對他如此重視嗎?


    任刃眯起眼打量著眼前的李公公,現在看來是著急了吧?兩天來他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所以這些人按捺不住了,主動提出要帶自己離開。如今的自己是當然不可能離開的,但是……


    蕭天弘到底在軍隊中安插了多少人手?能在軍營中悄悄偷走一個人的能力,有點太過強大了,會不會對父親的軍隊產生不良的影響?要不要去告訴父親?任刃心思轉了幾圈,麵上卻不動聲色。


    表情一換,帶上了幾分羞澀和不安:“可是,我怕逃不出去……”


    “這個二少放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對方鎮定的說。


    任刃心裏冷冷一笑,看來李公公果然是帶頭的。那麽,要不要將計就計將這些人連根拔起呢?一想到蕭天弘居然在軍隊裏安插了眼線就渾身不舒服,他不喜歡自己的行動被人盯著,也不喜歡蕭天弘插手父親的軍隊,即便他是所謂的陛下。


    “李公公,我,我想多陪我爹一天……”任刃恰到好處的露出了兩難的表情,隨後下定決心般說,“明天晚上再走行嗎?我……我……”


    李公公有些不耐,但一閃而過後臉色恢複了之前的小心,“二少,最好不要耽擱,萬一出什麽變數呢?難道二少不想早日見到陛下?”有些試探的意思。


    “啊……陛下……”任刃羞澀的扯著衣角,低下了頭,借著月光能看到他微紅的耳垂,“我,我自然是想他了,可是……”少年的為難的猶豫著,聲音幾乎帶上幾分哭腔。


    李公公暗暗歎氣,眼前的任家二少陛下明顯很重視,還說不要在小事上得罪了他好,便鬆了口:“那好,就明日此時吧。二少謹言慎行,千萬不要讓人察覺了。”


    任刃忙抬起頭,連連擺手,“放心,我一定不會的!”


    李公公點點頭,左右看了看,忙矮了身子匆匆走了。任刃站在原地,漸漸收了臉上所有的表情,目光寒冷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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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夕陽已經漸落,最後的輝煌將天邊的雲彩染得血紅。


    任封疆坐在營帳中,手指有節奏的輕輕點著桌案,眉頭緊鎖,有些為難。


    “爹,我們任家軍怎能容別人放肆,要我看直接殺了!”任鋒憤憤不平的握拳道。


    “鋒兒,不可衝動。”任封疆搖搖頭,製止了長子的不滿,目光轉向一邊靜默不語的幼子,開口詢問:“刃兒,你說昨天你跟蹤了那個太監?”


    “是。”任刃點頭,“我看到他先去了四營那邊,然後走進的炊事兵的陣營中休息。因為怕被發現我沒敢跟的太近,所以沒看到他的同黨。今天白天我又以軍醫的名義又去了四營轉了一圈,確定他就在炊事兵中沒錯。”


    “恩……”任封疆緩緩點頭,望著幼子的眼神中漾著笑意,刃兒真的長大了,遇事不慌處變不驚,處理的非常好。“這個事情刃兒就不要插手了,我會安排下去的。”


    “爹,這些人明明都是安插\進來的眼線,若是無中生有的造些謠言傳到陛下那裏,對我們大大不利啊。”任鋒急急道。他還是堅持將這些眼線解決掉。


    任封疆淡淡一笑沒說什麽,目光卻示意幼子開口。


    任刃會意,對著大哥輕聲笑了,“大哥,不可。這些人是陛下安插\進來的,若是被我們連根拔起,陛下難免多心。我們隻要將這些人暗暗監視住,讓他們隻能向陛下傳遞我們想讓他們傳遞的就可以了。”


    “刃兒說的對。”任封疆擺擺手,明顯已經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站起身,他帶著兩個兒子向外走去,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不能耽擱了。


    在行軍中,任老將軍及各位將領都沒有特殊化,士兵吃什麽他們吃什麽,正是這種與士兵同甘共苦的作風,讓任家軍分外團結。


    任刃隨著父兄走到一營的聚餐地,架好的幾口鍋被放置在邊緣,幾名士兵正掌勺為排隊盛飯的兵將們的碗裏舀著湯,香氣飄出很遠,讓站在隊伍後麵的士兵們不停咂嘴。


    “將軍,各位的晚飯在這邊。”一個副將迎了過來,將任封疆父子引到一邊平整的地麵上,他們的碗筷儼然已經都擺放好了,就等著他們的到來。


    任刃隨著父兄盤腿席地而坐,他們這一圈坐著的都是將領級別的人物,不免讓任刃有些不自在。無心理會父親和兄長一臉笑容的與他人打招呼,任刃埋頭研究著眼前的飯菜。出門在外的,自然是十分粗糙。飯就是隨軍攜帶的幹糧熬成的稠粥,菜便是路邊挖來的野菜,這湯聞著倒是很香……


    任刃忽然心髒一縮,顧不得周圍的人們還未動筷,便伸手將眼前的湯碗拿了出來,湊到鼻間嗅了嗅,臉色微變。


    “刃兒!”任封疆不滿的喚了聲,在座的前輩們尚未動筷,這孩子怎麽可以先吃了起來?


    任刃哪裏顧得上父親的不滿,他恍然未覺的仰頭就著碗邊喝了一口湯,將那口湯在口中滾了幾滾才吞咽下去,然後咂了咂嘴,身體機不可察的顫動一下,繼而臉色一變,就霍的站了起來。


    “刃兒?”任封疆這時也感覺到不對了,不禁詢問。


    “都停下,這湯有毒!”任刃將手中的湯碗狠狠一摔,運力大喊起來。


    話音剛落,營地裏頓時沸騰起來,一片吵嚷中伴隨著許多士兵的嘔吐聲,混亂不堪。


    “各小組各營組織起來,不許亂!”任封疆也跟著臉色大變,站起身中氣十足的大吼著。任老將軍發話顯然起了作用,不過片刻鍾,營地已經恢複了原本的肅靜,但卻滌蕩著難言的恐懼感。


    “刃兒,你可有把握?”任封疆此時正隨著任刃一個個營地走過來,任刃每走到一處便舀起一勺湯來聞,卻沒有再喝。看著眼前幼子的臉色越來越沉,任封疆心裏也開始沒底。


    用了將近半個時辰,任刃才走完了十個營地,統計了喝過湯的人數,不幸的是,大部分士兵都已經中毒了。之後任刃又將去采集野菜的炊事兵叫過來秘密詢問了半晌,才算下了結論。


    任刃長歎了口氣,目光沉靜的望著圍過來的父親兄長以及幾位副將,說了目前的情況:“沒錯,這毒是‘柳暗花明’。這是世間奇毒,極為難尋,但萬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


    “可是有人下毒?”任鋒目光如劍的射向四周尋找著可疑人物,周圍的副將們也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緊張起來。


    “我想不是。”任刃搖頭,“柳暗、花明是兩種毒,互克互生。二營和六營的湯中無毒,因為同時使用了柳暗和花明,毒性恰好中和掉了。若是有人下毒,大可不必將兩種□□都帶來,隻要一種就可以了。”


    “那麽是誤食?”一位副將猜測到。


    “也許,炊事兵似乎是在林邊采到的,‘柳暗花明’外形頗似蘑菇,誤食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我確定這林中深處必然有解藥。”任刃指了指身後的深山。此處山林瘴氣彌漫,既然在林邊瘴氣非常稀薄的地方都能采到“柳暗花明”,深處瘴氣濃鬱處必然更多。


    “我去采!”任鋒急道。


    “不行,隻有我去。”任刃淡淡搖頭阻止了大哥的自告奮勇,“這山中有瘴氣,大哥你受不了的。”


    “胡說,你的身子更弱,你絕對不能去!”任鋒急了,將任刃攔著不肯撒手。


    “大哥!你不認識這個毒草的。”任刃無奈道,總是這麽急的性子,就不能聽他把話說完?視線轉向父親,“爹,現在不能行軍了,軍隊必須原地駐紮,擅自行動會讓毒素蔓延更快。給我一天時間,我今日先熬製抗瘴氣的解毒劑,明日出發。”


    接著任刃便專心煉製解毒劑,沒有分心再去理會如何安撫中毒的士兵們。幸好他發現及時,將軍和副將們並沒有中毒,這也讓軍心還是比較穩定的。“柳暗花明”藥性比較獨特,隻要不輕舉妄動便暫時沒有性命危險,這也給任刃爭取了時間。


    當淩晨到來,星星隱藏到朝霞身後時,任刃熬了一夜,終於拿出了三小瓶解毒劑。由於隨身攜帶的製解藥的藥材不足,隻夠三人份。任刃便點了張力和莫風兩位副將隨他一起去采藥。張力是副將中身體最壯力氣最大的,在林中若遇到猛獸張力可以憑一己之力輕鬆解決;莫風則擅長在林中偵查和跟蹤,有他同行便不怕會迷路。


    空提和空非兩個藥童也鬧著要跟去,卻讓任刃嚴詞拒絕了。最後架不住兩個孩子吵鬧,幹脆打發他們去距此不遠的富州將那個林大夫請來,順帶著從富州采買些藥材,這才將兩人打發了。


    任刃帶著身後的二人用布條掩了口鼻,吞下瓶中的解毒劑,三人矮了身子鑽進了森林中,將一幹人擔憂的目光拋在身後。


    這片森林是遠近聞名的“鬼見愁”。由於長期瘴氣環繞,無人敢入內,當地的居民也隻是沿著森林邊緣采些野菜或偶爾抓到幾隻跑出來的野兔。


    步入森林不久,瘴氣便襲了過來,三人將覆著口鼻的布條緊了緊,繼續向深處走去。由於森林長期無人進入,十分潮濕陰暗,毒蟲滋生。也幸好任刃做足了準備,吃下的解毒劑除了可以防瘴氣外,也能讓毒蟲自行躲避,三人免了不少幹擾。


    沒有走出多遠,霧氣越發的濃鬱,能見度漸漸居然不到兩米遠了。無奈之下,莫風拿出備用的繩子將三人的手腕連在一起,這樣惡劣的環境下,若是人走丟了就麻煩了。


    三人繼續深一腳淺一腳的前進著,漸漸地視野愈發狹窄起來,張力和莫風不由得開始擔憂,這樣濃鬱的瘴氣,解毒劑到底能不能頂的住。而任刃則喜上眉梢,“柳暗花明”本就是喜瘴氣的植物,越是濃鬱的瘴氣處越容易發現它們。


    任刃彎著身子沿著盤根錯節的樹根尋找過去,果不其然在一棵樹幹粗到四五個人都圍不過來的老樹樹根處找到了狀似蘑菇的目標。扯了扯手腕上的繩子將二人喚到身邊,待二人站到他身邊,才伸手將植物連根拔起。


    明明地麵上露出的部分隻有普通的蘑菇大小,但地下的根須居然非常的長,隨著拉扯的動作,根須拔起帶落了不少濕潤的泥土,一直蔓延到老樹的另一側,根須的盡頭是與手中的植物一模一樣的類似蘑菇的物體。


    任刃滿意的點頭,沒錯了,“瘴中而育,毒生連理。”這的確是“柳暗花明”的特性沒錯。


    用匕首將兩棵植物植物從根須上割下來,任刃抬頭仔細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將兩株植物分別交給了身後的兩人,示意他們分開保管,萬不可弄混了。


    隨後的尋找並不艱難,林中老樹眾多,尋了沒多久,就順利找到了足夠的“柳暗花明”,三人便不再耽擱,由莫風引路沿原路返回,但由於解毒劑藥效已經減退,三人回去的路程要艱難的多,要小心避開蚊蟲,小心避開林間猛獸,瘴氣更是熏得三人頭暈腦脹。也多虧莫風有著豐富的林中生存經驗,三人時走時停才終於安全返回營地。


    此時已經過了大半天,回到營地時已是正午。


    任刃雖然受瘴氣侵蝕有些難受,但也還挺得住,便沒有耽擱將分好的兩種□□開始分類煉製解藥,等到熬製完畢並且將解藥按照各營情況分發下去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此時的任刃卻已經支撐到了極限,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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