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3章 入贅


    六年後的冬日。


    大雪覆地,天地間一片潔白。


    這一日,十六歲的張克拉著一條爬犁自山林中回返。


    一頭體積比普通老虎大上三成的斑斕猛虎屍體僵硬地臥在其背後的爬犁上,一身錦緞也似的皮毛在陽光的照射下蕩起水一樣的波紋。


    回到村子裏,沿路不時有鄰居與其打著招呼並發出驚歎。


    “小克,從山裏回來了啊!”


    “嗯!長叔好!”


    “咦~這老虎怎麽這麽大,還如此肥壯,莫非這就是前些時傳聞在山林裏神出鬼沒的妖虎?”


    “聽說那妖虎眉心的‘王’字是金色的,還有兩條尾巴,看,這頭老虎也有兩條尾巴!”


    “噝~~!居然能捕到妖虎,小克隻怕是方圓百裏最厲害的獵人了吧?”


    “就是,哎~~~,小克,我家閨女性子好,能持家,要不要許給你?


    唔!就拿這老虎當聘禮如何?”


    “哈哈哈~~!你想的倒美,小克有這身本事還會找你家胖閨女?”


    “......”


    眾多鄉鄰的調笑讓張克羞紅了臉,連忙拉著爬犁向村西快步走去。


    到了家門口,一個秀美的小姑娘聽到動靜跑了出來。


    看到猙獰、碩大的虎屍,先是驚叫了一聲,後又驚喜地回頭叫道:


    “娘~~,弟弟又打到一頭老虎!”


    張克將爬犁拉進院子,不悅地道:


    “叫哥哥~~!”


    小姑娘轉頭‘哼’了一聲,嘰嘰喳喳地道:


    “伱這些年一直騙我,我問過娘了,我比你早出生一天,我是姐姐,你是弟弟!”


    張克神色一滯,不露聲色地轉過話題。


    “爹呢?”


    “爹前幾天和村裏一些人去集市了,家裏需要補充一些鹽和東西,順便把你這些年打的山貨賣一下。”


    張克一聽急了,拋下爬犁就往旁邊的茅屋跑去。


    “哎~~!小弟別急,爹沒動你的寶貝。”


    由於張克能夠入山打獵,家中的生活好了很多,這些年又蓋起三進茅屋。


    這是準備給張克娶媳婦用的,隻是平素間被他用來當做戰利品儲藏室。


    打開房門,不算大的茅屋四牆上皆固定著動物的頭顱。


    九牛,三熊,四豹、兩狼、一虎,加上剛打的這一頭就有兩頭老虎了。


    茅屋中的這些並非張克所打獵物的全部,能夠陳列在這裏的都對張克有特殊的意義。


    比如說,最左側的牛頭便是張克第一次狩獵的獵物,而其中的黑色豹頭則是一頭能夠在夜晚隱匿身形的妖豹。


    還有能夠站立行走的狼、額頭長角的熊、可以控製倀鬼的老虎等。


    如果將這一屋子的獵物擺出去足以震驚四鄰八鄉。


    隻是由於父親的叮囑,張克從來沒有對外張揚,也因為這些頭顱都有異常,所以也就沒有進行售賣處理。


    雖然知道父親明白輕重不會把這些東西賣出去,可隻有真的看到,張克才鬆了口氣。


    第二天,張克正在家中處理那頭巨虎,忽地聽到村裏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


    張克素來不喜歡熱鬧,也就沒有凝神細聽,隻是有條不紊地切割著虎屍。


    可不大的功夫,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聽聲音似乎正往自己家中趕來。


    片刻後,一名與張克同齡的少年一把推開院門,滿臉慌亂地叫道:


    “張克,你爹出事了!”


    ......


    夜。


    張誌慶麵色潮紅地躺在炕上,一名瘦弱的老郎中右手二指搭在脈搏上查探脈象。


    張克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母親與姐姐在一旁雙眼泛紅地瞅著郎中,滿臉的希冀之色。


    良久之後,老郎中才將手指從張誌慶脈搏上挪開,輕歎一聲道:


    “準備後事吧!”


    聞聽此言,張克母親與姐姐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哭起來。


    “哇~~!嗚嗚~~~!”


    張克默默起身送郎中離開,走到院門口時,張克忽地問道:


    “大夫,我爹爹傷勢真的沒辦法了嗎?”


    老郎中看了張克一眼。


    這孩子當年還是自己接生的呢,不想已經長的這麽大了。


    沉吟了片刻,老郎中道:


    “其實也並非無法治愈,隻是...”


    回頭望了望幾間茅屋,其中的意思不難理解。


    張克躬身一拜,懇求道:


    “請大夫指點。”


    “你父親的事我也聽說了,最近幾年‘黑風盜’四處肆虐,屠了不少的村子。


    這一次村裏人趕集時恰好遇到‘黑風盜’劫掠,而被其所害。


    村裏有兩人被殺,四人受了重傷,我為他們診治時,發現基本受的都是同一種‘火毒’傷。


    等‘火毒’侵入五髒,重傷的這幾個人隻怕一個都活不下來。”


    略做停頓,老郎中又道:


    “不過,若是有百年老參吊命,再輔以珍貴藥物補充元氣,或許未必能恢複以前,但保住命還是可以的。


    隻是...”


    他看著張克緩緩道:


    “你爹的傷勢堅持不了多久,即使用藥也需盡快,不說百年老參何等難覓,隻這補益元氣的各種藥物至少需要近千兩銀子。


    而且,將來可能還需要更多的藥物去維持,隻憑你家的光景...


    唉~~!”


    老郎中拍了拍張克的肩膀,轉身向外走去。


    “一千兩銀子...一千兩...一千兩...”


    張克雙目呆滯,口中喃喃自語。


    家中所有積蓄怕是都不足三百兩。


    張氏在村子裏是大姓,總有些窮的揭不開鍋和殘、病同宗。


    張克這些年打的有價值的獵物不少,但售賣後的錢都貼補到同宗家人那裏去了。


    現在到了真正要用錢的時候,方明白其重要性。


    老郎中出了院門,正要上騾車離開,轉頭見到張克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


    思索了片刻,再次回到張克身旁,斟酌了一下語氣,低聲道:


    “聽聞丁家鎮丁老爺子正在招婿衝喜,這丁家小姐自幼多病,或許其家中可能有百年老參。”


    隻說這一句後,老郎中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張克眼中閃過一絲亮色,朝著老郎中離開的騾車深施一禮。


    皺著眉頭回到房中,母親與姐姐尚在低聲啜泣。


    望著昏迷不醒的父親,張克微微出神,許久方道:


    “娘~~!給兒準備幾個餅子,我去鎮上試試看能不能找到辦法救爹。”


    張克母親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滴,帶著一絲期盼地顫聲道:


    “真...真的有救嗎?”


    “嗯!丁大夫剛剛告知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去準備東西,把家裏的錢都帶上。”


    “嗯!”


    ......


    張克腳力破快,後半夜出行,沒等天明就已抵達丁家鎮。


    路上他還遇到了丁郎中的騾車,隻是因為時間緊急,並沒有與之相伴。


    丁家鎮是一座有著三千人居住的大鎮。


    青灰色的石牆上可見燈籠火把在閃動,有不少人影在晃動。


    張克沒有直接從鎮門進入,‘黑風盜’剛剛傷人,夜間休想進入任何一座村鎮。


    他來過丁家鎮,知道鎮子左側有一處暗河直通鎮內,供養著小鎮所有人都需要。


    這暗河不知是何緣故從不結冰,但在冬季之時,卻又格外的冰涼,頃刻之間就能將人凍死,因此唯有此處從未有人值守。


    曾經還有遊方術士前來探查,卻始終不明所以。


    來到暗河旁,張克將背後背著的巨大包裹整理了一下,毫無一絲猶豫地跳了進去。


    ......


    丁宅。


    書房內,丁家家主丁元河心煩意亂地生著悶氣。


    在他旁邊,丁夫人小聲地哭泣著。


    丁家是鎮中大戶,從鎮名以‘丁’字命名便可知曉。


    丁元河夫婦隻有一女,名丁小小,二人對這唯一的女兒視如珍寶。


    可丁小小自幼體弱多病,連床榻都下不了,一年中唯有夏季七月才能勉強被人用車推著在院中散步。


    為了治病,花費的錢財已不知有多少,但病情卻未有好轉,且有加重之勢。


    後來沒辦法花大價錢請了‘蓮花觀’的蓮花道人指點,才得出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衝喜’


    據蓮花道人講,丁小小是因為在胎中受到煞氣衝襲,導致神魂受損,想要恢複正常,就必須找同年同月同日生之人為其衝煞。


    丁小小是女子,屬陰,衝煞之人則必須為男子,唯有如此陰陽合一,才能破煞補魂。


    不過蓮花道人也說了,衝煞對男方傷害極大,恐有性命之危。


    丁元河如今還哪顧得了別人,自己女兒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當即又出了一大筆銀子請蓮花道人去單陵郡修建一所道觀。


    美其名曰是為女兒祈福,實則是希望蓮花道人暫時離開本地,以免消息泄露。


    之後丁元河張榜招婿,將要求一一列舉。


    並言及一旦衝喜成功,贈銀千兩,鎮中大宅一套,上好水田三百畝。


    此消息一經放出,便引來無數人的議論。


    雖然明知丁家小姐有病在身,還是有不少人打起了主意。


    丁家可隻有這麽一個女兒,一旦丁元河夫婦逝去,丁家小姐又是一個病秧子,那萬貫家財豈不是唾手可得。


    可事情的發展卻大出所有人都預料。


    第一個上門入贅的是一名窮書生,當審查了各項條件都符合要求後,丁元河便商定一月之後成親。


    畢竟婚事諸事繁雜,總要有時間來準備。


    哪知剛剛議定親事,當夜窮書生便在起夜時一跤摔在糞池中溺斃。


    之後又接連招了兩人,也是在三日之內遭逢各種意外而亡。


    這一下可熱鬧了,無數人茶餘飯後議論此事。


    均言必然是丁家富貴之初做了有損陰德之事,才導致後人遭了報應。


    消息傳開後,再無人上門入贅,畢竟萬貫家財也要有命來享受才行。


    眼見著自家女兒夜夜咳血不止,氣色一天比一天差,丁元河夫婦心痛如絞。


    接連提升入贅條件,卻再無一人上門。


    此刻,夫婦二人正愁苦對坐,忽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同時有一個聲音自門外傳入。


    “員外,大喜...大喜啊!”


    管家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丁元河火冒三丈,抬腿就是一腳。


    “哎呦~哎呦~!”


    管家被一腳踹醒,忙叫道:


    “員外,大喜啊!門外有人要求入贅!”


    ‘嗯???’


    丁元河夫婦先是一愣,隨後大喜過望,齊齊叫道:


    “當真?”


    管家連忙點頭道:


    “當真,人就在門外。”


    丁夫人急切叫道:


    “那還不把人帶進來。”


    “哎!”


    管家應了一聲就要轉身離開。


    丁元河卻開口道:


    “慢!”


    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問道:


    “你是說人就在門外?”


    管家不明所以,回道:


    “是啊!一身的冰淩碴子,還背著一個半人高的包裹。”


    丁元河再次問道:


    “此人可是鎮中之人?”


    管家忙搖頭道:


    “不是,我問過了,是鍾村來的,名叫張克。”


    丁元河疑惑地道:


    “最近‘黑風盜’極為猖獗,四處傷人性命,鎮門有巡丁把守,鎮外之人如何可以潛入?


    再者,我丁家張榜已有數月,其若真有意入贅,為何此時才來?


    且為何不在白天來此,反而是在夜晚而至?”


    管家不由打了個哆嗦,猜測道:


    “員外之意,此人莫不是‘黑風盜’的探子?”


    丁元河緩緩點頭,沉聲道:


    “不可不妨啊!”


    管家當即道:


    “那我把他趕走便是。”


    說完就要離去。


    丁夫人急了,叫道:


    “家中仆役、護院眾多,將其喊進來,若是賊人,便拿了送交官府。


    可若真是有意入贅,一旦推拒了,豈不害了我女兒的性命。”


    丁元河一拍額頭,叫道:


    “昏頭了,還是夫人考慮周到。


    丁忠,招十人到中堂待命,將那張克請進來。”


    “是,員外!”


    ......


    丁宅中堂。


    兩排仆役護院整齊站立,丁元河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著張克。


    但見此人身形魁梧,相貌端正,目清眸正,不卑不亢。


    雖身著單薄布衣,可離著老遠,就能感受到有種火爐在旁的感覺。


    丁元河越看越是滿意,微微轉頭看了看身旁。


    被連夜請來的戶籍主事仔細查探了一番張克的戶牌,向丁元河輕輕點了點頭。


    丁元河心中送了口氣,溫聲問道:


    “張家子,為何要入贅吾家?”


    張克沉默了片刻,將事由細細講述了一遍。


    隨後將身旁的包裹打開,露出其中的十一個虎、牛頭顱。


    “若員外同意我入贅,這些頭顱便作為入贅之禮。”


    驟然看到如此多的野獸腦袋,著實把在場眾人嚇了一大跳。


    尤其是其中有一虎頭明顯剛剛被斬下,猙獰可怖的樣子險些把悄悄在屏風後觀察張克的丁夫人嚇的魂都飛了。


    丁元河不禁暗自苦笑。


    ‘天下哪有帶著野獸腦袋來求親的?’


    不過張克的樸實與孝心倒真真正正令丁元河刮目相看。


    此等敦厚之人才是女兒良配啊!


    隻是他還有一樁心事沒有與張克述說。


    “張家子,今日夜深,你且在我家中休息幾天,待我將此事處理一下。


    唔,大概要有三日便能處理妥當,不知可願暫居於此。”


    見張克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丁元河又道:


    “你家中之事不必擔心,我家中有百年老參三根、三百年靈芝兩支,明日我便找鎮中名醫各帶其一和眾多藥物前往鍾村為你父親治療傷勢。”


    張克長長舒了口氣,躬身下拜道:


    “多謝員外!”


    三天之後,張克居於丁宅安然無恙。


    丁元河派人前往鍾村,一是為張誌慶治療傷勢,二是打探張克的人品及信息。


    而他自己則近距離觀察張克的一言一行,確定此人的品行。


    各方麵反饋回來的消息令丁元河心懷大慰,商定七日之招張克入贅。


    ......


    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張克、丁小小成親之日,丁家連續擺了七天的流水宴。


    席間,張克沒有顯露出一絲入贅的委屈與不滿,父親的傷勢已被治愈大半,不但從昏迷中蘇醒,還能勉強下地行走。


    丁元河也算下了老本,不說百年老參的珍貴,光是治療傷勢的各種藥物花費就超過兩千兩銀子。


    這令張克對丁元河大為感激,決意真誠對待妻子,而這也是丁元河的目的。


    成親之夜。


    當張克挑起新娘頭頂的紅蓋頭,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頭如銀如雪的白發。


    而新娘丁小小那猶如半百老人的麵容也不禁令張克大吃了一驚。


    若非這是在丁家,張克甚至以為自己被人欺騙了。


    丁小小知道自己的樣子是何等的不堪,連頭都不敢抬起。


    片刻之後,隻聽耳邊有溫和的聲音響起。


    “娘子,今後一生就由我來照顧你可好?”


    丁小小雙目之中盈現霧氣,低聲道:


    “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轟——!’


    這一瞬間,張克的腦海中突然似聽到有另一個人向自己說了同樣的話。


    隱隱有一道身影在腦海中閃過,但隨後這身影便被重重迷霧籠罩。


    張克頭痛欲裂似要炸開,不由得以手扶額。


    見丁小小露出受傷小鹿一般驚慌失措的眼神與神情,張克柔聲道:


    “沒事的。”


    ......


    成親之後,由於丁小小的身體狀況,張克並沒有帶她回家麵見父母,隻是捎了一封信回去。


    張誌慶的傷勢由於有著充足的藥物補益,身體日漸好轉。


    可村中其他四名同樣受此‘火毒’傷害的村民卻在半月之間相繼逝世。


    可張誌慶的心情並不好,他覺得是自己的受傷導致張克入贅丁家,從此讓兒子抬不起頭做人。


    不過隨著時間的過去,丁家陸陸續續不斷給張家送來財物。


    不但使得張家的生活大有改善,同時也從這一點看出丁家對兒子的重視,張誌慶才漸漸散去了心中的陰霾。


    此後十三年,張克久居丁家,隻有年節之時才回家與父母短暫團聚。


    在丁家,張克恪守本分,並沒有過問丁家的任何生意與人事,每日裏除了與妻子丁小小在一起以外,其餘的時間便往返與山林之中。


    但自進入山林的那一日起,他再也沒有帶出過任何一隻獵物。


    消息傳出後,鍾村不少獵人都暗自歎息一個頂好的獵人就這樣廢了。


    或許真的衝煞有效,丁小小的身體雖然沒有完全恢複,卻也沒有繼續惡化,幾年後甚至可以在地上短時間行走。


    丁元河夫婦的心中大大鬆了口氣,對張克也越發地親近起來。


    對於其他人都看法張克並不在意,他此時心中除了對丁小小有一絲牽掛,就隻有一件事令他耿耿於懷。


    ‘黑風盜’


    十三年前張克成親之後,‘黑風盜’在一次被官府的圍剿中逃脫後,就不見了蹤影。


    直到夏曆一四零三年七月初七,一則消息打破了張克的正常生活。


    ‘黑風盜’再次出現,並血洗了‘趙家集’,足足一千六百人喪生。


    隨後這些‘黑風盜’便逃入了‘蒼乘山’消失不見。


    而‘蒼乘山’正是張克自幼狩獵的那一座山。


    這一日夜間,丁小小自睡夢中醒來,身旁卻不見張克的身影。


    轉眼望去,卻見張克站於窗前,遙望著夜空的繁星。


    在他身旁的木桌上,一柄青絲盤結的尺半短弓平平放著。


    此弓是張克曆時五年親手製成,弓弦以自身發絲絞合而成,名為‘青絲’。


    十三年的相處,丁小小又何嚐不明白張克心中的鬱結之氣所為何事。


    勉強掙紮著自床榻上坐起,聽到聲響的張克來到近前,不滿地道:


    “起來作甚,躺著!”


    丁小小乖乖地再次躺下,癡癡看了張克一陣,忽地開口道:


    “郎君,進山去吧!”


    張克心中微微一驚,不知自己的心意怎麽就被妻子看出來。


    丁小小溫柔地道:


    “不要擔心我,我會一直在家裏等你回來。”


    說著微微有些調皮地道:


    “不過,你要將山中最美的花帶回來給我。”


    張克心中感動,伸手握著丁小小的手。


    “小小,好好養身體,等我回來來年一定給讓你爹抱上外孫。”


    丁小小的臉漸漸紅了,一絲絲期盼與渴望流入心間。


    ......


    第二日天色未明,張克換上舊日衣袍,帶了一柄短刀與‘青絲弓’及兩囊箭矢悄然離開丁宅。


    在他離開後的第三日,‘黑風盜’突然大舉來襲,在經過一番激烈的交戰後,丁家鎮被攻破。


    鎮中居民被大肆屠殺,三千多人都鎮子存活者十不存一。


    隨後丁家鎮又被‘黑風盜’以一把大火燒成白地。


    張克在‘蒼乘山’尋找了數日,雖然找到有大量人馬聚集地跡象,卻沒能找到‘黑風盜’的下落。


    等他不甘心地離開‘蒼乘山’回到丁家鎮時,眼前餘火未熄鎮子令他大驚失色。


    張克發了瘋似的闖入丁家鎮,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殘肢斷臂與燒焦的居民屍體。


    而等他來到丁宅門前時,一顆心沉入穀底。


    大門向外敞開,仆役與護院的屍體橫七豎八倒在門口,到處都有著明顯的破壞痕跡,這意味著丁宅被闖入時,宅中之人並沒有來得及退走。


    等他進入已經燃燒的隻剩下框架的屋中時,隻見一具焦黑的屍體躺在床榻上。


    張克眼前登時一黑,天旋地轉摔倒在地。


    半晌之後掙紮著起身來到床前,仔細加以辨認,但屍體早已被燒焦,根本看不出是誰。


    張克顫抖著手將燒焦屍體頭上沒有燒幹淨到發絲拽下一縷,白色的發根令張克再沒有一絲僥幸。


    “啊~~~!”


    他發出一聲猶如受傷孤狼的淒厲嚎叫後反身衝出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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