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把銀票放到賈母麵前的小幾上,人直直跪著。


    賈母麵色變換,問:“你們府裏如今是誰打理家務?”


    桃夭知道這是遷怒了,但還是老實說:“走的時候是章姨娘。”


    賈母冷笑:“我說呢!他一貫對這些黃白之物不甚在意,有事也是和府裏的老爺們商量。怎麽如今巴巴的把銀票子送到我們娘們兒跟前了!”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女婿林如海了。


    桃夭道:“老太太恕罪!姨娘也是覺得我們姑娘能仰賴祖母舅母們教導已是承了天大的恩情。再不好明明家裏有銀錢,還一毛不拔的。”


    其實老爺原本要把銀票交給賈雨村老爺,讓他轉交給賈二老爺的。


    後來不知他怎麽轉了念頭,給了自己,隻說交給老太太。


    但桃夭看老爺形容憔悴,弱不勝衣,差事也連連不順,說句不好聽的,她怕他病了、死了,留下姑娘可怎麽辦?


    她死了丈夫,回娘家又被父母兄弟厭棄。她算是看清楚了,爹親娘親不如自個親,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更何況是祖母和舅舅們!


    他們眼裏排第一的永遠都是自家,一個外甥女算什麽?


    再有一條,那天她就瞧見,那章姨娘不一般,眉梢眼角全是風情和勢在必得的野心。


    要是她生個一男半女,林府的家業還有自家姑娘什麽事?


    俗話說,有後媽就有後爹。


    那這五千兩,可能就是姑娘全部的身家了。


    她的女兒還那麽小,她又簽了死契。姑娘好,她才能好,才能長長久久的看護她的女兒。


    所以桃夭自作主張,留下三千兩。哪怕以後姑娘嫁人,有這三千兩,日子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但鍋嘛,肯定要讓章姨娘背的。


    桃夭磕頭:“姨娘叮囑奴婢,銀票務必讓貴府收下。要不一個子兒也不給,知道的是我們老爺不喜俗物,考慮不周。不知道的還隻當林府妾室刻薄,不給主子姑娘花用呢。”


    賈母道:“好好好!這才是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王熙鳳笑道:“老太太別動怒,為那麽個泥點子一樣的人,不值當!她既讓咱們收,咱們就收下!橫豎是給林妹妹花用了,咱們府裏又不貪一個子兒!”


    邢夫人也道:“正是呢!咱們不收,這銀票子不定進了誰的口袋呢。再讓那妾室偷油鼠兒似的拿回去,不上算。橫豎是給外甥女花!”


    賈母點頭:“那你收起來吧。”


    王熙鳳這才把銀票遞給身邊的小丫頭。


    當下也沒了說話的心情,茶果撤下,賈母讓兩個老嬤嬤帶黛玉去見兩個舅舅。


    邢夫人也趁機告辭:“我帶了外甥女去吧。”


    賈母知道她也是做慣太太的,不耐煩在自己身邊伺候,笑道:“正是呢,你也去吧,不必過來伺候了。”


    邢夫人答應個“是”,遂帶了黛玉與王夫人作辭,大家送至穿堂前。


    出了垂花門,早有眾小廝們拉過一輛翠幄青車。


    邢夫人攜了黛玉,坐在上麵。眾婆子們放下車簾,方命小廝們抬起,拉至寬處,方駕上馴騾。


    出了西角門,往東過榮府正門,進入一黑油大門中,至儀門前方下來。


    黛玉看這房屋院宇,猜測是榮府中花園隔斷過來的。


    進入三層儀門,果見正房廂廡遊廊,悉皆小巧別致,不似方才那邊軒峻壯麗,且院中處處都是樹木山石。


    進入正室,早有許多盛妝麗服的姬妾丫鬟迎著。


    邢夫人讓黛玉坐了,命人到外麵書房去請賈赦。


    片刻後有人來回話:“老爺說了,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暫且不忍相見。勸姑娘不要傷心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即同自己家裏一樣。”


    “姐妹們雖拙,大家一處伴著,也可以解些煩悶。若有委屈之處,隻管告訴家裏長輩,不要見外才是。”


    黛玉忙站起來聽著。


    邢夫人最知道自己嫁的是個什麽人!


    他連自己的親閨女,尚且沒有一絲一毫的關愛,何況是個外甥女呢!


    又略坐了坐,黛玉便告辭。


    對丈夫避而不見的行為,邢夫人有點過意不去,苦留她吃過晚飯再去。


    黛玉笑道:“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辭,隻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領了賜去不恭敬,他日再領,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


    邢夫人聽說,笑道:“這倒是了。”遂令兩三個嬤嬤用方才的車好生送黛玉過去。


    黛玉又進了榮府側門,下了車。


    眾嬤嬤引著,往東轉,穿過一個東西的穿堂,向南大廳之後,儀門內是個大院落。


    上麵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和賈母處不同。


    黛玉便知這才是正經正內室,一條大甬路,直接出大門的。


    進入堂屋中,抬頭迎麵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


    匾上寫著鬥大的“榮禧堂”三字,後有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書賜榮國公賈源”。


    又有“萬幾宸翰之寶”。


    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來高的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金蜼彝,一邊是玻璃。


    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乃烏木聯牌,鑲著鏨銀的字跡。


    屋內陳設,處處透著富貴以極的氣象。


    黛玉思忖著,大舅舅是榮國府長子嫡孫,卻在花園裏另隔出了個院子。算是分出去單獨居住了。


    二舅舅反而占了榮國府的正堂正院,一副當家做主的模樣。


    這種情形在普通人家都少見,更別說是在這樣的勳貴人家了。


    真是奇怪!


    老嬤嬤們讓黛玉炕上坐。


    炕沿上有兩個錦褥對設,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隻在東邊椅子上坐了。


    房內的丫鬟忙捧上茶來。黛玉一麵吃茶,一麵打量這些丫鬟們,妝飾衣裙,舉止行動,果然與別家不同。


    茶未吃了,隻見一個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走來笑道:“太太說,請林姑娘到那邊坐罷。”


    老嬤嬤聽了,於是又引黛玉出來,到了東廊三間小正房內。


    正房炕上橫設一張炕桌,桌上壘著書籍茶具,靠東牆朝西設著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


    王夫人卻坐在西邊下首,亦是半舊的青緞靠背坐褥。見黛玉來了,便往東讓。


    黛玉心中料定這是二舅賈政之位,不好僭越。


    見挨炕一溜三張椅子上,也搭著半舊的彈墨椅袱,黛玉便在椅子上坐了。


    王夫人再四攜她上炕,她方挨王夫人坐了。


    王夫人道:“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有空再見吧。”


    “我這裏有一句話囑咐你,你三個姐妹倒都極好,以後一處念書、認字、學針線,或是一起玩笑,都挺好。”


    “但我不放心的是我那個孽根禍胎!他是家裏的混世魔王,今日去廟裏還願了,還未回來,晚間你看見便知道了。你以後不要睬他,你這些姐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桃夭心想,這是怕自家姑娘和她家那位公子哥兒玩到一塊兒去呢!不過是個慣壞了的熊孩子,有什麽稀奇的?


    咱還不稀罕呢!


    黛玉聽母親說起過那位銜玉而生的哥哥。


    名喚寶玉。


    頑劣異常,極討厭讀書,最喜在內帷廝混。外祖母又溺愛,無人敢管


    黛玉賠笑道:“舅母說的是。我來了,自然隻和姐妹同處,兄弟們自是別院另室的,豈有去沾惹之理?”


    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緣故,他與別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愛,是和姐妹們養在一起的。”


    “若姐妹們有日不理他,他倒還安靜些。縱然他覺得沒趣兒,不過出了二門,背地裏拿他兩的個小幺兒出氣,咕唧一會子就完了。”


    “若哪一日誰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心裏一樂,就要生出許多事來。所以囑咐你別睬他。他嘴裏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隻休信他。”


    得,你兒子不上進,胡說八道沒個正型,你不去管教他,倒把責任推給別人!


    仿佛和他說句話就是引誘他的罪人一樣!


    桃夭腹誹著,故意往外看了看天色,道:“天兒不早了,該去老太太那裏用晚膳了。”


    黛玉便道:“舅母說的我記住了。您歇著,我該過去了。”


    王夫人忙和黛玉一起,又去賈母的院子裏。


    賈府的晚膳菜色多,規矩大。王夫人和李紈、王熙鳳一起,伺候著賈母吃完飯,漱了口,大家坐在一起閑話。


    桃夭已和李嬤嬤通了氣。


    李嬤嬤趁眾人都在,上前道:“請問我們姑娘晚上歇在哪裏?老奴好去收拾。”


    她行個福禮,陪笑道:“我們姑娘平日睡眠淺,又有咳疾,晚上自己睡的不踏實,倘若和人一起睡,怕鬧的別人也睡不好。”


    黛玉震驚,我啥時候咳的這麽厲害?我咋不知道?


    小姑娘坐了一個多月船,來了也是一刻都沒閑著,來來回回兜圈子到天黑,他們連個住處都沒有提前安排好!


    李嬤嬤想著,此刻不提出來,難受的就是她家姑娘了。


    況且有二太太那番話,最好還是別和那位寶玉沾邊,省的惹一身騷!


    賈府幾位太太奶奶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因為確實沒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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