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爺瞳孔一縮,根本沒料到他會知道兼祧兩房的事情,啞著聲音問道:“你......你如何得知?”


    說著又去看江華安和彭氏,“是誰走漏了風聲?”


    江華安和彭氏連忙擺手,他們可一個字都沒說。


    江九重將他們的情緒看在眼裏,找了個位置坐下,漫不經心地說道:“沒人走漏風聲,是我自己覺得不對一點點查出來的。祖父,兼祧兩房並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為何咱們府上就要遮遮掩掩?”


    事已至此,這件陳年舊事也沒有繼續隱瞞下去的必要。


    事情要從十八年前說起,先成國公江榮安病逝,由胞弟江華安襲爵,娶妻彭氏。


    然而彭氏進門兩年未有所出,江老太爺江振想起了早逝的長子。


    江家沒有納妾的規矩,可彭氏一直無所出也不像話,於是他就提出讓江華安兼祧兩房,為江榮安留下一點血脈。


    至於彭氏,無所出便無所出,隻要江華安新娶的妻室能誕下孩子便好。


    江振和江老太太對彭氏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了她近半年,終於磨得彭氏同意。


    事情一開始很順利,江家也與齊家說好了,定好日子就上門迎親。


    誰知在迎親的前一天,先帝下了一道詔令,凡家中男丁早逝未娶,府中不得兼祧兩房以續血脈,違者斬!


    江家緊急之下,隻得將原本為大房正妻的齊氏貶做江華安的貴妾,內裏卻讓齊氏住在大房,仍為正室。


    江九重出生之後,本記在大房名下的他,因刁奴叛主,江華安兼祧兩房的事情差點被捅出去。


    為了安全起見,江家隻得將江九重從大房名下劃去,記到彭氏名下,為二房嫡長子。


    也正是因為如此,江九重從全府的心尖尖變成懸在眾人頭上的一把刀,隨時都會掉落下來。


    自刁奴背主的事情過後,江振等人對江九重的態度就變得微妙起來。


    尤其是江屹帆出生之後,他在國公府的地位更是直線下降。


    江九重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內情,他這才明白明明小時候家人對他疼愛有加,不輸如今的江屹帆和江福柔,後來他卻受盡家中長輩的冷眼。


    薛度雁卻覺得這個說法荒謬極了,在心裏冷哼一聲,道:“先帝管著政務,哪有閑情管底下的人是不是兼祧兩房!”


    江老太太赤紅著眼珠,對禁止兼祧兩房的始作俑者恨之入骨:“都怨柳貴妃那個賊婦!”


    柳茉的長兄就是兼祧兩房,卻死在兩房妻室的鬥爭之中。


    柳大兼祧兩房的目的是為了延續柳家血脈,死的時候卻連個孩子都沒留下。


    此後,柳茉對兼祧兩房這件事情深惡痛絕,她又深得先帝寵愛,先帝為了她,能在國難之時籌錢為她修建溫泉行宮。


    如今隻是下一道詔令而已,有何不可為?


    “既然你們知道不可為,卻依然做了。我有什麽錯?若是我能選擇自己的出身,焉知我不會放棄成國公府?”


    “你們說了一大堆,都在為自己開脫。你們都沒錯,錯的是下令的先帝,是不近人情的詔令。”


    “那我呢?我作為大房血脈的延續,卻遭你們冷眼多年,委委屈屈縮在九華齋十餘載,我做錯了什麽?”


    江九重紅著眼圈說著壓抑多年的話,他在還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就想問他們,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在他們笑容滿麵地為弟弟妹妹準備生辰宴的時候,他卻隻能在自己的生辰之日吃一碗如媽媽自己做的長壽麵。


    在江華安時而慈愛,時而嚴厲地對江屹帆的時候,他隻能像個小偷一般躲在暗處,默默地看著他們。


    薛度雁握上江九重的手背,默默地給予他支持,見彭氏等人皆沉默下來,她開口說道:“不該做的,你們也做了,不該發生的,也已經發生了。我如今有一個想法,不知長輩們可否采納?”


    “你說!”江老太爺擺手道。


    “既然相公本就是大房的嫡長子,現今將相公出繼到大房便是。既不用挑破父親兼祧兩房的事情,大房又能後繼有人,豈不是兩全其美?”


    當初為了保住成國公府,將江九重記到二房本就是無奈之舉,如今隻不過是重新把江九重過到大房罷了。


    這麽多年來,江九重從原本的嫡長子成為庶子,齊氏也從正室變為妾室,母子二人都受盡了委屈。


    現在也該到了各歸各位的時候了。


    “但是……”彭氏突然出聲,“若是將舟哥兒出繼到大房,齊氏明麵上依舊是二房的姨娘,這不是太委屈她了嗎?”


    她此話一出,眾人齊刷刷地看向她,直到盯得她麵皮發紅。


    “就……就當是我為這麽多年來薄待舟哥兒贖罪。”


    彭氏的話不許道理,滿燕京都知道,江華安納了齊氏為妾,即便齊氏已經難產而亡,她在外人眼裏依舊是妾室。


    薛度雁垂眸思考了片刻,最終抬起頭道:“明日我進一趟宮裏吧!”


    這件事情若是想過了明路,就必須稟告宣德帝。


    宣德帝恨先帝和柳茉入骨,能推翻先帝的詔令,想來他不會拒絕。


    “祖父,祖母,孫媳還有一個不解之處,不知可否為孫媳解惑?”薛度雁問道。


    等他們點了頭,薛度雁才說出自己的疑惑:“既然齊氏難產而亡,為何齊家得到的消息卻是母子俱亡呢?這個消息是誰送過去的?齊氏去世之後,可都給過齊家喪葬費?”


    接連的三個問題問得四人滿臉不解,彭氏更是帶著滿腦袋的問號說道:“齊氏的訃告是我讓人去報的,說的隻是難產而亡,並未說母子俱亡啊!”


    “齊氏去世後,我曾讓人給齊家拿了五百兩做喪葬費,並且齊家已經收了錢了!”


    怎麽回事?


    薛度雁和江九重對視一眼,突然想起齊秀才說,齊氏母子俱亡的消息是齊大老爺帶回去的。


    在齊家聽齊秀才他們說起往事的時候,他們不像是知道有喪葬費的樣子。


    那麽,齊大老爺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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