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沒想到,他沒讓侍衛動手反倒方便了沈聽玨,他竟然用自己的親娘和親生子擋刀?


    如此喪盡天良,怎配為人?


    薛度雁一手抱著氣息將盡的沈煒,另一隻手擦幹淨他嘴邊的血跡,見他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想再說些什麽。


    看著即將過七歲生辰的沈煒出氣多,進氣少地躺在她的懷裏,薛度雁突然覺得心中一陣酸澀,也許是同情心開始泛濫,她竟然開始反省自己。


    若是倘若一開始不計較沈煒上輩子帶給自己的傷痛,好生教導,他會不會也如同其他孩子一般,平平安安長大。


    隻是沒有倘若,也沒有如果,沈煒的身份注定了死亡的悲劇,哪怕沒有她,他也會被宣德帝處死。


    薛度雁見沈煒的唇角又溢出鮮血,抱著他低聲地說道:“母親原諒你了,你好好跟著你娘和劉媽媽,別走丟了。”


    她最後一次以母親的身份,原諒了沈煒,將前世今生對他的仇與恨盡數埋沒。


    沈煒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瞳孔逐漸開始渙散,還不到七歲的他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結束了生命。


    沈聽玨仰天大笑,狀若癲狂揮著手中的刀。


    沈炎章擔心他接下來還會用其他人擋刀,交代母親看顧好杜暇婉和小寶,又讓薛言照顧好幾個女眷。


    隻聽沈聽玨的笑聲停了下來,他雙眼赤紅地盯著薛度雁,眼裏的怨恨快要溢出來,“都怪你,都怪你,你怎麽不去死,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薛度雁平靜地開口:“你都沒死,我為何要死?總得等你死了,將你的骨灰揚了,我才好好去死,不是嗎?”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沈聽玨,他舉著刀要衝向薛度雁,癲狂之下,沈炎章和衛啓一時間製不住他,還是兩旁的侍衛齊齊出動,才將他製住。


    拿來成年男子拇指粗的麻繩,將沈聽玨圍繞了十幾圈,捆得嚴嚴實實,又卸了他的下巴,他才沒法再掙紮。


    養心殿裏一片狼藉,整個大殿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一場叛亂在諸位王公大臣尚未收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徹底解決。


    宣德帝讓人將趙氏帶下去,沈煒則被薛度雁帶著,等出宮後葬在宋幀的墳旁。


    安寧侯府的事情解決了,真正的安寧侯和趙老太太自然要回歸侯府。


    隻是趙蕙卿嫌安寧侯府被沈聽玨和趙氏弄髒了,堅決要重新修葺一番才肯入住。


    薛度雁笑著說道:“這有何難,老太太還是住在薛家,等侯府修葺好了,再選個良辰吉日搬家。”


    宣德帝也跟著哈哈大笑,他大方地擺手:“為慶祝平叛成功,朕開自己的小金庫,安寧侯府修葺的費用朕出了!”


    趙蕙卿和沈炎章沒有假惺惺地說不要,而是飛快地行禮謝恩。


    等眾人笑過之後,宣德帝才看向薛度雁,他笑容和藹,如同一個老父親一般,“杳杳既然回來了,也該冊封郡主了。今日太過血腥,不宜冊封,等朕看過良辰吉日,給杳杳想一個吉利的封號!”


    薛度雁跪下謝恩。


    “至於你們......”宣德帝又對著已經不害怕的薛言和楊氏,說道:“你們養育郡主有功,一樣有封賞。還是那句話,一切等今日過後再行商議!”


    薛言和楊氏不在乎什麽封賞,隻要能讓他們以後不要與女兒分離,他們就心滿意足了。


    待聽到他們這樣的請求之後,宣德帝笑了起來:“父女親緣不單單是看血濃於水,你們養她十幾年,跟親爹娘也沒什麽區別,以後隻管常來常往!”


    “謝陛下!”


    眾人告辭離宮,在宮門口看見正著急等候的王嬤嬤。


    她看見趙蕙卿出來,忙跑了過去:“老太太,咱們侯府被抄了!”


    等看清趙蕙卿的臉,她猛地一頓,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撲通一聲跪下:“姑......姑娘!”


    趙蕙卿看見年輕時候的貼身女使,雙眼無悲無喜,隻輕聲問道:“月芳,這十六年來,你過得好嗎?”


    王嬤嬤泣不成聲,垂著頭不敢回話。


    “別人認不出我便罷,你是自小跟在我身邊,一起吃飯睡覺的,要說你認不出我,我一千一萬個不相信。”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跟在那個冒牌貨身邊,助紂為虐,壞事做盡?”


    王嬤嬤自然知道趙氏是假的,可她為了活命,隻能假裝不知道,小心伺候著那個粗俗的冒牌貨。


    一開始是怕死,後來跟在趙氏身邊,發覺她雖然粗俗,卻也好哄極了,久而久之,就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誰。


    趙蕙卿見她不說話,抬腳欲上馬車,在踏上腳踏前,她回頭說道:“既然你待你的主子忠心耿耿,那你就繼續伺候她吧!”


    王嬤嬤不知道趙蕙卿什麽意思,等太監抬著趙氏的屍首出來,她才恍然大悟。


    一個死人,還能怎麽伺候?自然是殉葬了!


    薛度雁帶著沈煒的屍首來到中書侍郎府,門房見她滿身的血跡,小聲問道:“姑娘,可要幫您請大夫?”


    薛度雁搖頭:“你家主子可在?”


    門房忙道:“在,姑娘稍等片刻,奴才這就進去通報!”


    等秦中槐和蔡氏聽說外頭有個渾身是血的姑娘找他們時,他們還愣了一下,見到是薛度雁,蔡氏驚呼了一聲:“薛姑娘,你,你沒事吧?”


    薛度雁擺手說道:“這不是我的血。我來中書侍郎府隻為一件事,能否將沈煒葬在宋姐姐旁邊?”


    宋幀死後,沈聽玨沒將她葬在沈家祖墳,而是打算隨意找了個山頭下葬,被秦中槐知道後,將外甥女的屍首抬了回來,就葬在與秦家祖墳相鄰的山頭上。


    蔡氏先是一愣,隨後問道:“沈煒他......死了?”


    薛度雁將事情講了一遍,在聽到沈聽玨竟然是南域朝遺孤的時候,他們倒抽了一口氣。


    幸虧再這個關鍵的時刻發現了,否則他日真的舉兵謀反,不知道有多少無辜之人枉死。


    得知沈煒是被沈聽玨拿來擋刀,才被一劍穿胸而死時,他們紅著眼圈罵了句畜生,蔡氏率先說道:“薛姑娘放心,煒哥兒的後事我們會操辦妥當,還要多謝你將他帶回來。”


    薛度雁沒有久留,看著秦中槐將沈煒的屍首抱進府裏,她才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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