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半百的徐誌宏將散落一地的藥片一顆顆撿起。


    冷靜下來後,戴上老花鏡仔細查看說明書。


    心髒藥成分……括奎尼丁,普萘洛爾?


    徐誌宏顫著手拿起手機,在搜索頁麵搜索兩種成分。


    待看到頁麵上的文字時,徐誌宏嚇到將手機和說明書扔到一邊。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幾行小字:


    「括奎尼丁和普萘洛爾主要用於治療心律失常等病症。嚴重警告:此藥服用過量後,會導致心動過快,心髒供血過頻繁,嚴重時會引起心髒驟停甚至死亡。」


    徐誌宏哆哆嗦嗦,將心髒藥重新揣回口袋。


    腦中萌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如果把過量的心髒藥溶解到陸夫人的飯裏……


    這樣,就不止他一個人沒有女兒了。


    徐誌宏狠下心,斂起通紅的雙眼。


    來到蘇家廚房,命人將茶點送到茶室,自己則著手準備起陸蘇兩家人的晚餐。


    本來,陸氏傭人服用的藥物都經過嚴格管理。


    尤其是陸氏私廚的廚師和幫廚,每天都會接觸到陸氏的飯食,每人每天需要服下的藥物種類和數量自然要派專人嚴格審查。


    很不巧,已經是陸氏私廚一把手的徐誌宏,正是那個每日需要審查分發陸氏私廚所有藥物的人。


    這是兢兢業業幾十年的徐誌宏第一次以權謀私。


    十有八九也是最後一次了。


    徐誌宏深深了解陸先生的為人。


    他如果真的把陸夫人毒死,那陸先生也一定不會放過他。


    可是他真的不能忍受,自己尋尋覓覓找了十四年的孩子,竟然早就替別人家的孩子去死。


    還是以活活燒死,這種最殘酷,最痛苦的方式。


    趁四下無人,徐誌宏咬咬牙,將碾成粉末的心髒藥顫抖著拿出來,把其中一大半倒進陸夫人最喜歡的香橙派餡料裏。


    因為過敏,陸先生從來不會吃橙子口味的東西。


    而且相對於他做的香橙派,其他人更喜歡蘋果派。


    每次他做香橙派的時候,隻有陸夫人一個人吃得最開心。


    想到這,小姑娘啊嗚啊嗚啃著派的小模樣浮現在腦海。


    狼吞虎咽,吃得超香,唇邊沾上的一點點醬料都不舍得放過。


    吃相可可愛愛的,像極了他家的姑娘徐然。


    怎麽辦?他好舍不得……


    徐誌宏怔在原地,雙眼蒙上淚水,拿著藥粉的手也更抖了。


    嘩啦——


    一整袋藥粉一個渣都沒剩,全被老徐倒了進去。


    徐誌宏:……………


    糟糕,這麽多?陸夫人吃了是不是馬上就會死?


    會不會……特別痛苦?


    徐誌宏被自己的想法嚇到手足無措,才想把加了藥的餡料丟掉,糯糯軟軟的聲線從身後傳來。


    “老徐叔叔~今天晚上吃香橙派呀?我最喜歡吃老徐叔叔做的香橙派了。”


    聽到熟悉的甜軟嗓音,徐誌宏頭皮發麻,天靈蓋差點被掀翻。


    回過頭,言笑晏晏的小姑娘映入眼簾。


    “陸,陸夫人!您來了!”


    吃貨橙子點點頭,迅速被散發著香氣的香橙派餡料吸引。


    “哇啊!原來餡料裏麵要放這麽多料呀,怪不得老徐叔叔每次做出來的香橙派都酸酸甜甜的,那麽好吃,怎麽吃都吃不膩的呀~”


    徐誌宏:………………


    一時間,徐誌宏的臉一會紅一會綠,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


    發自內心辱罵著自己。


    徐誌宏才想讓橙子去遠處休息一下,趁機把這些有毒的餡料連著盆一起扔掉,重新做一份新的。


    誰知小姑娘直接拿起廚房攪拌器攪起餡料,對他甜甜道:


    “我今天的工作都完成啦,千野哥哥也不在,有一點點無聊。就讓我幫老徐叔叔打下手吧?”


    徐誌宏人傻了,“陸,陸夫人。還是我來吧……”


    說著就要把加了藥的香橙派餡料搶回自己手裏。


    橙子以為自己被嫌棄了,眉毛皺作一團,委屈巴巴的。


    “嗚,老徐叔叔。我隻是幫忙攪拌一下,不會碰火,更不會把廚房再炸了的……”


    徐誌宏頭疼得厲害,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得硬著頭皮讓小姑娘給自己打下手。


    有了之前炸廚房的慘痛經曆,蘇以橙專心致誌地攪拌餡料,認真到不發一言。


    直到在老徐的指導下,把餡料攪拌成功才終於開口。


    “老徐叔叔, 我之前聽方姨說過,您一直都在尋找自己的女兒,這麽多年,您一定很想她吧?”


    橙子的聲音甜甜的。


    徐誌宏的心卻被狠狠揪了一下,僵著身子沒有說話,眼淚也在日漸蒼老的眸子中打轉。


    蘇以橙見了,心裏難受。


    把一直藏在心底的話說給徐誌宏聽:


    “老徐叔叔,您的女兒一定也很想您。因為我和她的經曆,有點像……”


    “我也沒有家人,是奶奶撿到了我,把我一點點拉扯大的。”


    “我從小就膽小,很怕人,也不怎麽愛說話……同學總是欺負我,說我是怪胎,還趁著天黑把我關起來……是奶奶和我的朋友林夕語一直在保護我。我很感激她們的。”


    “但是每到深夜,我躺在床上總是會胡思亂想……我原來的親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我長的是不是很像他們?他們當初又是為什麽不要我了?他們有沒有很想我……”


    小姑娘越說越難過,淺棕色的眸子逐漸氤氳。


    “現在,雖然我還是沒能找到他們,可橙橙終於有家人了!蘇爸爸蘇媽媽都對橙橙很好,還有爺爺奶奶,哥哥和姐姐。對了,還有陸先生……”


    提起陸千野,小姑娘白皙的臉上浮現一絲緋紅,不好意思地垂下腦瓜。


    “總,總之呢!橙橙的預感一直都很靈驗的,老徐叔叔,您一定一定會找到女兒的。一定會的!”


    眉眼彎彎,握住徐誌宏粗糙冰涼的手。


    “如果您很想她,可以把我當作您的女兒來看的呀!”


    小姑娘的手軟而溫暖。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徐誌宏像是被釘子釘在了原地,茫然又震驚。


    難道,蘇家並沒有告訴陸夫人,她就是蘇家的親生女兒?


    ……為什麽?


    為什麽親生女兒在身邊,卻不能相認?


    而且陸夫人這些年來一直流落在外,究竟吃了多少苦?


    他不敢想,更不配想。


    陸夫人明明對他那麽好,善解人意又體貼,甚至把他當作父親一樣敬重。


    他這個豬狗不如的老東西,竟然想恩將仇報,往陸夫人的食物裏加藥。


    這樣想著,視線落在香橙派餡料的橙子愣住了。


    “……等等,老徐叔叔。這個醬料是不是被我攪壞了?怎麽看起來怪怪的,都起泡泡了?”


    說著,蘇以橙舀了一勺放在鼻子前聞了聞,下一秒就要往嘴裏塞。


    徐誌宏的心快要嚇到蹦出嗓子眼,一把將勺子搶到自己手裏,憤恨道:


    “陸夫人,這醬料你不能嚐!非要嚐的話,也該由我來嚐!”


    “……欸?”


    凝視可愛乖巧的小姑娘,徐誌宏更加痛恨自己了。


    他真的不配和陸夫人說話,甚至不配活著!


    徐誌宏舉起那盆加了藥的餡料就要往自己嘴裏倒,卻被橙子再度搶到自己手裏。


    “不行的!我可是廚房殺手,這個餡料被我攪得很奇怪,我這個年輕人都不能嚐,老徐叔叔您就更不能嚐了!萬一吃壞了肚子怎麽辦?”


    見事已至此,陸夫人還如此關心自己,徐誌宏哽咽了。


    “陸夫人說的對。這醬料,我們不嚐。都不嚐……”


    將餡料一股腦倒進垃圾桶,徐誌宏徹底崩潰,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他布滿皺紋的臉往下掉,趴在灶台上,涕淚橫流。


    “陸夫人對不起……對不起……都是老徐對不起你……”


    不明所以的橙子也跟著哭了。


    “老徐叔叔,都是我太笨了。我以後再也不下廚了……您,您別哭呀……您一哭,橙橙也想哭……嗚……”


    廚房門外,漆黑的瞳仁裏暗潮洶湧。


    陸千野斂起周身殺意。


    將手中早已上膛的槍歸位,扔到韓晏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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