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將狼毫在墨硯中潤濕,不緊不慢道:“今日這消息已經傳的人盡皆知了吧?”


    陸昭恭敬點頭,道:“聽說長公主即將來覲見陛下,想讓顧望安能認祖歸宗。”


    皇帝思忖著道:“好歹是皇族的血脈,怎能如此草率,什麽開壇做法、神明旨意,弄得神神叨叨的,這世上真有這麽巧的事嗎?死了二十年的人,剛好就出現在那裏,等著她相認?”


    陸昭嘴角不著痕跡地翹了翹道:“臣也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可是當時有許多朝臣和富紳在場,連皇後娘娘也親眼見證了。若不是真的神明指使,那就是有人精心安排的。”


    皇帝手腕一頓,一滴墨滴在了宣紙上,讓他很快皺起了眉頭,陸昭連忙幫他把那張宣紙抽走道:“真是可惜了。”


    皇帝卻看著他問道:“你覺得這事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誰這麽大膽,敢冒充皇親國戚?”


    陸昭連忙道:“臣不敢妄言,但是長公主思念長子心切,四處求神拜佛,這事已經傳了小半個月,連民間都知道了,難免不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皇帝的臉冷了下來道:“她也真是糊塗,事關皇家血脈,還要讓他姓顧,怎能隨便領個人來就認了世子,若是假的,傳出去讓民間恥笑。”


    陸昭知道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適時地退後一步道:“陛下也不必太過憂慮,畢竟是真是假民間也無從分辨,若是長公主憶子成癡,讓她得到些安慰也好,但是這個人,還是要防著點兒。”


    皇帝也沒心情練字了,用帕子擦了擦手道:“皇後同朕說,那人原本是秦桑在莊子裏的護衛,同她關係很不錯?”


    陸昭沉下麵容道:“不然他一介平民,如何會有去公主府的資格,還能被長公主認親?”


    皇帝看著他笑了笑:“難怪你慌著讓朕為你們賜婚,看來你這心上人追的不太行啊,怎麽被個普通的護衛給截胡了?”


    陸昭歎氣道:“她畢竟年輕涉世未深,若是身邊的人太善於偽裝,難免會受到誆騙。但是這也無妨,隻要我娶了她,必定不會讓她再被其他人迷惑。”


    皇帝琢磨著這也不像他印象裏的秦桑啊,斜著眼笑道:“那你不介意?”


    陸昭垂頭道:“臣已經說過,必定要娶秦桑為妻,無論什麽事,都絕不會改變心意。”


    皇帝大笑道:“難得見你對一個女子如此情深義重,放心吧,朕既然答應了你,就必定會如你的願,你就等著娶她過門吧。”


    陸昭在心中暗自鬆了口氣,故意流露出赧然神色,大聲對皇帝謝恩。


    隆興帝又同他說了些話,便讓他回去鎮撫司,然後他在龍椅上坐了會兒,朝身邊的太監吩咐道:“長公主若來求見,告訴她朕今日身體不適,過幾日再見她。”


    等到秦桑回到大理寺,關於成安認親的事已經傳遍了京城,梁旭一臉八卦地扯著她問道:“聽說長公主認回的世子是你身邊的護衛?”


    秦桑不知該說什麽,隻能點了點頭。


    今早公主府就來了人,說要接成安去公主府,長公主想同他再見一麵,若是他願意,還要帶他麵見皇帝,讓他能認祖歸宗。


    成安對這事看不出什麽熱情,麵容淡漠地跟著公主府的人離開了,秦桑卻盤算著,按照哥哥上次所言,師父隻怕馬上就能回京了。


    果然到了散值時,長寧侯府就派了輛馬車過來,說有要事接她過去。


    當她到了長寧侯府,發現成安已經到了那裏,此刻正在臥房裏,用難得的恭敬態度彎腰,給坐在床上之人遞上溫熱的布巾。


    秦桑攥著手心快步往前,越過他的寬肩,終於看見躺在床上的宋義。


    時隔一年再見,師父比自己記憶中清瘦了許多,幸好精神看起來還算不錯。


    此刻,他正用布巾擦著臉,騰騰熱氣中露出雙炯炯有神的眼,一見到她便笑得眼角現出細紋,道:“小桑桑,師父可太想你了。”


    秦桑見到師父才感覺到鼻頭直發酸,有股想哭的衝動,走過去伏在他身邊,道:“師父你怎麽走了這麽久,當初在涵香客棧知道你被捉走,嚇得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宋義摸了摸她的發頂,歎氣道:“這事都怪我自己疏忽了,不過劉弘也算是自己親手報了仇,就是不該把你牽扯進來,是師父害了你。”


    秦桑連忙搖頭,擦了擦眼角道:“師父你身子還好嗎?他們可有虐待你?”


    宋義一撇嘴:“誰敢虐待我,你這麽看不起你師父?”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被囚禁這事實在丟人,輕咳一聲換了個話題道:“對了,剛才這小子跟我他說要娶你?”


    秦桑臉有點發紅,低著頭卻沒有否認,宋義激動地差點從床上蹦起來,手拍著床沿道:“甚好、甚好,沒想到我一回來就有喜事,這個媒人可一定要讓我來當。”


    秦桑卻看了成安一眼,示意他先出去,然後問宋義道:“師父,當初你把成安送到莊子裏時,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嗎?”


    宋義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點頭承認道:“沒錯,這次回京,我也準備將此事公開。”


    秦桑皺眉問道:“可為何他和長公主到現在才相認,還要弄那麽大陣仗,整個京城現在都在談論這件事。”


    宋義默默看著她,語氣變得嚴肅些道:“你應該知道長公主是什麽人吧?”


    秦桑點了點頭道:“長公主曾領著幾十萬大軍,同前朝皇帝一同收複中原,現在軍中遍地都是她的親信,地位連陛下都要忌憚幾分。”


    大姚建國之初,長公主和前太子顧磐,一人守邊關,一人協理朝政,讓大姚曾有過蓬勃的盛世景象,他們是百姓心中最尊敬的守護者。


    隻可惜短短幾年內,太子身死,長公主病重,隆興帝登基以來,醉心玩弄權術,他不信任朝臣,重用內廷司及鎮撫司的親信,用的是鐵血的鎮壓手段。漸漸的,那些民間的怨聲載道也傳不到他耳朵裏,讓隆興帝越發得孤君自傲、偏聽偏信,認為自己是難得的明主。


    宋義摸了摸下巴的一撮胡子,道:“所以成安要回歸自己的身份,就必須讓世人都知道,她是長公主的兒子,他要借長公主的勢,獲得應有的名望。”


    秦桑聽得似懂非懂,又問道:“可是陛下會願意認這個外甥嗎?”


    宋義露出個極為微妙的笑容道:“等我休養兩天,我會隨長公主一同進宮,既然是他的外甥,他遲早都會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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