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眨了眨眼,過了很久才開口道:“陸大人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陸昭微微眯眼,屈指在她額上輕敲一下,“莫要裝傻。”


    秦桑捂著額頭瞪他,道:“我為何要等你?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去了大理寺,要繼續驗屍查案。還有搬回原來的家裏,我爹和繼母必定不會輕易放過我,特別是我爹,他官職比我高,在朝中經營多年,他有許多方式可以刁難陷害我。所以今日我隻是走出了第一步,往後還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一步都不能走錯。”


    陸昭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種答案,皺了皺眉道:“你自己的事,不及嫁給我重要嗎?”


    秦桑快被他氣笑了,認真回道:“陸大人,我要做的所有事裏,都不包括嫁給你。”


    陸昭再次感受到了上次被忽略的挫敗,可他仍不願相信,別人求之不得的東西,她竟這般不屑一顧。


    於是他冷下臉道:“你若願意進鎮撫司,無論你要辦什麽案子,根本沒人能為難你。更別提你爹和你繼母,隻要我護著你,誰敢動你分毫?”


    秦桑卻望著他道:“可我不需要這些。因為這些是你陸大人有的東西,你想要給予就能給予,想要收回就能收回,所以我不想做藤枝,隻想做大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可以站立在天地之間。”


    她語氣這般無情,讓陸昭心口莫名抽痛一下,望向她的目光竟有些懇切道:“你真的想好了?我給了你半年時間,你不需要現在就答複我。”


    秦桑從未看過他這般示弱的眼神,好似自己的回答是對他最重要的事。


    她心裏莫名有些亂,遲疑了一會兒,垂下頭道:“多謝陸大人的好意,但我絕不能受。”


    然後她大步從他身邊離開,走得又快又決絕。


    陸昭攥緊拳頭,在她身後咬著牙喊道:“秦桑,你可莫要後悔!”


    秦桑連頭都沒有回,背脊挺得筆直,似是長在宮牆旁的一棵倔強的柏樹。


    陸昭氣得牙癢癢,在心中暗自發誓:就算她以後真的後悔了,自己也絕不會再接受她。


    當他回到馬車上,將這個誓言修改為:若她真的後悔了,自己會勉強接受她,但是不會再對她這般好了。


    第二日早朝之後,杜世元被皇帝單獨留了下來,他原本以為皇帝會問他政事,直到皇帝問起他是否有個大女兒,他才覺出些古怪。


    當杜世元知道秦桑竟然背著他做了這麽多事,整個人震驚不已,甚至問了句:“陛下說的這人真是桑兒?”


    皇帝搖搖頭道:“你還真是對自己這個女兒不聞不問,連她到底在做什麽都不知道。”


    “不過你女兒確實是有些本事,這兩件案子她辦的很漂亮,還救了朕的性命。當初宋義執意辭官,朕就覺得十分可惜,他是大姚難得會驗屍推案的人才,百姓們也對他頗為推崇。沒想到十幾年後,還有人能幫他再拿起剖屍刀,繼承他的衣缽。秦桑雖然是個女子,但是朕和皇後都對她很欣賞,希望給她進大理寺的機會。”


    杜世元張開的嘴還沒合上,隻覺得聽到的每個字都荒謬無比。


    他使勁扭了下自己的胳膊,又瞪大眼,盯著皇帝從頭看到腳,似是想確認麵前這是真的皇帝,而不是什麽戲班假扮來哄騙自己的。


    皇帝忍不住嗤罵他一句:“你做什麽,中邪了!”


    杜世元身子一震,這才發現自己失禮,連忙跪下道:“桑兒駑鈍,能辦成案大約是運氣好了些。得到陛下和娘娘的賞識,簡直是三生修來的福氣,我們杜家也與有榮焉啊。”


    這話倒是正好勾起了皇帝今日的目的,於是他輕咳一聲,將秦桑提出想讓杜婉和杜苑改姓之事說了。


    他說完便露出為難神色道:“你既然入贅秦家,卻在亡妻死後,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放在外麵十幾年,說到底是你理虧。所以那日朕問她,如何才願意原諒你,她就對朕提了這麽個要求,不過嘛……”


    皇帝本想慢慢鋪陳,說其實也有別的法子,可耳邊突然聽到一聲哀嚎,嚇得他定睛一看,杜世元正撩著官袍,跪在地上哇哇大哭。


    他哭得撕心裂肺、聲淚俱下,把自己八輩祖宗都拿出來賣慘。


    他邊哭邊說著自己杜家子嗣單薄,開枝散葉全靠自己這房,聽得皇帝很是頭疼,伸手道:“夠了夠了,朕隻是轉述她的話,並未逼你決定。”


    杜世元打了個哭嗝,立即止住了哭聲,然後他聽見皇帝繼續道:“朕已經幫你們想好了法子,從今日起就讓秦桑搬回家裏去住,你們父女也好早日和解。還有,朕給她封了個大理寺正的職位,這已經是本朝最高的女官,往後她辦案有了功績,不也是間接穩固了你在朝中的地位?再多的門生,哪及得自己的親生女兒可靠?”


    杜世元用袖子抹了抹汗,心想她這女兒不對自己下毒手就不錯了。


    可好歹不用給兒女改姓,他心中輕快不少,連忙點頭道:“多謝陛下事事為臣考慮,臣實在感激不盡。臣馬上派人去接她,把整個西苑都給她住。”


    可皇帝接著又道:“你不想兒女改姓,朕也能理解。但是秦桑曾對朕提過,她母親留給了她一筆嫁妝,放在你這兒代為保管,這次你幹脆就還給她吧,從此你們就兩不相欠了。”


    杜世元聽得如遭雷擊,嘴唇顫了顫,差點又要老淚縱橫。


    幸好皇帝一瞪眼,把他眼淚直接給瞪了回去。


    天子帶著慍怒道:“朕已經幫你退了一步,難道你堂堂吏部侍郎,還要惦記親生女的嫁妝嗎?”


    杜世元哪裏敢再說話,伏地不住謝恩,把滿腹的苦水全咽進肚子裏。


    而另一邊秦桑已經同家裏的三人說了皇帝麵前發生的事,讓張嬤嬤和銀枝趕緊收拾東西,他們要搬回杜家主宅去住了。


    那兩人自是雀躍不已,成安卻一臉冷淡,好似這事同自己毫無關係。


    自從那日秦桑對他說了那番話後,本來就話不多的成安更加沉默。以前他還會跟在秦桑身後,現在則是悶在自己的房裏,連門都很少出。


    連張嬤嬤都看出他們有些不對勁,於是笑著對成安道:“你還沒去過杜家的宅子吧?比這院子可大多了也舒服多了,到時候有其他下人,也無需你做粗活了。”


    誰知成安聽到這話,麵色更沉下幾分,低頭繼續用力劈柴。


    秦桑自從上次知曉了他的心思,再見他時便覺得有些尷尬。


    但她覺得這隻是一時的占有欲作祟,就好像小孩子貪戀糖果,當他們長大些,就會因為很多更有趣的東西而忘掉最初的喜歡。


    所以她也沒有逼迫他,隻覺得他遲早會想通。


    於是她回到自己房裏,想著要帶哪些東西離開,又想著成安房裏那些蠅蟲,不知道帶走時會不會死掉。若是回到杜家,她就專門用一間柴房養這些東西。


    正在這時,她突然感覺有人站在她身後,一回頭看見成安站在門框處,高大的身形顯出幾分落魄:“你真的會帶我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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