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一愣,隨即才抬頭看清自己撞上的這人。


    蟒袍玉帶裹住猿臂蜂腰,眉眼英俊而銳利,好似皚皚遠山上,綴在頂峰被陽光映照的晨雪。


    光芒萬丈卻凜然而不可及。


    他應該是剛從皇宮回來,還未來的及換上私服,而在本朝能配得上如此裝扮的,唯有陸昭一人。


    再反觀自己,臉上塗著黑粉,身上是寬鬆的粗布麻衣,發髻早就在成日的奔波裏散亂開來。於是秦桑立即就想明白過來,陸昭為何說出那樣的話。


    以陸昭現在在朝中的權勢,不知多少高官權貴想要拉攏他,按著一日三餐的頻率給他府裏送美姬嬌妾。


    剛才自己那般姿勢撞上去,他必定以為自己是什麽人送進來,換著花樣自薦枕席的小娘子。


    就在這恍惚之間,陸昭已經從她身邊走過去,而旁邊愣著的家丁們,也立即圍上來要將這不知好歹的丫頭給趕出去。


    秦桑心急之下大喊道:“陸大人,小的是大理寺仵作,有一樁十分緊要的案子,是大理寺少卿唐大人請我一定來求陸大人相助。”


    陸昭一聽,總算止住步子,回頭瞥了她一眼,仿佛看著路邊一塊絆了腳的石塊,然後開口道:“今日已散職,有什麽事,讓唐以臨明日去鎮撫司找我。”


    秦桑一愣,隨即脫口道:“但是唐大人已經被內廷司帶走,明日就來不及了。”


    但陸昭根本不想聽她說下去,邁開大步就往前走。


    秦桑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家丁的鉗製,衝到陸昭麵前跪下,盯著他字字鏗鏘道:“陸大人可還記得: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聖人之深戒,使宦官不得典兵預政。”


    這是那個禦史上書時用的詞句,秦桑聽到時就記了下來,這時兵行險招,幹脆背了出來。


    果然,陸昭聽見後神色一變,然後總算停了步子,重新打量起跪於麵前的女子。


    然後,他朝旁邊的家丁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朝秦桑蹲下身,壓著嗓子道:“我看你是真想找死。”


    秦桑抬眸與他對視,目光裏寫滿堅毅與決絕:“此案關係到清孽除奸的大事,金裳一人死不足惜。方才那句話,出自劉禦史的《諫思十疏》,金裳初聽時就覺得大快人心,陸大人若也覺得有用,能否給我個機會,將這件案子說完。”


    陸昭望向她的眼神添了幾分玩味,這女人膽子可真夠大的。


    這是隱晦地提醒自己,知道那禦史上書是受自己指使,而她敢公然說出這句話,就是堅定站在自己這邊。


    於是他站起身懶懶撣了撣袍角,問道:“你叫金裳?是大理寺新來的仵作?”


    秦桑看出他態度已有鬆動,麵上乖順地垂著頭回道:“是。”


    陸昭又瞥了她一眼,道:“既然是大理寺的要案,隨我進來說吧。”


    秦桑心頭狂喜,也不多問要去哪兒,垂頭跟著陸昭一路往裏走,直到走進一間布置雅致的書房裏。


    這間書房建在了偏院,三麵臨水,十分靜謐,簡直是個密謀商談的好地方。


    秦桑垂手站在桌案旁,簡潔清晰地將整件案子說了一遍。


    陸昭坐在她對麵,盯著遞上來的腰牌道:“你是說,內廷司借大火放走了當年的青麵大盜,背地裏給他們換了身份,讓他們十年來暗地裏為內廷司販賣私鹽牟利?”


    秦桑連忙點頭回道:“按照目前的線索正是如此。可最近發生了一件事,也許是發現某人生出來異心,令他們擔心事情暴露,所以派人殺了那三人滅口。”


    陸昭未置可否地把玩著手裏的腰牌道:“內廷司直接受聖上調派,要想指證他們如此重罪。僅憑這樣證據,怕是不太夠啊。”


    秦桑想到唐以臨的安危,急得傾身道:“此案隻要深挖,必定能找到其他證據,可內廷司已經警覺,今日還在門口帶走了唐大人,他臨走時囑托小的,一定要請到陸大人相助。”


    陸昭突然輕笑一聲道:“唐以臨被內廷司帶走,你想讓我去救他?可現在此案並無關鍵證據,若是最後不了了之,我何必把自己給卷進去,再得罪周秉言一次?”


    秦桑一愣,隨即急道:“隻要陸大人願意出手相助,小的保證此案能有大人想要的結果。”


    陸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保證?你一個小小的仵作,用什麽來保證?”


    秦桑咬了咬唇,孤注一擲道:“因為此案還有一樣關鍵證據沒找到,是一本賬本!”


    見陸昭果然收了笑容,秦桑連忙繼續道:“根據小的猜測,宋遠山對內廷司早有不滿,所以他把這些年販賣私鹽的賬目記成了一本賬本,想要給自己留個籌碼。而內廷司的人正是發現了這本賬本的存在,才會害怕事情暴露,所以他們將三人綁走拷打,隻為問出這本賬本的下落。


    陸昭思忖一會兒問:“你又怎麽知道,這賬本沒有落到內廷司的手裏?”


    秦桑鎮定道:“若是他們真的已經拿到了賬本,這三人也死無對證,根本不需要再為此案耗費任何心力,更不需要讓祝公公牽扯進來。”


    陸昭盯著她思索良久,終於又露了笑道:“好,我現在去內廷司,把唐以臨給帶出來。”


    秦桑見真能說服他,整個人都雀躍起來,笑得眉眼彎彎道:“多謝陸大人了!”


    陸昭看著她的眼神動了動,突然走上前來,步步逼近,直至將她整個人逼到牆角。


    秦桑被他近在咫尺的臉看得一陣心慌,心虛地撇過頭問:“陸大人有什麽事嗎?”


    可陸昭卻盯著她的臉側,沉下聲問道:“你耳朵上,為何有耳洞?”


    秦桑一顆心倏地提起,全身都冒出冷汗。


    願意幹仵作這種活計的,大多都是貧寒人家出身,而她為了掩蓋身份,也刻意將自己打扮得像個普通的村姑。


    可一般貧寒人家的女孩,根本沒有佩戴耳飾的機會,更不會給自己打耳洞。


    於是她隻得信口胡謅道:“是因為我自己愛美,才學著打了耳洞,想要以後配一副耳飾來戴。”


    還好陸昭並未深究,總算放過了她,又略帶鄙夷道:“下次見我,不需花這些多餘的心思。”


    秦桑愣在原地,隨即抓狂地想:他不會覺得自己為了來找他才特地打了耳洞吧。


    這位指揮使大人,是不是也太自戀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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