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節奏的變快,時間也跟著沒了紀實。她在成年那晚暗自決定,好好生活,保護理想,活成一個彩色的人。


    特立獨行很酷,十八歲那年她對自己的評價。


    這一年她二十二歲,對自己的形容如今依舊是那樣。但她也有所變化,對世界的思考變得更多,世界在某個瞬間變得粗糙又渾濁。


    她也沒有再遇到過像那年那個白裙子女孩一樣的好人。


    穿著不太合身的學士服,身處狂歡現場,大家嘴裏亂起著哄。有人舉著學士帽跳,有人捧著飲料罐碰杯,還有人抱著朋友哭。


    突然有個戴眼鏡的男生向上拋起學士帽,大喊“我的理想在哪裏!”


    常秋右手舉著攝影機記錄著這一切,心裏想著錄些紀實的素材,留著夜晚失眠的時候寫日記看。


    人生遊戲,我們都活在荒謬裏,大學這一關到此也就結束了。


    不知道是誰興奮過了頭,拿來了音響,放起音樂《你要跳舞嗎》。


    維持秩序的輔導員和誌願者被大家的熱情給打敗了。熱流攢動,大家又唱又跳。於是有霧氣穿過常秋,穿過她的相機鏡頭,鏡頭起霧了,畫麵也變得迷蒙。


    所有的情緒都沉浸在音樂裏了,音樂會無限放大感官,人們用最原始的方式來慶祝和表達終於逃脫了學生時代的束縛。


    不同係部的人們,不管熟悉和陌生,拉著手轉圈。彼此呼應著喊歌詞“你你你要跳舞嗎”同時大笑同時聳肩。


    搖擺,轉圈,跟著節奏用肩膀劃著人字左右搖擺。常秋夾在人群之中,跟著左右搖晃,鏡頭也變得夢幻。常秋想閉上眼沉浸享受這場仿佛戰勝世界的狂歡氛圍。眼皮輕輕合上,剛合上那一秒,她的手腕被人使勁往外一拽。她猛的睜開眼,看見是她的舍友,瘋的一踏塗地,拽著她就要往外走。


    “去哪兒”常秋連忙掙開被舍友緊握的手腕,用力且大聲地喊道。


    “去吃飯,宿舍最後一次團建了!”她舍友表情豐富地向她解釋道。


    “我就不去了”常秋往後退了幾步,想要轉身回去。


    她舍友並不死心,又要去拽她“就跟我們去吧,最後一次不能缺了你啊”。


    常秋停下了往後退的腳步。將右手握著的相機收了起來,放進了她的斜挎包裏,“走吧”。


    舍友聽到常秋終於同意,收回了要去拽她的手,咧了咧嘴,笑著衝她說“快去吧,就等你了,我都打好車了”。


    常秋跟著舍友上了校門外早早就在等候的網約車。舍友坐在了副駕上,常秋一個人坐在後排,她放鬆地靠在靠背上,望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


    那年她因為念舊情,撇下加班費的誘惑,回了老家。樹蔭下的二層小樓是她的短暫棲身之地,然而生活自然法則不會給她喘息的機會。


    淩晨,網吧,泡麵和她。毫不搭邊的四個詞成為了那晚的關鍵橋段。時苑從那次以後,總是會在發呆愣神的時候想起那晚她和那個短發小女孩不經意的對視,她始終迷惑自己為什麽總會無意識的就想到那個人。


    生活,是個臭皮球。空洞,乏味,世俗填滿著每天,生活過於枯燥,反複給自己洗腦脅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一切。心底的強勁反推著自己,哭笑不得,一邊趾高氣昂的目視一切,一邊在穀底蜷縮著,像不得誌的中年人咒罵著整個世界。


    太陽正烈。時苑頂著刺眼的陽光,看著手機上的地圖導航,來到了一家在小巷子盡頭的蒼蠅小館。


    這家小餐館如其名,店麵看起來很破,餐館整體空間也是窄長的,隻能擺下四張小方桌。雖然是藏在巷子裏極不起眼的小館子,但是它的年頭很久遠,飯菜也是最家常最簡單的,而口味就像美食博主來打卡所說的,是記憶裏外婆的味道。


    時苑走進餐館,裏麵已經坐滿了兩桌人。她愣住了,停下腳步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才剛十一點人就那麽多了。因為這次招待的客戶喜歡吃家常菜,她提前做了兩天兩夜的功課,在各大平台搜集本地評價高的家常菜小餐館。看到這家蒼蠅小館,她以為這個合同肯定能拿下了,沒成想這家餐館生意火爆,店麵又小,有很多外地慕名而來的遊客都提前一兩個月搶訂位置。


    論老天不偏心程度,這兩天公司調休好不容易輪到時苑,時苑卻還是連著兩天晚上沒怎麽合過眼。


    她躺在沙發上回憶著調休前一天下班前,她無奈地歎了歎氣。


    那天,她坐在自己辦公室裏,早早地完成了催命鬼下派的任務。發到催命鬼郵箱的那一刻,用力敲下鍵盤的回車鍵。像被針紮的氣球一樣,突然無力地往後倒去,靠在了轉椅上。


    任由轉椅轉動,右手指尖捏了根圓珠筆,漫不經心地轉了轉筆,她在等著下班。


    電腦突然彈出窗口,催命鬼發來一條郵箱。時苑鼻音懶洋洋道“催命鬼這時候又要甩什麽鍋給我”。


    她身子微微前傾,左手輕輕一點,打開了郵箱消息:周五之前搞定這家公司的合同{附件:公司詳細信息}。她右手把筆重重砸在了辦公桌上。


    “什麽鬼東西啊,周五之前”,她看了一眼日期,睜大眼睛,感覺瞳孔都放大了幾倍。


    “大後天,也就是我調休又要泡湯了!”,時苑現在恨不得把催命鬼上司手撕成兩半。他自己搞不定的東西隻會下派給下屬,不管下屬是否在休息,完不成就會有無下限的小鞋穿在腳上。


    她眉頭皺成了八字,心裏咒罵著點開了附件。裏麵是公司的一些信息和業務範圍,最下麵一行是公司老板的個人信息和興趣愛好。


    “這老板還挺接地氣,喜歡吃家常菜”時苑嘴裏嘟囔著。


    她忽略了下班的時間點,拿起手機就是一頓狂搜索,搜到了那家人人都說好吃的蒼蠅小館。緊皺的眉頭這才慢慢舒展,點進去想著預定餐位,結果顯示位置預定滿了,時苑的眉頭又緊緊皺起,擰成了一股麻繩。她切換著好幾個平台,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撿漏上。看得出這家餐館生意有多火爆,沒有一絲絲可以撿漏的機會。


    辦公室外的大燈被自然斷開,時苑感受到了出奇的安靜,抬頭往辦公室外看去,一片黑。她聳了聳肩,關掉了手機,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桌麵,疲憊的伸了個腰,拎起包,從位置走到辦公室門口並沒有幾步,卻讓時苑走出了一公裏的感覺。


    “關燈回家!”


    在家兩天,時苑卻因為這家餐館折騰的快要神經紊亂了。洗漱時要刷新,上廁所要刷新,做飯顧不上菜糊掉也要刷新平台。


    周四那天傍晚,她坐在桌前盯著手機,時不時抬頭看看電腦。沒錯,她還是在盯有沒有好心人退位置,她能撿上漏。她已經好久沒合過眼了,眼睛幹痛地在掉眼淚。


    “你啊你啊,幹什麽不好,如今落到催命鬼手下,飯,飯吃不好,覺,覺睡不好,連上廁所都上不踏實”,時苑擦了擦眼淚,拿起電腦旁的眼藥水,仰頭滴了幾滴,閉上眼感覺眼球都在灼燒。


    沒等眼藥水起效果,她就又睜開眼拿起了手機。微博推了一條熱搜,時苑眼球一轉,突然想到點什麽。她坐直身子,打開了微博,快速敲下了一段文字發布出去:求!直穀巷子小餐館明天的餐位,高價收!急急急!


    發布完帖子,時苑也打上了退堂鼓,“簽不到就簽不到了,不就是扣一個月工資嗎,姐們我要睡覺了”。


    她趴在了桌上,身子調整了幾下,找了個合適的趴姿,還沒一分鍾就響起了悶悶的呼嚕聲。


    天剛擦亮,手機嗡嗡兩聲震動吵醒了時苑。她眯著眼想直起腰,發現胳膊和腿都麻了,隻好夠到手機,繼續趴在桌上。


    微博有兩條陌生人私信:我有今天的餐位。 家裏臨時有事,看你在好幾個平台出現過,把位置轉讓給你吧,xxxxxxxxxxx這是預定位置的電話,到時候你跟服務員說這個號碼就行。


    時苑感覺身子一過電,猛地直起了身子,敲著屏幕:謝謝您,預定位置的原價加上轉讓費我給您,您把卡號給我,我轉給您。


    等待對方回複的間隙,她背靠著椅子,手臂舒展伸了個半懶不懶的懶腰,繼而搭在桌子上,她感覺自己像是重生了,戰鬥力滿滿。對方發來了卡號,時苑現在感覺不到銀行卡的透支,隻想著趕緊拿下這個耗了自己兩天兩夜的餐位。當然她也並不指望公司能給她報銷,報銷要是能輪到自己頭上,太陽能打西邊出來。


    上午,被鬧鈴吵醒的時苑很滿足的在床上滾來滾去,她終於睡了一個還算可以的美覺。


    她懶懶地爬起來,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床上沒有她滿意的衣服穿,出門應付客戶還是要穿的得體一些。她一大步邁下床,沒穿拖鞋,兩隻腳光著就小跑去了衛生間。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撲哧苦笑出了聲,像一個剛被老板炒魷魚的瘋婆娘。時苑衝著鏡子挑了挑眉,暗示著自己:以後隻會有自己炒老板魷魚的份。


    打開平板,她跟著音樂哼著《city of stars》,衝了一個澡,不緊不慢地吹著頭發。


    時苑是一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並且她也沒有所謂的起床氣,聽見鬧鈴響就能秒醒盹。


    回到臥室,時苑打開衣櫃,看了一眼今日天氣,就挑起衣服來。純白短袖襯衫配一條到膝蓋的黑色長裙,踩著黑色高跟鞋。從她正在努力填滿的包包架上,拎起用她一個月獎金買來的那個白色包包,挎在了肩上。


    “出發出發”,時苑第六感覺得今天應該會一切順利的。


    常秋本以為舍友會帶她直接去餐館,結果出租車停在了一家奶茶店。


    常秋看著門口排隊的人有很多,皺了皺眉,她後悔跟著舍友出來了。


    “下車了常秋,我給她們帶幾杯奶茶”,舍友就是那種人越多的地方越興奮的人。


    常秋恰好相反,她討厭人多雜亂的地方。


    常秋下了車,她舍友見她下車,就要奔著奶茶店跑過去。


    “誒,你把餐館位置發我,我先走過去吧”。


    “好!”她舍友見到奶茶就像是被奪舍了似的,頭都沒回地應了她。


    常秋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渾身上下都是純淨的白色,隻有斜挎包是黑色的外殼。低垂著頭看著手機等位置發來。


    正午的陽光將她的眼上染上了一層溫和且中和了些許鋒利和冷漠的潤澤。


    常秋從口袋裏掏出了煙盒。裏麵還有兩根煙,一個星期一盒煙還剩兩根。她拿出一根貼在了唇邊,打火機啪嗒點燃了煙頭,向上的煙氣透過她額前的碎發。


    那家餐館離這也隻有一條街的距離。


    她走在街頭的最裏麵,戴上了無線耳機,繼續聽著《夏夜露天電影》。


    她不知道何時起了一種預感,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的預感。


    時苑坐在餐館靠裏的那一桌,提前點了菜。


    客戶帶來了他的助理,也是一位男士。


    時苑起身想換到他們對麵的位置坐下,卻被客戶一把抓住了手腕。


    “就坐這邊吧,我們還能聊一下合同裏具體內容”。


    她心裏打起了撥浪鼓,她知道身邊這個男的打的什麽主意,但又不能當場拆穿,畢竟合同還沒簽到手。


    時苑強笑了一下,又坐在了原處。


    短暫的上菜過程中,這個男人就有意無意碰了她不下十次。時苑牙都要咬碎了,但表麵還是溫和的笑著。


    “合同明天拿到我公司簽就好了,今天咱們好好吃飯,小苑是吧,你挑的這個地方真好”,說著他用眼神告知助理,酒杯裏沒有酒了。“小苑喝點酒吧,陪我喝點”


    “不喝了不喝了,這兩天感冒,吃著頭孢了”,時苑張口就來的借口已經用在了無數個酒桌上。


    助理給他的老板倒滿了酒,並遞了過去。


    一根煙的工夫,常秋跟著導航走到了這家餐館。她把煙頭丟進了垃圾桶裏。摘下了耳機,放在口袋裏。


    深呼了一口氣邁進了餐館。屋裏人很多,兩桌滿桌的人,還有盡頭的一桌。沒等她走近,她的舍友看見了剛進來的她。


    “常秋!這邊”


    常秋走了過去,坐在了舍友的對麵位子上。


    寢室裏的四個人就還差買奶茶還沒來的那位,常秋低頭漫無目的地刷著朋友


    圈。


    “來了來了”。菜上齊,緊接著那位奶茶愛好者也提著三杯奶茶走了過來。


    “來來來,拍個照片”


    “常秋你也過來,讓服務員給咱們拍”


    常秋這才抬起頭。“不了,我給你們拍吧”,她打開斜挎包,掏出相機。


    舍友們尷尬的麵麵相覷,隻好三個人擺上了姿勢。


    常秋盯著相機裏的畫麵,她看到後麵那一桌,那個男的使勁往左邊貼去,女生極其反感地往旁邊躲著。


    她握相機的手用力的握好相機,“你們來這邊吧,光線好點”。


    常秋和舍友換了位置,走到了後邊桌的身後。她找準機會,背對著那個男人,故意握著相機往後退了幾步,胳膊肘用力懟了男人一下。


    老板正舉著酒杯,身子一抖,酒灑在了褲上。


    助理看到這一幕,首當其衝的站起身維護他的老板,“長沒長眼啊”


    常秋嘴角輕輕一翹,轉身那一刻又壓了下去,“抱歉,拍照沒注意身後有人”,她輕飄飄的說道。


    “你怎麽回事啊,壞我酒局啊”老板在小女生麵前丟了麵子自然是尷尬,故意抬高音量站起身指著常秋罵道。


    時苑看見這一幕,也是亂了心思。站起身不知是要維護哪邊,她還想感謝這個客人替自己解了圍。


    常秋注意到女生站起身,她抬眼看了看,是她?!


    時苑也正好扭頭往後麵看,是她?!


    兩人的眼神在門外照進的金色光暈中悄然交匯,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之靜止。


    瞳孔和心跳的距離,在與她對視時清零。


    是熟悉,是陌生,是恍惚,也是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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