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式雪看到蘇小琪舉著棒球棍朝溫月掄過去的時候,一刻也沒猶豫,腦子裏也沒多餘的想法,下意識地朝著溫月的身後撲過去。


    蘇小琪下手確實重,白式雪感覺自己魂兒都要被棒球棍打出去了。


    當她從身體中彈出來的時候確定了自己的感覺,魂魄確實離體了。


    溫月和司機把她抬在後座上後,司機一腳油門就衝了出去。


    白式雪在後麵喊了好幾聲溫月都沒聽到,車子在市區開到了一百邁以上,白式雪甩著膀子在空中狂追都沒跟上司機的速度。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白式雪覺得自己靈體都要散架子了。


    剛想跟著他們進去,白式雪的餘光就捕捉到了枯樹下的落寞背影。


    她凝了凝神,徑直飄了過去。


    “賢姨。”


    賢姨聞聲轉過頭,看到白式雪的那一瞬間驚訝得半張著嘴巴。


    “小小,你怎麽又離體了?”


    白式雪無奈地撇了撇嘴,“被人一棒子敲暈了。”


    賢姨不滿地嘖了一聲,“哪個倒黴催的幹的?姨替你去教訓教訓他!”


    白式雪的嘴角情不自禁彎起,“這小事還不用賢姨你出馬,陽間的事自有陽間的人管,警察叔叔辦事效率杠杠的。”


    冬日的幾米陽光照在賢姨瓷白的肌膚上,把她的靈體襯成了半透明。


    白式雪覺得怪怪的,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依舊是正常的膚色和肌理。


    而賢姨的靈體薄度看著比上次更稀薄,她的心裏頓時有種不祥的猜測。


    白式雪靜靜地看著賢姨,表麵上神色平淡,實則指甲已經陷入了肉裏。


    “賢姨,你......還不能投胎嗎?”


    賢姨眸色沉了沉,緩緩搖頭道:“我都要放棄了,判官每次看見我都說讓我解執念,執念不放下就沒辦法投胎。”


    白式雪直直地盯著她,調動著腦細胞在大腦中組織語言。


    賢姨沒注意到白式雪的恍神,繼續說道:“哎,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最近心髒總是抽痛,多可笑啊,靈體還會心痛。”


    白式雪咬著下唇,思考再三還是問出內心的猜想。


    “賢姨,你一直不投胎的話,是不是就會......”


    “是的。”賢姨明白白式雪想要說什麽,“一直不投胎也不能一直留在第四維度,我應該會......徹底消失吧。”


    賢姨望著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嘴裏念叨著:“我總覺得有一個很重要的人藏在我的心底,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還沒完成,但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小小,你說既然那麽重要,我怎麽會忘了呢?”


    白式雪定神道:“賢姨,您有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兒子吧。”


    “兒子?”賢姨頓時愣住了,無神的雙眼開始聚集起亮光。


    白式雪趁熱打鐵,“對,他叫沈策。”


    賢姨怔怔地望著白石雪,眼神中流露著無法掩飾的震驚和思考。


    她張了張嘴,從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呢喃聲。


    “沈策,沈策......”


    “是,我在他的手機裏看過您年輕時候的照片。”


    賢姨突然瞳孔放大,“他人在哪?”


    白式雪目光落在醫院大樓上,放輕聲音說道:“中午應該就會來了,他一定會出現的。”


    *


    溫月驚訝地瞪著眼,左右晃頭將四周的環境打量了個遍。


    “沈策的媽媽就在附近?”


    白式雪朝著走廊盡頭的方向招了招手,賢姨慢慢飄了過來。


    溫月隻能看到白式雪,看不到其他的靈體。


    當身邊刮過一陣陰風,溫月的汗毛不受控製地豎了起來,她知道沈策的媽媽應該就在她的身邊。


    賢姨路過溫月停在了沈策身後,沈策裝模作樣地打完電話後,咳嗽了幾聲走到了孫老師麵前。


    “老師,我已經通知好了。”


    “行,他們說什麽時候來了嗎?”


    沈策握起空心拳遮住嘴巴,心虛地回答道:“他們說盡快來,海市距離春城還是挺遠的,坐最早的一班飛機過來也得晚上半夜才能到了。”


    孫老師臉上擔憂的神色未消減半分,她拍了兩下沈策的胳膊,“行,你們在這守著,我再去向醫生了解下情況。”


    賢姨靜靜地跟在沈策的身後,寸步不離,本就蒼白的臉上早已淚流滿麵。


    白式雪輕輕喚了一聲賢姨,對方轉過頭,泛紅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一顆顆豆大的晶瑩淚珠翻滾著墜落下來。


    “賢姨,記起來了嗎?”


    賢姨無聲地哭泣著,沉默的淚水下是如潮水般洶湧的複雜思緒。


    她捂著心髒淚水漣漣,目光就沒從沈策的身上離開過。


    “小策,是媽媽,媽媽來看你了。”


    白式雪飄到溫月的身邊,指著賢姨的方向和她耳語了幾句。


    溫月頓了頓,握緊了雙手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沈策的旁邊。


    “沈策,白白讓我告訴你一個消息,你......你做好心理準備。”


    沈策頓時緊張起來,“白白怎麽了?”


    “不是,她沒事。”溫月垂下頭用手指揉了揉鼻頭,沉緩道:“你媽媽,現在就在你的身邊。”


    “什麽?”


    沈策一時沒反應過來,察覺到溫月落在半空中的眼神後,怔怔地半張著嘴,渾身觸電般地顫抖了一下,立刻向四周環視著。


    “媽,你在嗎?”


    沈策微弱的聲音顫抖著,眸底都是狂喜,可眼淚卻止不住地大顆落下。


    賢姨繃不住了,近乎失神地喚著沈策的名字。


    “媽在呢,小策,媽媽在。你怎麽長這麽高了,長這麽大了......”


    白式雪把賢姨的話傳給溫月,溫月再傳給沈策。


    沈策看不到媽媽在哪,不分方向地對著空氣喊著媽媽,嘴裏的話混合著眼淚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隻看見他垂著肩膀,就像一隻小鳥耷拉著小翅膀。


    溫月和白式雪從來沒見過沈策這個樣子,兩個人的心裏都不太好受。


    沈策像個孩子一樣委屈地抽噎著,“媽,之前我找過你,你為什麽一直都不出現啊?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賢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斷地責備著自己。


    “小策,都怪媽媽,媽走得太久了,久得把你都忘了,都是媽媽的不對......”


    沈策啞著嗓子嗚嗚咽咽地開口,“媽,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賢姨想抱抱自己的孩子,靈體薄度本來就稀薄到了極點,半透明的手剛觸碰到沈策的身體就被撞散了。


    散成一團霧的靈體費了不少勁才再次合到一起,白式雪心裏一驚。


    “賢姨,你現在靈體狀態很不穩定,別和人體碰到。”


    賢姨的眼淚一滴一滴砸落下來,哭到無法呼吸。


    “我不是好媽媽,我怎麽能把自己的孩子忘掉呢?”


    “賢姨,靈體沒有記憶很正常,我之前甚至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了。”


    沈策看不到媽媽,一會兒對著左邊的空氣說話,一會兒對著右邊的空氣哭兩聲。


    白式雪看不下去了,讓賢姨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溫月引導沈策坐在賢姨的旁邊。


    沈策把六年來的眼淚都在今天流完了,他抬起胳膊蹭幹了眼淚。


    “媽,你不用擔心我和奶奶,我每個月底都會來醫院取降壓藥給奶奶吃,每年都帶著奶奶來體檢,奶奶身體還不錯,還要陪我很久。”


    “媽,我上次月考在年級排到了132名,我可以上211了,不過我還會繼續努力的,媽,我想去京市的名牌大學,那樣的話你是不是會很開心啊?”


    “媽媽,現在我是大人了,那種可以站在風雨裏但內心充滿陽光和希望的大人,真的,沒有騙你,不用再惦記我。”


    “媽,前陣子我的手機壞了,那部手機還是你之前用的備用機,裏麵有很多咱們一家人的照片。修了以後,384張照片都沒了,幸好我在電腦裏存了備份,不然我會瘋掉的。”


    “媽媽,我真的好想你,你怎麽很少來夢裏看我呢?以後多來我的夢裏,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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