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簇花朵般的豔紅色的團案,在一片漆黑中綻放著,又迅速枯萎似地消失。


    但這些閃爍的紅,並不是靜止的,它們湧動著,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沒有固定的位差,宛如四周是一片豎起來的汪洋,波濤回旋中,將紅色的一芥芥小葉肆意潮起潮落地起伏捉弄,讓人無法判斷邊際所在,喪失了確定的空間感。


    如同直視著漫天繁星的液態蒼穹,無邊而有一股將被洶湧地卷來的大海淹沒的壓迫感。


    “啦啦啦~”


    這是馬奇毫無阻礙地穿過蒼白的高牆,映入眼簾的第一幕,可還沒來得及對此進行更進一步的思考,一個突發事件就發生了。


    他本下意識地以為,迷宮外會是懸崖,或者是更廣闊的環境,但肯定是一個更大的空間。


    可沒想到,一出來,對眼前的新環境稍微恍神了片刻,就看到,身下踩著的就隻有一個大概三米寬,七、八米長的一個白色小平台,——對於他激動前撲邁出的大步子,小小平台根本就兜不住,基本兩三步就要到邊緣,甚至要這麽稀裏糊塗地“出倉”了。


    隻能先放棄對新地方的判斷,先解決這個小小的危機。


    眼見著就要順著慣性,掉到平台之外,馬奇憑借著本能,去刹車——精神世界是複雜的,加之剛剛他有所損耗,馬奇穿過高牆隻是沒有辦法的奮力一搏。


    現在能有一個疑似能過渡、可供自己休整的區域,總比稀裏糊塗地再一下紮進未知的新區域要好——他可不知道平台下麵是什麽鬼地方,一個“迷宮”都差點讓他止步,得謹慎再謹慎,而且還是象征著危險意味的“紅黑”配色。


    雖然目前,很值得高興地,似乎是因為走出了高牆,“正念精神流”一下完全消失了,也沒有新的精神流一下湧上來,好像來到了一個安全的“無流區”。


    但一想到克羅裏茨說過,可以幫他分擔“壓力”,這開始讓他有些魯莽,慣於想什麽就馬上去行動的破原因,再被“正麵精神流”折磨過後,馬奇總有種“開麥!說話!”的衝動——克羅裏茨啥作為都沒有。


    總覺得是把他直接“哄”進來了,即使對他個人而言,在“衡哥”的精神世界死掉,相對於能探索“衡哥”的精神世界,也不是什麽有太大所謂的事情——隻是“衡哥”會很傷心吧。


    而為了避免“出倉”,突然采取的一動一停,馬奇的身體陡然失衡,一屁股坐了下來,但反而加強了和平台的接觸麵積,延緩了慣性帶來的速度,於是他幹脆直接趴了下來。


    不過呢,等做出這些緊急措施的時候,馬奇已經倒黴地“撲”到這白色平台的邊緣了。


    下半身已然懸空後,馬奇才堪堪扒著平台,甚至用臉貼著平台,加強摩擦力,讓自己險之又險地停頓住,還在平台上的,就隻有胸口以上的部分了,邊邊角角的,還磕的他有些喘不過氣——那個瘋子有必要把物理體感放大的那麽真實嗎?


    作為探索者,被動的地方就在於此,沒有被探索世界賦予的權限,是不可能實現飛簷走壁等等的行為的,要切合精神世界的規則。


    因此可推斷,許衡這層世界的規則是偏物理性質的,但就算如此,對於探索者的體感而言,其實是可以改變的——因為探索者也隻是精神進入,故而馬奇責怪克羅裏茨帶給他太過真實的體感。


    事發突然,但好歹撐住了,馬奇正緩了口氣,想慢慢地挪動身體,翻上去——因為迷宮的原因,他處於一種很疲倦的狀態,就體現在他在精神世界的實體的運動機能有一定的下降。


    就聽到下方很靠近的地方傳來了兒童的聲音:“啦啦啦~咦?好長的腿啊,哈哈哈,一晃一晃的。”


    稚嫩而又天真。


    這裏怎麽會有小孩在說話?


    難道!這就是衡哥在這一層的“自我”?可是……可為什麽是在下麵?


    喘著粗氣,很累,但找了那麽久的目標疑似終於出現了,馬奇興奮起來,一咬牙,臉和手一起用力著,死命攀著白色的平台,硬生生幾下就把自己像蛆似的給扭上了平台。


    要是早點去摸一下高牆,或者大膽一點砸砸牆,就能直接過來了,明明得來會很輕鬆,都怪那個瘋子那麽言重!


    馬奇解除了烏龍的危險,並得到了本全不費工夫的新發型後,因為不願承認自己的“犯蠢”,於是開始在心裏二連譴責克羅裏茨。


    “哈呼——哈呼——”翻過身來,馬奇感覺自己的臉好像都扁了一些,大口呼吸著,不想更多的休息,立刻坐起來,馬上去趴到平台邊緣,探出頭來,想看看到底有沒有一個吊在平台下麵的“高空作業小孩”。


    就在探頭前的一瞬間,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在腦海裏如洪水般噴發出來,不過這直覺來的為時已晚,他刹住了第一次車,是因為看見了潛在的危險,但這次,沒有。


    絕望而悲傷的哀鳴,同時積蓄著壓抑的憤怒的哭嚎,龐大的與迷宮中完全相反,割裂到極致的“負麵精神流”,幾盡通感地,化作了無實質的體感——聽覺,不斷衝擊和撕裂著馬奇的理智。


    就好像腦子裏被放入了一個波紋振蕩器,無聲但有如被音波裂腦的異曲同工之痛苦。


    “大長腿先生,不要一直看,小黑會不高興的。”突然,一道仿佛能掃清所有渾濁的清風,湧入已經表情扭曲,要全神貫注地去抵抗猛地殺出來的“精神流”的馬奇的腦海中。


    神奇地,稚嫩的淡淡的童聲,將那因為過於有侵略性的情緒,而被迫想象的虛假幻聽給一下削弱了。


    連帶著“負麵精神流”也慢慢退潮了,讓馬奇有了一絲能分的出的心神。


    剛剛,看了不知道什麽東西一眼,就讓馬奇刹那失去了視覺和回應的意識,他隻知道自己是看到了什麽,才遭到如此重擊,可是究竟是什麽,他居然都沒完全看清……


    那就不能看了!


    趕緊一擺頭,往平台下方的內側看,這次又極其反差的,感受到了莫名的“平靜和安詳”,甚至於“快樂”,這與蒼白的迷宮中那強勢的“正麵流”又有區別,是一種溫暖的滋潤感。


    這樣的感知現象,讓馬奇不禁勾連起了他之前能理解的,但沒有具象感受和經驗的,克羅裏茨所說的第二守則:“你在精神世界看到的一切,都是精神流,所以你會先與精神流交織,才會有所具象,故而不要依賴著用‘視覺’在他人的精神世界下判斷。”


    也就是說,精神流其實先於所謂模擬出的五感一步。


    但馬奇不明白,為什麽會因為“看”這個動作,而觸發精神流的衝擊,與迷宮裏時時刻刻帶來的精神衝刷,完全不一樣。


    順應著溫暖的精神感受,馬奇漸漸看清了來源——那是一張白色的帆布吊床,而吊床上,側著坐著一個正扭著小腰,晃著腿,蕩著吊床的白短袖褲白短發白皮膚的小孩,手上還拿著一個白色的,似乎是由一個個小正方形,組成的一個大正方形,而他正很專注地在扭動著它。


    這個大正方形,馬奇從來沒見過,能隨著那個小孩子的動作,而不斷地發生一定程度的變形,雖然怎麽變形,都是正方形,但也讓他覺得很新奇。


    而且如果這個精神層次是偏物理的,那麽這個白白的小孩拿著的東西,或許在現實世界,也能被製作的出來,這還和許衡的自我有關,馬奇很想去研究一下。


    嗯,他已經確定了,跟前的小孩,就是許衡一部分的“自我”,最淺層的“自我”。


    那麽,是因為直視了“自我”,才帶來的精神衝擊嗎?這樣的話,下麵……到底什麽?一個層次裏,會有差別這麽大的“自我”嗎?


    能否存在多個自我,克羅裏茨並沒有很確切地告訴馬奇一個答案,他一開始也沒有提問,畢竟,“自我”在他看來,應該隻能存在一者。


    從探頭的角度,馬奇隻能看到那小孩的側臉——白白嫩嫩的,還有些肉嘟嘟的嬰兒肥,五官沒長開,有種幼兒天然的可愛,


    隻是那個完全不像小孩,淡漠而平靜的表情,以及之前的語氣,還有一些相似的眉眼,就是很有那個人的氣質和味道。


    馬奇是見過許衡小時候的樣子,但記憶早已模糊,而且當年是沒有現在對許衡的認知的,也沒怎麽在意過,加上,許衡的麵容在巢穴裏,真地一點記憶點都沒有,隻有一種“平庸”的印象。


    但現在的馬奇,對於許衡小時候模樣無法去做一個回憶,時常是感到悔不當初的,因為這很可能能極大地幫助自己,通過變化,去理解許衡的行為


    所以在這種地方,能回看過來,馬奇覺得很有意思,也很珍貴,雖然不一定和當初一樣。


    一個小許衡,老成的小孩。


    “衡……衡哥?是你嗎?”馬奇壓製不住澎湃的心情,問道,什麽危險不危險的,先一邊去。


    “衡哥是誰?你認錯了,而且我這麽小個,能當你這個大長腿的哥了?……我叫小白,因為我覺得自己很白。”小小衡停下手上動作,也停下了搖床,轉過頭,皺著眉,用一種“你白癡吧?”的鄙夷,看向馬奇。


    這眼神,這小表情,這小臉,給馬奇看的樂了,這在真許衡的臉上可不多見,不對,一般情況就不可能看見,這可是許衡小時候的限量版圖鑒放送。


    “……哦,您……你好啊,小白,你在下麵幹嘛?”馬奇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問道。


    而且這怎麽跑到吊床裏去的?吊床本身也很奇怪,不過是精神世界,馬奇就自己忽略大部分有點不合常理的地方。


    “你好……我在和小黑玩啊,那大長腿,你在上麵幹嘛?而且,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小小衡很有禮貌地回答著,小眉頭依舊皺著,反問道。


    “誒……其實,我也是來玩的,我可是專門從其他地方過來的哦。”馬奇想了想,說道。


    “這樣嗎?哈哈,原來還有其他地方啊,不愧是大長腿,能從其他地方走過來……既然是過來玩的,那你等我一下,我現在上去找你,好久沒見到新朋友了。”皺著的眉頭一下舒展開來,小小衡張口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


    “等等,你就不怕我騙你嗎?”


    “騙我?……那個,什麽是‘騙’?是那種花的一片片嗎?你要送我花嗎?小白喜歡花哦~嘻嘻。”


    莫名其妙,無論是邏輯,還是常理,但這很符合這個“自我”的外表形象。


    看著小小衡這天真無邪,笑的無憂無慮的樣子,馬奇放棄說出本來準備好的,用來試探他的下一句“你就不怕我其實是壞人嗎?”


    這樣就很好,信任別人,沒有思慮的衡哥。


    馬奇下意識,用平常麵對大大衡的心態,去進行了試探,可隨即由對方的一番話認識到,這是“小小衡”。


    “我……我沒有花,但你真地喜歡花嗎?”馬奇又問。


    “不哦,但是朋友送的東西,我都可以喜歡的,這是你的心意不是嗎?”小白在吊床上站起來,將手上的小玩意放進迷之大小的褲兜裏——反正就是裝下了。


    說著,輕輕一拉吊床的另一邊,它就鬆了下來,在馬奇慌張的眼神下,他雙手拉住垂下來,變成了一條“繩子”般的吊床。


    然後小腰一使力,高興地喊著“啊哦哦哦!人猿泰山來嘍!”就蕩著一條吊床來到白色平台的邊緣,然後脫手一躍,對視著,躍向馬奇的方向。


    “你!”馬奇咋舌,心髒一跳,趕緊伸手去夠小白,而小白就像料到了似的,兩隻小手很自然地去抓住了他的手掌。


    “空中接力~蕪湖!很有默契啊!哈哈!”小白興奮地說道,抓著馬奇的手,還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小白!別動!我現在拉你上來!”馬奇沒想到,這小小衡這麽皮,而且有這樣的活動能力,不愧說是在他的主場呢,不過也太冒險了,萬一自己不伸手怎麽辦?


    “加油!加油!”小白喊著,晃是不晃了,但隨著馬奇的牽拉,他自己倒是也手腳並用地,開始爬起馬奇的手來。


    等馬奇慌裏慌張地將人拉起來後——小白很輕,就像一張紙——小白已經像樹袋熊一樣,抱上了馬奇的整隻手:“不止腿長,手也好長啊……哇哦,你還挺大個的,雖然比小黑還差一點點辣。”


    看著自己平舉起手,隨即就由抱,變成了掛著搖來蕩去,完全將自己手當成了新玩具,十分驚喜地看著自己說話的小朋友,馬奇無奈而寵溺地笑著問道,“小白,要是我一直不來,你是不是要一直在那個吊床上啊?”


    “對啊,不過無所謂,小黑在下麵上不來了,我不能讓他孤孤單單的,我要陪著他,也要讓他時時刻刻能看得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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