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麻呂眉眼怔愣,有些生澀的開口:“謝……?”


    這個詞語是君麻呂從來沒接觸過的,在他的世界裏,除了戰鬥和殺人,好像沒有人和他說這些。


    那些死去的人並不會開口和他說謝謝,他也不會和對方說謝謝。


    至於將他關在牢籠裏的族人們……


    他們隻會無數次的提醒他:他隻是一個用於戰爭的兵器罷了,他會作為盾或作為矛而存在,但絕不會作為一個人。


    盾和矛……又怎麽會需要說謝謝呢?


    “你難道不會說話嗎?”佑香托著下巴看他,又轉而看向扶著他的男生:“怎麽辦,白,我們好像救了一個傻子!”


    ‘傻子’。


    這個詞匯還是能聽懂的。


    君麻呂麵無表情的看她,為自己正名:“我不是傻子。”


    “那你為什麽不會說謝謝?”佑香特意將‘謝謝’兩個字說的慢了點,一字一句的教導他:“謝——謝——”


    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在作祟,看著對方認真嚴肅的小臉,君麻呂下意識的跟著開口說道:“謝……謝?”


    這是他第一次說出“謝謝”,語氣有些僵硬,一句謝謝說的一點感情都不帶。


    但很顯然,麵前的黑發女孩根本不在乎他的表情,她隻需要聽到一句回答便夠了。


    “哎呀,真乖!”佑香頓時笑眯了眼,跟哄小孩似的摸摸他的頭:“不用謝哈!你的診金一共是五萬兩!承蒙惠顧!”


    柔軟的觸感。


    溫熱的手。


    好聞到令人安心的氣息再一次衝到他的鼻息之間。


    君麻呂從小到大毫無波瀾的內心難得泛起一絲漣漪。


    很奇怪的感覺。


    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他又重複了一遍:“謝…謝?”


    佑香挑了挑眉,抬起手比了個五,在他麵前晃了晃:“不用謝?隻需要五萬兩就夠了啦!”


    五萬兩的診金,無論放到哪裏都是天價價格。


    但君麻呂不懂,他從小就是為戰鬥而生的,除了戰鬥之外,他幾乎是個生活白癡,又常年關在監牢裏,吃的飯菜都是別人送來的,其他什麽都不了解,自然不會知道五萬兩是多少錢,也不懂這五萬兩需要存多久。


    他隻是淡定的點了點頭:“你救了我,這是應該的,我會去找來付給你。”


    “找?”佑香立馬瞪大了眼睛,滿臉好奇的湊到他身邊,眼睛提溜轉了一圈:“你打算怎麽找?”


    君麻呂想了想,輝夜一族今晚傾巢出動,現在還活著的似乎隻剩他一個人了。


    他也不清楚族人們的錢都在哪裏,但錢這種東西,想來人人都有吧?


    於是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去別人家裏找。”


    “別人家裏……”佑香露出一副不太理解的表情:“那別人萬一不給呢?那可是別人的錢誒!為什麽要給你?”


    君麻呂言簡意賅:“不給就搶。”


    隻要能戰鬥,隻要有力量,什麽都可以得到!


    佑香又繼續往下問:“搶……?要是搶不到呢?”


    而扶著君麻呂的白已經因為他的回答而皺起了眉頭。


    理智在告訴他不能讓佑香聽到接下來的答案,可能會對孩子的心理造成影響,但他的理智自然沒有君麻呂的嘴巴快,還沒來得及阻止,對方便已經脫口而出。


    “殺。殺光了就可以搶到了。”


    白:“……”


    佑香:“……”


    沉默了好一會兒,君麻呂不解的抬眸望過去,似乎不明白為什麽在得到這個答案之後大家會沉默下來,卻看見小女孩滿臉不讚同的看著他。


    “這是不對的。”佑香難得收斂起笑容,她雙手捧著下巴,一字一句嚴肅說道:“我們不可以搶普通人的東西,這種行為是不對的。”


    可君麻呂顯然注意到的是另一個重點:“我們?你要加入我一起搶嗎?”


    白因為兩人牛頭不對馬嘴的談話而陷入沉思。


    這兩人的思維真的是同頻的嗎…?這種對話究竟是怎麽進行下去的,聽著都格外古怪。這次救下來的孩子也是……似乎真的是個麻煩事呢。


    佑香搖頭:“我不需要搶錢,我可以自己掙錢。”


    她在木葉村還有香樂拉麵呢!小桃姐肯定會將廠子經營下去的,等她回到木葉村後依舊是個小富婆,還有宇智波村那麽多的閑置房屋,實在不行還能當做旅館搞個民宿出租出去,也能掙不少錢呢!她才不需要搶劫!她也不屑於搶劫!


    不過現在嘛…缺錢的時候她還可以和白去黑市逛逛,也許能找到點賺錢的方法呢。


    “掙錢?”君麻呂不解:“錢要怎麽才能掙到?”


    佑香掰著手指如數家珍:“就比如說打零工啦!你可以去拉麵館端端盤子洗洗碗之類的,或者也可以去旅館幫忙做清潔,也可以招攬客人,還可以進行物品販賣之類的?通過勞動和頭腦掙錢,而不是去搶劫別人啦!”


    白:“……”


    這好像都是他之前列舉出來的零工清單,他當時怕兩人出門在外缺錢用,臨行前憑借著記憶弄出來的東西,什麽時候被雪看見的?


    佑香一次性說了很多讓君麻呂不解的詞匯:“零工?端盤?清潔?攬客?販賣?”


    他滿腦袋的問號,雖然那雙好看的綠眸裏依舊沒什麽波瀾,但佑香就是從中看出了點點疑惑。


    “哇……你有好多不懂的東西呀,你小時候是怎麽過的?”


    這句話君麻呂聽懂了。


    “我是武器,是盾也是矛。”


    佑香瞪著他,一本正經的糾正他:“不,你是人。”


    “……人?”君麻呂歪了歪腦袋。


    “是啊!你是人,你怎麽會是武器呢!?”


    佑香抓過君麻呂的手,放到自己的手掌心上,問對方:“有什麽感覺?”


    他如實回答:“熱的,很溫暖。”


    佑香又從忍具袋裏掏出一把苦無,放到君麻呂的手上:“這是什麽感覺呢?”


    “冰冷。”


    “對咯。”佑香晃動著手上的苦無:“這個才叫做武器!它是冰冷的,沒有生命的東西。”


    說完,她抬起手,看都不看,將苦無朝旁邊的大樹上擲去。


    隻聽‘嗖’的一聲,苦無便在黑暗中劃出一道直線,牢牢釘在樹幹上。


    “你看,我可以借助它去做事情——而你不一樣,君麻呂,就像剛才,我喂你喝水的時候,因為姿勢不當,你會咳嗽會嗆住喉嚨,對嗎?”


    君麻呂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佑香蹭蹭蹭走過去將苦無撿回來,又塞到雪地之間:“可我如果給苦無喂水,我把它泡在水裏它也不會有任何的反應呀!你有反應有感覺,你的皮膚是熱的,你的血液會流動,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誒!怎麽能被叫做是武器?是矛是盾?這都是誰給你灌輸的思想?”


    白欣慰的笑了笑,看向雪的眼神裏滿滿的驕傲。


    剛才是他想多了,雪的意誌很堅定,她不會輕易的被別人帶偏,而她更容易帶偏別人,哦不對……是帶正別人。


    連排排坐在佑香身上的三張小紙人聽到她這麽說,也不約而同的露出笑容來。


    君麻呂有些恍然:“我是……人?”


    在長達十年的歲月之中,自從他記事開始,和他說話的人都會去重複的告訴他:他生於戰鬥族群輝夜一族,他擁有無盡的力量,而他的力量終會為族群的振興所驅使,在家族需要的時候,他會成為那麵盾,也會成為那根矛,他會是家族的武器。


    他不需要理解那些晦澀難懂的詞匯,他隻需要知道,他要戰鬥,要戰勝所有人。


    今天……如果今天他的身體能撐住,他也是需要戰鬥的,可他的身體出現了問題。


    此時的君麻呂內心十分複雜。


    他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慶幸感。


    如果他的身體沒有出問題,他跟著族人們一起衝進去了,會不會,他就遇不到這個會告訴他他不是武器而是人的女孩子了?


    “嗯嗯嗯,你當然是!”佑香忙不迭點著頭:“哎呀你不要懷疑這一點了啦!誰家的武器會說話啊!以後要是見到會說話的武器,我肯定——我肯定——”


    她突然有些心裏沒底,還是抓著三紙人問了句:“這世界有會說話的武器麽?”


    小黑問:“木偶算不算?”


    佑香納悶:“木偶怎麽說話?”


    “……”


    這讓他們三個怎麽解釋!?總而言之,就是木偶會說話,全靠……


    但看到三紙人都這麽回答了,佑香還是糊弄過去了,沒有發出誓言。


    反正君麻呂一副失了智的模樣,壓根不會在意她說了什麽。


    可憐的孩子。


    可能現在三觀都被震碎了吧?


    這麽多年了,才知道自己原來是人……這也太慘了吧!?


    佑香沒有給他太久的緩和空間,朝他豎起食指,白皙的手指頭水盈盈的指著他的眉心兩點紅,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君麻呂果然放棄思考朝佑香看過來。


    “咳咳!”佑香重重清嗓子:“你現在知道了吧?你是人,你不是武器,你會思考,你就不能盲目的去幹壞事……!總之,你不可以去搶去偷去殺人,你要靠自己的力量掙錢還給我!”


    君麻呂似懂非懂的點頭,又搖頭:“我要…怎麽才能靠自己的力量掙錢?”


    力量。


    這又觸發了君麻呂的關鍵詞。


    他出生在醉心於戰鬥的戰鬥民族輝夜一族,從小到大被傳遞的信念隻有戰鬥和尋求力量!他們擁有血繼限界“屍骨脈”,在這種力量的加持下,似乎不用來戰鬥都說不過去了,他的父輩全部都是沉迷於追求力量的人。


    而他因為身體的特殊性,在年幼時就被族人關在囚牢之中,被當做武器,直到今天才被放出來,可他的身體在繼承了強大力量的同時,也患上了極難治愈的隱性遺傳病,病發突然,今天全族人都在戰鬥之中,沒有人來關注他的身體情況,他也因此體力不支倒在了雪地之中。


    如果不是佑香救了他,他恐怕早就死了。


    即便是在囚牢中被關了這麽多年,君麻呂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也因為對方救了身為武器……也身為人的他,興許也是需要他作為武器,作為……掙錢的武器嗎?


    力量……難道她需要的也是力量?


    幸好,即便身體羸弱,他現在也有的是力量,隻是需要一點時間恢複而已。


    在族人們刷刷去世的時間裏,君麻呂似乎找到了新的目標。


    他要成為眼前這個人手中的武器。


    作為一個人的武器,作為力量的載體,他會完成她的心願。


    掙錢,這難道就是她現在的心願?


    君麻呂那雙翠綠的瞳孔在佑香身上淡淡掃過,對上佑香那期盼的目光時略微頓了頓。


    “我會成為你掙錢的武器。”思索完畢的君麻呂如是說道。


    白:“……”


    說實話,這幾個月來,這是他頭一次感覺到不知所措。


    這究竟是怎麽又扯回到武器上的,剛才不是已經說明白了,他是人不是武器嗎!?


    有點抓狂。


    但看著雪躍躍欲試的模樣,似乎很是享受這種……教育小孩的過程!?


    ……


    不過,無論怎麽想都還是很炸裂啊啊啊!


    自來也大人到底什麽時候回來,能不能救救他?


    到底是什麽樣的腦回路才會想到‘掙錢的武器’這個詞語的??


    佑香也有些不理解,但她尊重每個人說話的方式,她想了想,有些茫然但還是點了點頭,頗有一種雖然我不懂但好吧既然你堅持我還是寵著你吧的模樣。


    “好誒!你就成為我掙錢的武器吧!”


    “好。”君麻呂鄭重其事的點頭,又重複了一遍:“我會成為你最厲害的掙錢武器。”


    “……orz。”


    白的身軀幾乎要在風中淩亂了,他扶額歎息:“雪,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還有你,君麻呂是嗎?掙錢是不需要武器的,你也不需要成為武器,雪說過了,你是人,她要的隻是一個能陪她說話當玩伴的朋友、家人,她不需要任何武器。”


    話雖是這麽說,但白在佑香沒醒之前,也是想要當武器的……這是可以說的嗎?


    君麻呂的眉頭因為這兩個詞匯而擰成一團:“朋友?家人?”


    “啊……是哦。”


    佑香摸了摸鼻頭。


    她的確是抱著這個心思啦。


    因為她要為閑置的宇智波村多整點人回去嘛!


    還是白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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