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要亮了。


    趴在焦黑雪地中的指導員梅生微微抬頭,看向茫茫東方。


    麵容冰霜的他側頭看向左右,下意識出聲說道:


    “再堅持一會!”


    “再..”


    可他的身側左右,已經沒有戰友了。


    “轟隆隆..”


    高高的水門橋,槍火炮聲依舊。


    “咳咳..”


    梅生一聲幹咳,努力瞪大迷糊的雙眼。


    這時,他看到了前方山石下還躲著一位戰士。


    他趕忙手腳並起,朝著那戰士跑去。


    “起來!起來!”


    “別睡!”


    趴在戰士身側,拉開戰士的身體..


    指導員梅生看到了捂著淋漓鮮血脖子的戰士。


    “唔!”


    戰士不停吐著鮮血,雙目定定盯著指導員梅生。


    梅生見此頓慌,手忙腳亂去按住戰士脖子上的鮮血。


    但是那鮮血怎麽按都止不住。


    戰士渾身顫抖,恍恍惚惚地看著指導員梅生,聲音沙啞喃喃問道:


    “指導員..”


    “你說..”


    “咱們今天做的事..”


    “將來,將來..”


    “有人會記得嗎..”


    “呼呼呼..”


    冬風綿綿,不止如刀。


    說完那句話,戰士雙目的最後餘光隨著滿天風雪飄散飛揚。


    “咻咻咻!”


    “轟轟轟!”


    “唔啊!”


    指導員梅生當即被炸中,身體斜著側滑而下。


    “不好!”


    下方的神槍手平河縱身一躍,抱住指導員梅生。


    兩人才抱在一起,子彈便簇簇簇地鋒芒飛揚。


    在這瞬間,平河瞳孔猛然用身體擋在前方。


    “噗噗!”


    他的手肘和肩膀濺射出道道鮮血。


    “啊!”


    抱著指導員梅生的他隻感覺自己如同驚濤駭浪中的小漁船..


    兩人在懸崖斜坡下狠狠一甩,平河的腦袋咣地砸在山石上,瞬間視線一片漆黑。


    “唔!”


    神槍手平河一聲悶哼,顧不上傷痛,抱拖著指導員梅生往坡下滑去。


    “砰砰砰!砰砰!”


    “噗噗噗!”


    重機槍7.62毫米點點落在他們離開的位置,炸起叢叢鋒銳。


    “轟隆隆,轟隆隆!”


    水門橋的上空炮擊聲爆炸聲餘音回蕩,最終慢慢平息。


    唯有那烈烈冬風,依舊蕩盡刺骨心痛。


    晨曦淺薄,微光起。


    天亮了。


    一位大兵跑進營指揮部,大聲示意:


    “長官!他們撤退了!”


    “您的計劃成功了,他們傷亡慘重。”


    “是嗎?”


    米軍營長一聲冷笑,大步朝外走去。


    他來到水門橋橋麵,眺望遠遠懸崖血色,再望向橋麵戰地斑駁。


    一旁的副手定定看著四周,唏噓歎道:


    “天啊,他們是瘋了。”


    “這樣拚死進攻,連橋麵都上不了,隻是炸毀了我們的三個哨塔。”


    “簡直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犧牲。”


    米軍營長聽此,拿起望遠鏡眺望遠方:


    “這座橋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他們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進攻。”


    說著,米軍營長收起望遠鏡。


    他嗅了嗅空氣中的陣陣焦臭血腥,還有那冷冽的長津湖冰雪之氣,出聲悠悠說道:


    “但是..到此為止了。”


    “天亮了。”


    營長將望遠鏡遞給副手,笑著說道:


    “這些華夏戰士缺少重火力支援,他們白天是不會進攻的。”


    “現在,讓戰士們休息一會。”


    “我們的支援很快就來了。”


    說完,米軍營長便大步離開了水門橋。


    副手接著手裏的望遠鏡,點頭應下:


    “是!長官!”


    他側頭看了眼懸崖下方一具一具慘不忍睹的屍體,搖搖頭嘀咕著說道:


    “真是一群瘋子..”


    副手大步朝前走去,招呼著命令道:


    “除了警戒,其他士兵可以好好休息。”


    “嘿,好好休息,我的夥計們。”


    “放輕鬆,我們的支援馬上就到了!”


    水門橋上,陣陣話語輕描淡寫。


    水門橋下,風雪綿延陣陣如刀。


    戰鬥這才開始!


    李長明已然將棉衣棉褲反穿。


    甚至連帽子鞋子裏的棉絮都翻了出來。


    他要利用棉絮的白色,充當偽裝色。


    李長明背抱著四十多斤重的炸藥,雙目灼灼看向四周的五位敢死隊戰友:


    “記住,要是有一個人被發現了..”


    “就全部起身往前衝!”


    “是!”


    眾人聲音烈烈,目光堅定不移。


    往前衝,代表著什麽,眾人心中早就打下了底色。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李長明轉身,看向同樣身作偽裝的伍萬裏。


    他伸手想要為伍萬裏拉拉衣裳。


    可是雙紅紅透的伍萬裏撇開李長明的手,根本不想搭理李長明。


    李長明也沒有惱怒。


    他聲音細細地說道:


    “別逞能..”


    “逞能,會害死大家。”


    伍萬裏聽著李長明的話語,用力抱緊懷中的炸藥包。


    他沒有回答李長明的話語,隻是雙目恨恨地盯著地上的白雪。


    但李長明透過他的眼眸,已經知道他不再是那個冒失的新兵蛋子了。


    李長明伸手拍拍伍萬裏的肩膀,突然咧嘴一笑:


    “其實..”


    “從你踏上這片戰場開始..”


    “你就是英雄了。”


    伍萬裏頓時愣住。


    李長明笑容陡然一收,抬手示意:


    “各位,該輪到我們了!”


    “出發!”


    於此。


    身作偽裝的戰士成隊開始摸向水門橋。


    數人成點,無聲落於大地間。


    如果高空俯瞰水門橋百丈懸崖,或許連他們的身影在哪都分辨不清。


    灰色的天,風雪無邊。


    水門橋上,偶爾還時不時地傳出陣陣歡鬧交談聲。


    “嘿,給我一杯咖啡。”


    “上帝,誰看見我的瑪麗蓮了?”


    “該死,去你的瑪麗蓮吧,想想我們怎麽該怎麽活著。”


    “你在擔心什麽?我們守住了,不是嗎?”


    “我想他們不會再來了,他們的火力太弱了。”


    “那麽,好好休息一會吧..”


    “沙沙..”


    水門橋下。


    數個沉默的戰士正在斑駁雪地上慢慢朝前爬去。


    蒙著白毛巾的李長明微微抬頭,一動不動地看向眼前百米之距的水門橋。


    此刻天色明亮,東邊一點璀璨如花盛開。


    “進入100米..”


    李長明的手微微晃動,跟在他身後的戰士們瞬間石化般一動不動。


    “100米..”


    趴在地上的伍萬裏眼眶紅紅,伸手死死抓著身前雪地。


    一個聲音在他心中如雷炸裂:


    ‘老子要炸了那座橋!’


    但是下一秒,他死死抓著雪的手慢慢鬆開。


    李長明往前爬一步,他跟著往前爬一步。


    李長明停下,他就跟著停下。


    不逞能!


    一切,隻為了完成任務!


    趴在這零下四十度的雪地裏,好像隻要朝前衝幾步,就能衝到水門橋橋底。


    但戰士們爬得緩慢,步步謹慎。


    水門橋靜悄悄,每個人都在默默地爬著。


    那細細默數的聲音,在晨曦間慢慢回蕩。


    “沙沙,沙沙..”


    “85..”


    “84..”


    “83..”


    12月1日,誌願軍炸斷水門橋。


    可米軍陸戰隊工兵用木橋進行了修複。


    12月4日,誌願軍再度炸橋。


    可米軍又在原橋殘留橋根部架設鋼製橋梁。


    水門橋兩次被炸,兩次被修好。


    它的存在,給與了陸戰一師一線生機。


    這一次。


    李長明要把新架設的大橋,連根部基座全部炸毀!


    而就在李長明帶隊化身雪地毛毛蟲的時候。


    懸崖下方。


    餘從戎攙扶著斷腿的伍千裏回到了臨時集合點。


    “什麽?他帶萬裏去了!?”


    滿臉蒼白的伍千裏一聽指導員梅生解釋,頓時氣得破口大罵:


    “我讓他照顧萬裏!”


    “他就這麽給我照顧的!”


    狠狠罵完,伍千裏虛弱地昂頭看向茫茫晨曦。


    “我再也..”


    “不相信他了..”


    晨曦而起,光芒萬丈。


    就在這時。


    一個驚天動地的巨響於天地間炸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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